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人既然不通馬術,就不要答應上馬了嘛!那可是有多危險!”茉兒一邊幫我的腳擦藥酒,一邊怨我道。
“皇命不可違嘛。若是能讓聖上高興,摔摔倒也無妨。”這理由只是聽着好聽,其實真正的理由就是我自己想太多了,雖說不認爲自己是“美”,但也想“被英雄救”。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沒帥哥來救我,還把自己的腿給摔傷了。
“怕是你即使把自己的腿給摔斷了,也不能贏得父皇的歡心,倒不如想想怎麼取悅我好了。”李治的聲音突然響起,還說着如此曖昧的話,我跟茉兒都驚呆了。只見李治立於殿房中央,臉上詭魅的笑容告訴我,他不是今日在梨園亭的那個軟弱李治,而是初識就盯着我胸部看,跟我一起摺紙鶴、躲太監的那個“色狼”李治。
雖說李治有“兩個”,但他身爲太子,三更半夜地,闖入一個后妃的房間,也實在是太不成體統了。他是不要命了嗎?據說他的叔叔李建成當年就淫/亂了唐高祖李淵的後宮,如今他可是要效仿他?就不怕下場也跟他一樣,成了個廢太子?
“奴……奴婢拜……拜見太子殿下。”茉兒趕緊下跪,完全慌了手腳。見李治在此,我雖先是驚訝,但也很快鎮定下來。他是一個如何謹慎的人,我今日已經見識了,若無萬全準備,他是不會貿然前來的。我讓茉兒退下,嚴守房門。
一下子,寢宮內就只剩我和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太子來這裡是幹嘛?不要命了?快回去!”
他卻只笑不語,走到我榻邊坐下,捉住我的腳踝,竟幫我擦起藥酒來!
“你這是幹什麼!放開我,回去!”我頗有怒意。他硬闖我寢宮,還過來幫我揉腳,完全無視“男女授受不親”這樣的禮節。
不過想想,他竟然敢漠視倫理,追求庶母,給還活生生的老爸戴綠帽子,又怎會把那樣的教條放在心上?
見過很多有色心無色膽的人,卻沒見過有他這樣色膽比色心還要大的人。
“你慌什麼呢。父皇早就陪真珠可汗到靈州去了,你又非后妃爭寵的對手,根本無人有閒心顧及你。再說了,你寢宮的周圍,可都是我的人。”說到最後那句話的時候,李治的表情裡明顯有得意之色。
可我卻聽得一驚。
連我寢宮附近都是他的人?他是何時安排的?怎麼我竟毫無察覺?這些年來,“仁弱”的李治究竟都做了些什麼?
見我遲遲未語,他以爲我仍是生氣,面帶愧色地說:“你可是氣我今日未去救你?”
“嬪妾何德何能,能讓太子親自相救呢?再說了,聖上也未授意殿下前來營救,殿下又不精於騎術,嬪妾豈會責怪殿下?”嬪妾、太子、殿下,我用稱謂告訴了他,我的怒意。
“今日人多,我若是出手相救,怕是會引來懷疑。”他說得實在,確實如果當時他表現出緊張,很有可能就會引人疑心我們之間的關係,畢竟李治是這後宮之中,唯一一個年輕、健康的成年男性。其實我也只是順勢裝作生氣而已,可能還是有點想要撒嬌的意思吧。
“若是我說,其實我比三皇兄更善騎射,你可相信?”他又問道。
如果李治的不善騎射是爲了不引人注目才裝出來的,那我絕對相信。不過要是說他比吳王李恪的馬術還要厲害,那我就多少有點不信了,畢竟李恪的馬術我也親眼見識過,那是一等一的好,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比得過的。
“不信。”武則天曾提醒過,對李治無需曲意逢迎,所以我就直說了。
畢竟是個男人,聽我如此決斷地說不信,他還是難掩失望之色。
“若是你不信,我明日就帶你出宮去玩玩,再讓你見識一下我的騎術,如何?”
“莫要唬弄我,這宮牆高厚,是要如何帶我出去?”
“父皇去靈州要幾日纔回,不可能召你侍奉。明日你穿個男裝,我把你藏在太子車輦中就行了,沒有侍衛敢查,來去容易。”
溜出宮去,雖是我所期待的,但卻怕節外生枝,於是便搖頭以拒。
“太子怎麼就如此大膽?偷帶后妃出宮,若是讓人知道了,可怎麼是好?嬪妾不願。”故意用的稱謂,也希望他能好歹注意下我們兩人的身份。
“別人如何看我,我自是不會在意。只是,我就偏偏在乎你對我的看法,就算明知是有危險,我也想改變。這可是我身爲男人的尊嚴,豈能容你小看了。”
一句下來,卻讓我在心中竊喜。男人的尊嚴……他在我面前,未把自己當太子,只是個男人而已。
可是,我對他的感情還未至於被喜悅衝昏了頭腦,這種情況下,我還是得先請示一下武則天。
“那殿下可否閉上眼睛,讓我細作考慮?”
“考慮自是可以,只是爲何要我閉上眼睛?”
“你若是不閉,那我就不考慮了。”我別過臉去,假裝生氣。
“好好好,我閉就是了。”見他雙眼緊閉,又背對着炭爐,我便躡手躡腳地跑過去,看看武則天是否已有指示。
果然,聰明如她,早就燒來了信息。她的意思是,我要博取李治的真愛,就必須得敢於冒險,這次是一個絕妙的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我捏緊紙條,重回到李治身邊。
“殿下睜眼吧。”
“你若是不答應,我就不睜了。”
“殿下不睜眼,是想如何回到東宮去?瞎走亂撞的,可是想惹人笑話?”
“不走便是,留宿此處不也是可以的嗎?”
“殿下莫開嬪妾的玩笑,嬪妾答應便是。”我被他這樣一番言論,弄得心頭驚慌。沒想到他睜眼以後卻又裝出一副誇張的失望表情。
“本想着你不答應更好,豈料算盤打錯了。”
我笑道:“天下豈有萬分如意的算盤?即使是太子殿下,也會有失算的時刻。”
“怎麼就是總也說不過你?這般口齒伶俐的,可是想要當個諫官?”
“嬪妾不僅口齒伶俐,還懂得反悔。殿下若是再要笑話,我可就要不答應了。”
“那我可就不敢再說了。”說罷他又低頭溫柔一笑,再次捉住我的腳踝,幫我搓揉。如此拌嘴、如此景象,讓我產生錯覺,以爲我們只是一對尋常情侶,自由且溫馨,而不再是太子與庶母的不倫之戀,危機四伏。
不過,李治也沒再呆多久,就被我執拗趕走。畢竟他多留一分鐘,我們的危險就增加十萬分。
其實我的擔心還不僅如此——跟一個男人,特別是色膽如此之大的男人獨處,我實在是心有害怕,越是喜歡,越是害怕。
“才人……”李治離去,茉兒再次進殿。看她表情,我已猜到她是想說什麼。
“怎麼了?有話想問就問吧,別吞吞吐吐的。”
誰知她竟一下就“撲通”地跪下了。
“奴婢先求才人恕罪!”
我嘆息一聲,道:“但說無妨,反正也瞞不過你……”
“奴婢……奴婢只是有一句話想問才人……才人跟太子……是不是……是不是……”
我立馬上前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下去,只怕隔牆有耳。我從未想過要隱瞞茉兒,很多事情她也是看在眼裡,心中不會不懂的,只是我未曾向她挑明而已。今日李治的夜訪,她必然已猜到一切。再說了,茉兒是我的貼身宮女,瞞她倒不如對她公開一切,興許日後還能幫我。
所以,雖然她話還沒說完,我卻向她點頭。
“如今聖上尚且健在,才人跟太子……若果曝露了,可是殺頭的罪啊!才人待奴婢的好,奴婢銘記於心,是不願看到才人受苦啊!”
“我就是爲了不受苦,纔要冒險跟太子在一起的。”我壓低聲音跟她說,“難道你是想我一輩子待在尼姑庵裡嗎?”
“不,自然不是。”她猛地搖頭,“只是這後宮之內,處處是眼,才人若跟太子交往過密的話,遲早有一日會被知道的啊。”
我懂她的苦心,也知道那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便答道:“行,我答應你,我會減少跟他的來往的。”
“還有,才人……那個,那個……萬一你懷上了太子的皇兒可怎麼辦?那是瞞不住的事情啊!”
我稍稍一愣,旋即會心一笑,道:“放心,那是不可能的事,最起碼到目前爲止都是不可能的。”
不過以後,就很難說了。剛剛李治在我寢宮裡待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了,她會多想,也是正常。
她知我所指,才終於肯放下心來,猶豫了一下才說:“有一句話奴婢知道不應該說,但還是想讓才人知道。雖然我們身份地位懸殊,可奴婢一直把才人當親人看待。奴婢自幼孤苦伶仃,父母雙亡,奴婢只想讓才人平平安安過上一輩子,別無他求。”
聽她一番話,心中也是感動。這些年來,茉兒待我的忠心,我都有記在心上。見她眼睛裡有淚水在打轉,便扶袖幫她擦淨。
“好了,哭什麼呢。你從今往後就多替我祈福燒香,祈禱我跟太子的事情不要敗露吧。”
特別,是明天出宮一事。這樣的事,就算是野史也不會有記載,武則天也確實燒信來說,史書上對此隻字未提,而我又總不能帶着炭爐滿街跑,隨時看看炭層裡有沒有東西。
如此看來,明日,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