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的地下室實驗室。
裡面已經沒有了傳統意義上的“活物”，只剩下了還沉睡着的方如茵，和星河操控着的幾架無人機。
其中一架的火力無人機，底盤下探出一支固定的鉤爪，正有序地在柱狀無人機的控制檯上操作敲打着。
“好了，韓小姐。指令輸入完畢。”按下最後一個按鍵之後，無人機重新浮空，並且星河還這樣朝着韓瞳彙報了一句。
“那我嘗試喚醒方阿姨。”遠在首護區的韓瞳點頭。
喚醒方如茵，這是韓瞳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或許是找到了需要認真去做的事情，韓瞳已經明顯沒有剛纔那麼失落和哀傷了。她的情緒總是來得快而猛烈，但還在調節的也比較快。
很快的，原本像是死去一般，全然沒了生氣的柱狀計算機，再次活了過來。
或許，用“生氣”和“活過來”這樣的字眼來形容一臺計算機看起來會很奇怪，但事實上，這臺柱狀計算機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或許是因爲在它裡面，承載了一個人類的靈魂吧。
柱狀計算機的顯示屏被打開，那由於心電圖一般的波形圖再次出現。同時，那種柔和的，嗡嗡輕響的白噪聲也再次出現。
這應該是方如茵醒來以後，在表達着什麼。
“我嗎？我叫星河，這位夫人，不過喚醒你的不是我。”同爲電子生命的星河給於了她迴應。
同時，星河還承擔起了傳話的職責，對着韓瞳講道：“韓小姐，方夫人應該是在向你問好。”
“我、我嗎？”身處遙遠首護區的韓瞳稍稍有點慌亂。
隨後，她通過無人機的揚聲話筒清了清嗓子道：“方阿姨，那個、那個我叫韓瞳，也是小窈姐姐的朋友。”
白噪聲還在繼續，仍舊是給人溫和的感覺。
“她在誇你呢，韓小姐。”
“啊啊，哦……”
短暫的接觸過後，韓瞳僅僅靠聽着那些白噪聲，結合星河可能對可能不對的翻譯，就對這爲方阿姨留下的很好的印象。
林窈心的媽媽方如茵，以前大抵會是個很溫柔的人。
“但我們卻沒辦法救她……”一邊通過星河，做着簡單的交流，韓瞳還一邊這樣想着，那股無力的悲涼感覺又一次涌上了心頭。
沒過多久。
星河打斷了韓瞳和方如茵之間的“談話”：“主人，還有林家的父女正在朝地下實驗室過來。”
“哦。”韓瞳這樣應了一聲。
既然林宏遠和林窈心都過來了，那麼接下來的時間自然是要交給這一家人的。
所以，韓瞳很識趣也很禮貌地，通過無人朝着柱狀計算機來了一句：“方阿姨再見。”
再見。
如果，能再見的話。
……
悠長又冰冷的地下過道里面。
林家的父女走在前頭。
顧異則是緩步跟在後頭，一面看着林宏遠的背影一面想些有的沒的。
“還好我的襯衣夠大，大到包裹住前面的同時，還能兼顧後頭。不然的話，林大小姐和她爸爸久別重逢得有多尷尬？”
走廊越往裡走溫度就越低，快靠近實驗室那段路，地上還明顯結起了細霜。
腳踩過上面，會發出“沙沙”的按壓輕響。
三個人就這麼走到了實驗室敞開的大門口。
“那什麼，我就不進去了，在外頭等你們。”顧異也很識趣，沒有再往裡面跟。
人家一家三口重聚的時刻，他一個外人杵在邊上不尷尬嗎？
而且，方如茵的培養液成分只夠再維持20分鐘不到時間的事情，顧異也聽星河彙報過了。
這種關頭，他就更不應該瞎摻和了。
林宏遠沒說什麼。
林窈心也只是回過頭，朝顧異多看了一眼以後，便繼續朝着長廊的盡頭走去。
長廊裡面的燈光很暗，但顧異還是在林窈心回頭的那一瞬間，注意到了她黯淡眼瞳上蒙着的水霧……
林家在闊別許久以後，重逢的這二十分鐘裡面會講什麼，顧異不會知道，甚至在他的命令之下，星河的無人機都撤出了實驗室。
給人家一些私人的空間是應該的。
別人或許不清楚林窈心在父母都被九頭蛇挾持以後的真實心理感受，但顧異是瞭解到一些的。
這個外表看起來異常堅強的女孩子，堅硬外殼包被之下的柔軟內心是什麼樣子的，顧異大概窺探過一些……
背靠着長廊的牆壁，顧異胡亂想着一些關於林窈心的事情。
“主人，林小姐是個很堅強的人。”星河控制着幾架從實驗室撤離的無人機來到了顧異的面前，隨後好像是有感而發一般地說出對林窈心評價。
“或許吧。”
背上的牆壁很冷，還有點硌人，凹凸不平，大概是被“海德化”以後的林宏遠衝撞過。
說起來，即便是在這種時候，林窈心依舊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內在情緒吧。
不瞭解她的人，在見到她現在這副樣子以後，可能會以爲她依舊保持着冷靜、淡然的狀態，到了有些冷血的地步。
但顧異卻注意到了她眼裡的快流出來的眼淚，緊抿着的雙脣，還有邁向實驗室時候，略顯焦急紊亂的步伐。
顧異知道，林窈心此刻，心裡的情緒波動一定是很大的。
總有那麼一些人，不是用哭天搶地，聲淚俱下來表達哀傷的。
這就是人吧，悲喜無法互通。有時候，某些人之間，連傳達悲喜的方式都不能互通。
顧異倚在牆上，這樣胡亂地想着，一直到他的耳麥響起。
那頭是陳有恩的聲音：“你哪裡怎麼樣了？”
“我也不知道，不是很好說清楚。林大小姐她……”顧異打算向陳有恩解釋一下今晚的事情。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那個叫星河的電子小管家剛剛已經跟我講過了。”陳有恩頓一頓，“需要我做點什麼嗎？”
“嗯。”顧異點頭，“事務所應該已經要佔領海德實驗室了吧？能讓特工們在20分鐘內，不要進入到a1地下室來嗎？”
“好。”陳有恩掛掉了通話。
給林窈心20分鐘家人獨處的機會，這可能就是顧異和陳有恩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
20分鐘。
說長不算長，尤其對於闊別已久重逢的林家三口來說，絕對不算長。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顧異就守在幽長的過道之中。
不過，大概是陳有恩和顧明哲等人的安排示意，一直沒有特工闖進這裡。
“主人，20分鐘過去了。”星河控制着無人機安靜懸浮於半空中，如是說道。
“我知道。”顧異呼出一口氣來。
過道里面有些冷，在口腔裡還是溫熱的氣體，呼出來以後就成了白霧。
……
主觀感覺上好像是又過了很久。
“主人，半個小時過去了。”星河控制着一架無人機在空中小幅盤旋了一圈。
“知道了。”
如果現在培養設備的供給已經停止了10分鐘的話，方如茵大概已經……
“顧異！”就在這個時候，顧異的耳麥裡面響起了通訊聲，林窈心的聲音。
“啊？我在。”顧異一個激靈。
“你得進來看看這個。”
林窈心在講這話的時候，即便是自認爲有些瞭解她的顧異，也沒有聽出悲傷的感覺來。
“發生了什麼？”顧異也沒耽擱，扭頭就朝着長廊的盡頭快步走去。
事情好像有了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