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治進入了我的生活以後,我在宮中就變得沒那麼無聊了。雖然也不是經常能跟他有什麼接觸,但也算是有個期待。對一個人而言,最可怕的不就是什麼希望都失去了嗎?
就連茉兒也說,最近我似乎是開朗了許多,又經常不知爲何就偷笑起來。
今日一整個上午,我都呆在庭院裡親自打理花草。自從太宗病重以來,就下詔將一切軍國機務全委太子李治處理,他也因此隔日聽政,早上要代太宗上朝處理政事。自從知道了此事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動力於早上前往含風殿侍奉了。
悉心修剪親手栽種的花的枝葉,古代九年悠閒的生活讓我愛上了種花這種活動。
“總把手弄得髒髒的,種這些花花草草就這麼好玩?”李治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我轉身看他,看樣子,他應該是剛退朝。
“這是頤養生性,我纔沒有在玩。”見他身後只有莫公公一人,還站得遠遠的,我也便不再拘謹。
不禁又想起了多年前在池塘邊發生的那件事,這莫公公應該是李治的心腹,按武則天所說,是我要“養”的人。但他越受李治重用,我就越不能魯莽行事。李治這麼腹黑,他身邊的人肯定也不是吃素的,我不能冒險。
“是嗎?怎麼我就覺得你越發潑辣了呢?”
我對他的話沒有表現出生氣,而是整理好自己的衣裙,臉上掛上嫺淑的笑容,向他施禮,說道:“嬪妾方纔失禮了,還望太子殿下見諒,莫要怪罪嬪妾纔是。”
果然,他無奈拂袖,搖頭道:“我也就開個玩笑,你別突然那麼認真。”
我笑他,然後又轉身照顧花草。他進一步走近我,在我旁邊低聲說道:“等將來我登上了皇位,還要聽到你自稱‘嬪妾’。”
我懂他所指,雖然歡喜之色已溢於臉上,但嘴上還是不依:“原來還是‘嬪妾’,看來我在你心中也沒什麼地位,將來還是老死在廟裡算了,也免得日後傷心。”
“哦,我錯了。”他嘴角上揚,笑了起來。“只是這一年來聽你自稱‘嬪妾’聽多了,覺得好聽而已。以後我要聽的最起碼也是‘妃妾’。”
聽了這話,我本來的好心情卻全沒了。雖然他這麼說,似是承諾了將來會從廟裡把我接回宮中,可問題就在這“妃妾”上。它比“嬪妾”要高,卻比“臣妾”要低,按這宮中規矩和日後的歷史看來,我連他現在的蕭良娣都比不上。
雖然明知將來確實只是他九嬪之一的昭儀,但現在我對他有了感情,又親身經歷這樣的對話,心中還是不悅。
他願給我許諾,卻又不願許諾太多。
見我不語,他應該能察覺到我心中所想之事了,可他也不知該怎麼把話說下去,於是便只好硬生生地轉換話題。
“我聽說你以前曾經贈給吳王一盆親手栽種的花,爲何如此偏心,就只贈他一人?應當要每位皇子都贈纔是。”
“那是因爲以前的吳王妃楊氏曾送我一盆蘭花,我不過是回禮而已。”楊氏已逝,如今的吳王妃是蕭氏。不過我的心思不在此上,而在別的地方上:爲什麼李治會知道我曾送過一盆花給吳王?如此說來,莫不是吳王府內有他的人,他一直都有監視着李恪的一舉一動?
當初立儲的時候,李恪雖也被李世民提及,不過終究是庶子,根本無法跟李治競爭。我猜他之所以會介意李恪,不僅是因爲我,更是因爲那個太子之位。
“原來吳王曾送你蘭花……”李治的話裡有些須醋意,“那你說你喜歡什麼花,我讓莫公公回東宮給你搬一盆過來。你也要送我一盆親手栽種的花。”
我看他吃醋的時候像個小孩子似的,剛纔的怒意也一時清空了。
“我喜歡向日葵。”我脫口而出。
“那是什麼?”
見李治疑惑我才知道,唐朝應該還沒有向日葵這種花。想想它那個樣子,應該也是美洲那邊的產物,大概要到明朝纔有可能引進。
“究竟是什麼?”見我在思考,他便追問,還擺出一臉認真的模樣,看來是真的想把“向日葵”這種東西弄到手來送給我的。
心中覺得好笑,不知以初唐的航海能力和兵力,有沒有可能揚威美洲?那或許就不會有日後囂張的美國了。不過想想到了明初纔有鄭和下西洋到達非洲,要在唐朝就跑到美洲去,實在是妄想了點。
“‘向日葵’這種花也是我偶然從書上看來的,據說是能向日而生,永遠面對紅日,不斷旋轉。”
“真有此等奇花?”他問得認真。
“當然沒有了,我看的那本書,是神話書。”我向他做了個鬼臉。他聽罷,又在我的鼻子上點了一下。
“你的腦袋裡都裝着些什麼?”話雖如此,但他的表情中卻有寵溺。“那書上可曾描述過‘向日葵’的樣子?”
我想了想向日葵的樣子,唯一能想到的,唐朝有的,又比較像的,就是各種各樣的菊花。
“旋覆花。”旋覆花,即六月菊。“雖然‘向日葵’的體形比旋覆花要大得多,但外表還是相似,都有許多細長的黃色花瓣。”
他低頭抿嘴思考。旋覆花他應是知道的,只不過那屬於野花,宮中不可能有人專門栽育。
所以,李治也只能無奈搖頭而歸。
“殿下。”我叫住他。
“怎麼了?”他轉過身走近我。
“你覺得,現在的大唐是否強盛?”
“自然強盛。”
“那如果我告訴你,千年以後,如今一些荒蕪之地卻會崛起,無論異種之人還是同種之人,都會盜走我們的國寶、殺戮我們的百姓、瓜分我們的土地,我們將不再是最強大的,並只能受盡欺凌,你又信麼?”
只見他沉思片刻才答道:“我信。千年以後之事,無人能說得清楚。”
我心中低嘆一聲,唐朝盛世,離中國的屈辱史還有大約1200年,說這些,他真的能懂嗎?
“殿下……他日你登基以後,請注意東方對海之地。”
“東方對海之地?”
“恩……”如果是穿越回到明清時期,那或許我真會發自內心地想要努力當上個女皇,改變國運,只是如今平安盛世,真的沒我什麼事。反正說了他也不懂,我乾脆轉個問題。“那你信以後,男子將不能再三妻四妾,而且不會再有皇帝嗎?”
“不信。”這次他答得爽快。
一時有點心痛,他不信,說明他並不喜歡那樣。他就想三妻四妾,享齊人之福,他就想當皇帝。
李治重新向我走近,在我耳邊低聲說道:“如果我不能三妻四妾,如果我不能當皇帝,那我怎麼可能擁有你?”說罷,他又往我鼻尖一點,“你的腦子裡就是裝滿了奇奇怪怪的東西。”
看着他再次走遠,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我不是古代女子,自然不能坦然接受丈夫心裡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其他人。能夠嫁給皇帝,我很高興,可是一想到他的三宮六院,我就頭疼。
或許是知道了我在想什麼而想安慰我一下,武則天燒來了李治孩子的出生時間給我。自從把武則天重新接回後宮以後,就再也沒有其他妃嬪爲李治生過孩子了。
可我還是笑不來。那是真正的武則天的情況,也就是最好的情況,但卻不是我武卡明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