關俊彥對於犬神的把握不可謂不精準。
每當怨恨對象消失,犬神的內心都會變得更加焦躁。
爲什麼?
爲什麼就是幹不掉?
明明我已經這樣地去怨恨,獲得了這樣巨大的力量,比任何人都強的力量,爲什麼就是殺不了他們?
爲什麼?
爲什麼?
爲什麼?
難道我真的只是個弱者?
難道我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是在無能狂怒?
難道我的羨慕,我的怨恨,我的憤怒……其實都是恐懼?
動搖就是這麼的可怕。
如同鏡子上的裂隙,只要生出就再難彌合,只會越來越大,越演越烈,最終徹底破碎。
實質化的詛咒漸趨消散,巨大得讓亂紅蓮都需要仰望的身軀慢慢縮小,囂張的氣焰越來越弱。
起初,犬神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能和關俊彥和諫山黃泉打得有來有回。
等他意識到後,恐懼的蔓延速度驟然攀升,力量的流逝速度也隨之加劇。
犬神想要阻止,可怎麼阻止不了。
如果恐懼是這麼輕易戰勝的東西,那麼勇氣也不會被人類視作黃金精神。
更不會有那句——人類的讚歌是勇氣的讚歌,人類的偉大是勇氣的偉大。
很遺憾,犬神擁有的不是勇氣,只是無知。
當關俊彥用血淋淋的現實戳破狹小的自我世界。
當諫山黃泉用純粹的暴力將井底之蛙拖出井底,看清世界的真實。
犬神的本質被徹底解明,大白於天下。
誕生於四國的妖怪。
詛咒人類。
仇視人類。
卻又無法離開人類。
因此附身在人類身上。
讓人厭惡,讓人恐懼……同時也很悲哀的妖怪。
獸形解除,迴歸人形。
再也沒有四處破壞的巨大犬妖,有的只是遍體鱗傷的黃毛少年。
“結束了。”
“是啊。”
諫山黃泉和關俊彥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空虛。
明明是不算輕鬆的戰鬥,明明圓滿地完成了任務,卻因爲對方的精神太脆弱,反而讓人生出大人欺負小朋友的無聊感。
偏偏這個小朋友一點自覺都沒有,還在嘴硬強撐:
“竟敢把我搞得如此狼狽……呵呵呵……一幫傻瓜……你們完蛋啦……”
“哦?”關俊彥有些不耐煩,眼睛一拉,嘴角一吊,作凶神惡煞狀。
犬神立刻被嚇得渾身發抖,連連後退:“你,你不要過來啊!”
關俊彥哪會理他,刀一擡,就要直接砍倒了事。
“你,你再過來,我就——”
就在犬神驚慌失措之際,他的獨眼突然捕捉到了一道嬌小的身影。
巖永琴子。
結束演講,提着手杖走出體育館的女孩,也是犬神的第一目標。
正看着一地狼藉,皺着鼻子小聲抱怨:“怎麼破壞得這麼嚴重?”
犬神眼睛一亮,如同找到保命符一般,用盡最後的妖力猛撲過去。
只要抓住她,就可以威脅對方,爭取時間。
只要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玉章一定會來救自己,他絕不會不管自己。
因爲他說過的,他需要我,讓我和他一起去,讓我看到全新的妖怪的世界。
所以——
我一定要。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犬神沒有注意到關俊彥嘴角的譏誚,更不會知道諫山黃泉想喚出亂紅蓮,卻被關俊彥阻止。
當然,他也不需要知道。
在豕突狼奔的過程中,長度不足一米的條狀物從巖永琴子的手提袋中劃出,正好出現在犬神面前。
伴隨着“嚶嚶嚶嚶嚶”的聲響,條狀物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小女孩揮起小拳頭,對着犬神的肚子就是一下。
明明只是一拳,卻讓犬神的肚子開出一個大洞。
犬神也因此撲倒在地,血流了一地。
出手見血的小女孩一點都沒有慌張,反而一臉天真無邪地拍着手,叫嚷着:
“妖怪,打,妖怪,殺!爸爸,櫻打倒妖怪了哦。”
女孩就是櫻,關俊彥的刀女兒,也是他留給巖永琴子最後的一重保障。
“小櫻真厲害。”
關俊彥不急不忙地走到櫻的身邊,揉着她的小腦袋。
“真是嚇我一跳。”巖永琴子拍了拍胸口,輕輕呼出一口氣,“以爲你給我護身刀是爲了守護我的偵操,原來真能護身啊。”
“不然呢?”關俊彥反問,“你爲防萬一,專門擴大了結界的範圍,我也得留一手吧,萬一刺客不止一個呢?”
“有道理。”巖永琴子點點頭,“不過這麼可愛的小女孩,你怎麼忍心讓她沾血的。”
“因爲櫻是刀啊,專門打妖怪,殺妖怪的厲害的刀。”櫻理所當然地說着,鼓嘴自豪的樣子越看越可愛。
其實關俊彥一開始也抱有和琴子同樣的想法,我閨女這麼可愛,又這麼小,怎麼能打打殺殺呢?
不過孩子她媽卻有不同看法。
護身刀的作用是護身殺敵,式神的作用是保護主人,與外表無關,與她叫你爸爸無關。
好不容易把刀養成高級式神,卻因爲外表不去使用,這纔是最大的本末倒置。
疼愛是疼愛,使用是使用,不要顧此失彼。
勸完關俊彥,還當着他的面教育櫻,要好好保護爸爸,要和爸爸一起戰鬥,要打倒敵人。
從那以後,櫻也加入了平時的車輪戰中,表現相當不錯。
趁着八神剎那不注意踢過她的屁股,氣得剎那直叫白疼你了。
也曾用奈葉教的“biubiubiubiu”擋下過剎那的手裡劍。
當然,最厲害的始終是是櫻原本的護身刀屬性。
因爲是刀女兒,櫻只要想,全身上下任何一個部位都可以發揮出刀刃的效果,再加上源自爸媽的金行之力擴大傷口和破魔之力針對妖怪的特性,犬神沒被當場打死,已經算是皮糙肉厚了。
別看櫻外表年齡小,心智也不成熟,她的內核始終是高級式神,任何一個陰陽師都不會忽視的主要戰力。
如果她在,關俊彥打犬神只會更輕鬆。
比死狗強不了多少的犬神倒在地上,面如死灰,眼神卻還殘留着最後的倔強與期盼,遙遙望向學校的大門。
那裡,給人陰沉感覺的妖怪少年微笑點頭,目光穿透分隔檯面上下的結界對上巖永琴子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