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Honey Pot

空氣中有霎時的沉默, 宋慕之偏頭側睇過來,逆着光,面容半隱在昏昧裡。

他手下動作沒停, 流暢自得, 明晰指骨附在領口處, 不緊不慢地扯領帶。襯衣口往兩側微敞開, 顯出內裡微突的鎖骨。

起伏着的清落骨骼, 襯出格外料峭的弧度。

是禁慾正襟的絕對反差。

更別提宋慕之半倚在牀頭,嗓音微壓着泛起淳然的質感。

四周環繞着的通感當即像是乘風而起的毯子,拖着甘蜜便飄了起來。

念及他剛纔那句不疾不徐的“疼你”, 小姑娘頓了須臾,不過幾秒就利落地裹着自己往旁邊滾。

這會兒也不拿宋慕之的大腿當枕頭了, 也不貪圖這間隙之中的相依相偎了, 只來得及顧好自己, 不被名爲宋狼的雷達給勘探到。

這樣一番捂住屁屁荒野求生的畫面實屬不太美妙。

甘蜜挪得離宋慕之老遠,目測着兩人之間的距離, 心中連連腹誹。

不就提了句家裡人都疼她?

宋慕之就連這個都要斤斤計較!

怎麼,是不是又要發瘋又要身體力行地證明自己的疼啊。

承接過以往宋氏之疼的小姑娘只是回想起了片段,就忍不住要直呼大變態和臭流氓了。

“爲什麼用那種眼神看我?”宋慕之隨意地將褪下來的領帶往旁邊一扔,目光沉沉地朝她睇過來。

他原本伸手便能將小姑娘撈回來,末了到底還是沒有施行。

甘蜜明顯詫異極了, “不是說就陪我幾分鐘嗎, 待會兒還要下樓, 你把領帶解了?”

“本來接下來見的都是些熟識的長輩, 沒事。”宋慕之嗓音緩緩, 繼而看她杏眸瞪得圓,復又補充, “你要是擔心我損了你的臉面,下樓的時候再系。”

怎麼就扯到她的臉面了。

宋慕之一套套的,惹得甘蜜在愣怔之餘,又聽他道,“你還沒回答我,爲什麼用那種眼神看我?”

她用哪種眼神了?

……哦看狼的眼神。

望着宋慕之斂着眸詢問的模樣——甘蜜像是倏而被充了實的娃娃,泛着無盡的底氣。

怎麼了不管用什麼眼神她看的就是他!

“哪有爲什麼啊,想看就看了唄。”甘蜜說着,忿忿之餘,拿小眼刀飛他,“在此我就不點名了,某個人好像自以爲很了不起的模樣,把一個字兒拆解成額外的意思。”

宋慕之輕笑了下,“你這叫不點名?”

“昂。”小姑娘擡起小巧的下巴尖兒,“這屬於籠統的指責,看聽的人怎麼理解了。”

宋慕之沒再吭聲,卻又像是剛剛那樣,長手利落地探過來,攥住她的腳踝,帶着勁地往自己這個方向拉。

小姑娘脊背貼在被褥上,抗拒之餘,發出摩-挲着的窸窣聲。

面料擠兌着翻起她的禮服下襬,褶皺涔生。

那樣蓮子般的嫩芯就這麼大剌剌地綻在宋慕之的視野內。

脆生生的,依稀泛着惑人的香。

“別鬧我……”甘蜜悶悶地笑,頭髮都被搓得蓬然,臉蛋兒上掛着嬉笑打鬧的粉。

“誰說我要鬧你了?”宋慕之繼續將她撈着貼近自己,嗓音竟是難得的柔然,“你剛剛只提了家裡人,沒提我。”

甘蜜頓頓地應,“嗯啊……”

“這是在指責我不到位?”宋慕之如玉指尖劃過甘蜜,繼而輕輕在她臉蛋上拍了拍。

小姑娘被拍得心頭顫了顫。

這種事兒還分到位不到位?

至於有關方纔疼不疼的探討……甘蜜咬脣,雙眸涔着水,“要真說不到位你又能怎樣啊?”

“很簡單,現在就把這份不到位補全。”宋慕之很快應下。

現在就補全還得了,甘蜜宛若初生的牛犢,崴頭便懟了過去。

宋慕之撈過飛撲而來的她,輕輕鬆鬆地制伏住,將人摁緊桎梏在懷裡,在她紅脣上咬了又咬,繼而反覆吮啜中噬了很久,這才放過她。

“今天是看你站了一天。”宋慕之頓頓,嘴角噙着笑,繼而在小姑娘耳畔輕語,“下回我們好好實踐一下。”

甘蜜聽了朝着要起身的宋慕之就是一腳。

她力道不夠,道行也淺,予被踢的人來說,不過撓癢癢似的,飄飄然便撂過了。

宋慕之直起身來,彎腰在她的翹挺上輕輕揉了下,繼而朝着門外的方向邁,“我下樓了,你要是困了想睡,就快早點休息,如果想和我一起,那就等我回來。”

小姑娘秀巧的指尖還落在脣上去揉,見宋慕之這個始作俑者雲淡風輕地開門下樓,一副輕鬆又饜然的模樣,當即揚聲,“我纔不等你!”

宋慕之聽了身形未頓,腳下步伐也不停,只最後看她一眼,輕輕幫她關上門。

目送着這樣遠去的他,甘蜜視線落在緊闔着的門板上,在原地停滯幾秒,任憑着麻意在脣上躥行。

她說是不等,行動卻又老實得要命。

只是宋慕之一時半會兒肯定是回不來的,甘蜜四處打轉一番又玩了會兒手機,這才百無聊賴地下了牀,預備出門找點水喝,順帶在樓上逛逛。

這間莊園的樓上很是靜謐,二樓的房間供給家裡人住。

旁邊幾幢收拾出來的客房,纔是今晚賓客歇息的地兒。

甘蜜也就沒顧着形象,大剌剌地邁了出來。

還沒在柔軟的地毯上挪開幾步,一旁厚重的木門被緩緩地打開。

小姑娘順着這樣的聲音看過去,視野所及之處,是熟悉的身影。

是先前因爲出去接電話後,就再也不見人影的甘鄞承。

“……二哥?”

見甘鄞承應聲看了過來,甘蜜的目光卻是落在門內,這間房是陸葳和甘鄞承今晚在此的落腳處,“你不在這裡休息嗎,二嫂呢?”

“她在裡面,我今晚去另一間房。”

“二嫂最近身體一直不太好,你難得回來,爲什麼不陪着她?”自上次家裡人重聚在一起後,甘鄞承輾轉變得更爲忙碌,大院那邊也不怎麼回。

眼下機會難得,再怎麼樣也該住一塊兒不是嗎。

“她不太舒服,說要一個人。”甘鄞承言簡意賅,雙眸隱在金絲邊眼鏡後,神色看不太分明。

他頓了片刻,擡手在自家妹妹的頭上揉了揉,“你呢,你怎麼不去睡?”

“等人啊。”

甘鄞承眸色深遠,繼而笑着調侃她一句,“等你的未婚夫?”

心中扭捏了會兒,到底是抵不過今晚這般的喜意,甘蜜直接應下,“我睡不着……就想和他一起。”

---

遊魂似的回了房,甘蜜反覆思索着甘鄞承話裡的意思,憂思不斷。

原本還想趁熱打鐵問他那會兒怎麼就惹得爸爸大發雷霆非要他跪下,可話到嘴邊怎麼也開不了口。

可這真的算是稀奇事兒了。

從小到大,論及甘季庭那般大動干戈的時刻,往往都落在甘鄞合身上纔是。

想了又想,嘆了又嘆,小姑娘默默地祈禱了會兒,剛想着說不等宋慕之了,她要去夢國環遊,結果甫一翻身,就對上一雙漆沉的眸。

“還沒睡?”

這一聲直驚得小姑娘瞌睡都飛了,“你你你、你回來怎麼不說一聲啊!”

宋慕之但笑不語,雙手就這麼撐在她身邊兩側,微微俯身,“如果不是這樣,可能還看不到你在等我的這幅情形。”

甘蜜愣了片刻,繼而甜甜地笑起來,“不是說不困就等你嘛……”

宋慕之揚眉,“那之前又是誰說不等的?”

“………”

這人真會查漏補缺。

懶得跟他廢話,甘蜜擡起手兒去錘他,“你快去洗澡!”

宋慕之被推搡得半掀起眼皮,疏散睇她,“會不會太急了?”

“到底誰急啊……”原本還想堵他幾句,甘蜜想着他今天受累了,到底只是輕聲催促,“我是讓你洗完早點休息睡覺。”

“知道。”宋慕之撥撥她的眼睫,去了浴室洗漱後,復又返回臥牀邊。

臨睡前他關了大燈,繼而看了眼中控恆溫的溫度,將夏涼被撈了過來,放置在甘蜜的肚肚上。

小姑娘貪涼,套了件睡衣歪頭就睡,連毯子都不願意蓋。

強制着讓她裹了半邊的夏涼被,宋慕之也跟着躺了下來。

無盡的冽然霎時拂過,縈繞在鼻尖。

嗅着這樣莫名讓人安心的氣息,甘蜜側過身,扒拉着宋慕之的脖頸便湊了過來,將小巧的下頜搭在他清勁的肩側。

“慕之哥。”

對方沒應。

“芝芝。”

對方仍舊是沒應。

“……未婚夫?”

“嗯。”

宋慕之總算應了,與此同時迎來的,還有甘蜜惡狠狠的撓抓。

“不是讓我休息,現在又來喊我?”

“因爲有很多事兒想和你分享啊。”甘蜜在黑暗中嘿嘿一笑,“我知道,你肯定會聽的。”

“嗯,所以要和我分享什麼。”宋慕之的尾音落得緩,甘蜜耳廓都被烘得酥了一片。

“就覺得今晚很新奇啊。”小姑娘絮絮叨叨了會兒今晚在宴會上遇到的人,順帶着提了下某些長輩的好笑語錄,繼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捏了捏宋慕之的肩,“不僅僅是我大哥,今天千千也很奇怪,問了我三哥腿的事,之後就走了。”

“說實在的,之後千千要是真喊我嫂子該怎麼辦啊?我老覺得彆扭。”

“不用彆扭。”宋慕之闔眸,任由甘蜜捏,緩緩道,“到時候你也喊回去就是了。”

“………?”

這人怎麼說話的啊!

她要怎麼喊回去?那不是亂了輩分了嗎!

“懶得和你說。”甘蜜改爲揪他頭髮,繼而道,“不說千千,就說我二哥?他和二嫂之間……要說是因爲他們倆是家裡人安排的,可當初問我二哥願不願意,他不是自己答應了嗎。”

“你每天就在想這些?”宋慕之似是覺得無奈,“怪不得說自己不困。”

“我是爲了等你好不好!”

“嗯,但平時躺牀就能睡的,今天睡前話這麼多?”宋慕之頓了頓,繼而撈過小姑娘,攬緊放入懷裡,“不說順其自然,他們兩人的事,就交給他們自己處理。”

“……也是哦。”

“還有問題嗎?”

感受到宋慕之稍沉的鼻息探過來,甘蜜一個激靈,“沒了!”

“沒了就睡。”宋慕之含住小姑娘的耳垂,“再不睡真實踐了。”

“………”

---

時鐘還在走,訂婚宴過了沒多久,盛夏將最後的炎熱交付於秋,緩緩退場。

初秋的天氣宜人,泛暖的風拂過面,惹得人一整天的心情都好。

迷頌畫社旁的那片柑橘果林已經結出了果兒,只是顏色還沒渲染好。

透着澀然的青,只偶爾有幾個熟了,青黃交接。

豐收的時節即將蒞臨,迷頌畫社也迎來創設以來的第一次社員擴招。

自先前名聲大噪,前來應聘的人才不絕如縷,甘蜜每天光是挑選簡歷就看花了眼。

直到錄入的社員達到了理想中的規模,才止住每天如飛鴿傳書般的簡歷堆積。

此次第一次擴招,是在社內稍有穩定之餘,根據能攬下的具體情況做出的決定。

消息一出,甘蜜的郵箱便直接爆了倉。

除卻自己招人這一環節不能省,這一回錄入社員的計劃中,有一半名額預留給了宋氏的如飴畫社。

歷經過戶和一系列的手續,如飴畫社成爲了迷頌畫社旗下第一支分社,所屬人也從宋慕之單人,變成了甘蜜宋慕之雙人共有。

在接到相關通知的當天,如飴畫社的小羣就爆炸了回。

滿面而來的消息直將甘蜜堵得都不知道先回哪個好。

「天啊,我就說你當初怎麼不留在如飴畫社,敢情這如飴本來也就是你的?!」

「小甘蜜,有一套啊,最近新興的迷頌畫社原來是你創辦的。」

「等等啊,讓我捋一捋思緒,甘蜜創辦了迷頌,接管了如飴,她本人又在宋氏實習了那麼久……」

「不明覺厲,宋總最近不是訂婚了嗎,對象是甘家那位小豌豆。」

「是啊,甘蜜……她就姓甘啊!!!」

最後冒出來的這三個感嘆號完美地展現了社員們的震驚。

接連被翻出來的事實將過往和甘蜜共處的所有畫面繞在一起,直敲得每個人腦袋暈暈。

甘蜜見羣裡都討論成這樣了,連忙迴應。

柑柑:「呃……此事說來話長。」

柑柑:「但我能保證的是,如飴畫社這個我事先也不知情,我就是來實習的!」

此話一出,羣內又炸了個連天。

直至社長出面制止了大家的激然。

社長:「最後冒昧問一句,你爸爸是甘季庭?」

甘蜜撓了撓眼睫,望着手機屏幕。

繼而噼裡啪啦地打字。

柑柑:「是……」

柑柑:「你們的宋總,是我未婚夫。」

柑柑:「那個……訂婚的伴手禮等你們來迷頌了,我再給!」

羣裡寂靜幾秒,徹底掀翻了天。

---

被如飴畫社追問着各種細節的甘蜜沒能擋住連番的質問。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如飴畫社的人全員搬來迷頌畫社。

昨晚她在鄞江城府過的夜,早上宋慕之親自開車送她過來。

訂婚的消息早先便傳了個遍,現在兩人正大光明之餘,倒是頗爲肆意。

迷頌畫社裡的社員哪怕沒見過宋慕之,都對他隔三差五的到來格外熟悉。

鄞城連號的車牌,就是想忘記都難。

宋慕之走後,甘蜜在社內轉悠兩圈,消息便進入。

如飴畫社的人到了。

原本就是錄入在迷頌畫社旗下的分社,甘蜜不想太過麻煩,將遷移畫社地址兼轉換工位放在了同一天,讓他們拎包過來就是。

因爲和甘蜜算是熟悉,有幾個姐姐上來就鎖喉,連連質問,“好啊甘蜜,我們把你當妹妹,你和宋總卻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偷情?”

小姑娘仰頭往後傾,拼命上躥想要掙脫出這樣的桎梏。

“誰偷了……你們自己也沒問啊。”再說了先前剛入社的時候兩人還沒在一起呢……

“這還不叫偷?宋總財大氣粗就不說了,這如飴應該是打算好了就送給你的吧?”

吵鬧間社長最是義憤填膺。

他以往看甘蜜年齡小,可謂是傾了全力地幫襯她。

結果呢?他費勁心思提拔的人才……竟然是宋氏未來的老闆娘?

這樣就算了。

偏偏甘蜜的頭銜可真不少。

居然還是鄞城甘家的那位。

社長無心多加詢問,只大手一揮,社員們便羣情激奮地涌上。

在吵吵又嚷嚷的間隙,迷頌畫社裡有社員被動靜吸引,推開社內大門,剛要詢問,如飴畫社的一羣人轉瞬又變成先前那副人淡如菊的模樣。

“………”

甘蜜揉了揉自己剛剛被盡情蹂-躪的臉蛋兒,在那人的詢問下,“沒事沒事,我招待新人,等會兒帶她們逛逛社內,你先進去吧。”

那人狐疑地逡巡了眼,繼而應下,這才又進去了。

甘蜜撣了撣自己的一副,往後連連邁兩步,“有話好好說嘛,以後低頭不見擡頭見的。”

社員們當即嘰嘰喳喳了片,“你也知道低頭不見擡頭見,這以後該怎麼喊人啊!社長還是老闆娘?!”

“耳朵要炸了!就不能喊我名字嗎。”小姑娘連忙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好不容易插了一句話,沒作停留,連忙揚起聲調,“這樣吧,我先帶你們逛逛以後工作的地兒?”

社員們接連應了好後,還沒進去迷頌畫社內裡,只站在外面往周遭逡巡一番,嘖嘖之餘復又感慨。

“你這地兒挑得是真不錯啊,有山有水有湖泊,蘆葦旁邊的那一大片樹是什麼?”

“柑橘果園,你們來得剛剛好,再過不久就全部成熟了。”說到此甘蜜雙眼驟然迸起亮,“對啊,到時候也不用找園林工人了,就派你們去摘!”

“你這是恩將仇報。”

“打狗還要看主人,使喚人也要看我們的上級是誰。”

“小甘蜜,學壞了是不是。”

小姑娘搖頭晃腦的,“那不好意思了,你們接下來估計很久都見不到宋總的真容。”

頓了頓,她笑得明媚,“你們現在的上級,是我。”

話落社員們又嘰嘰喳喳成一團。

任由他們吵鬧,甘蜜在這樣熟悉的社內氛圍裡享受了會兒,轉身朝着遠山旁的柑橘林看過去。

要不還是先帶着人去那邊逛逛?

這樣想着還沒開口,自社內外沿大道的柏油馬路上緩緩駛來一輛車。

漆黑的車身在白日明然的映襯下,折射出迸亮的光影。

流暢的線條劈開周遭的山清水秀,踱了層金輝的車頭彰顯矜貴。

這樣的作派默然,卻是將目光盡數吸引過去。

甘蜜正站在噴泉流的池邊撥荷花,聽到動靜將視線撂過去,那車正好停下。

隨着車門打開再關上,涔出着的悶然聲響次次衝入耳畔。

須臾,一道再熟悉不過的頎然身影自駕駛座那端繞到近前。

那人的目光一一掠過小姑娘身旁的人,徑自鎖定住她,“甘甘,你襯衣落在我車上了。”

隨着話落,周遭當即響起成片的吸氣聲。

心中冥冥,甘蜜視線朝旁邊偏移。

直接撞上先前如飴畫社幾個社員炯炯閃爍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