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私下承寵

即便不能侍寢,只能摟着我和衣臥躺一下,李治仍堅持每晚召我相陪。而最讓我的動容的,是他這些天來,都沒有寵幸過其他後宮女子。

但也正因如此,皇后對我更添提防,完全不見先前的喜愛。即使無法侍寢,李治卻依然要見我,這讓她明瞭,李治對我的感情,從未只停留在色相之上。

簡而言之,她如今總算是看清了,我是個比蕭淑妃更可怕的對手。

“聖上,過幾日皇后要出宮去佛寺燒香了……”

“恩?我知道啊。怎麼了,莫非你又在打些什麼壞主意?”

“哪裡就有那麼多壞主意……媚娘只是在想,若聖上最近政務不那麼繁忙,能不能……能不能帶媚娘出宮玩一趟,就像我們上次那樣……”只有皇后纔有權知道皇帝身在何處,而若皇后又不在宮中,那皇帝的去向也就自由了。

我身體其實已無大礙,淤青也已散盡,只是爲了不喝那涼藥,纔對李治有所隱瞞。在宮中,我不可能逃過彤史官的記檔,如若承寵,皇后必知。我跟武則天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讓李治偷偷把我帶到宮外去,在宮外……

“別胡鬧了。如今我已是一國之君,怎麼還能到處亂跑呢?”

“想來聖上忘情纔是真的吧……膽小鬼。”最後三字,是我輕聲道出。隨後我別過臉去,裝出一副生氣模樣。他雖從未聽過“膽小鬼”一詞,卻也能猜出個大概,便也沒有多問。

“怎麼這麼容易就鬧彆扭了。我若忘情,豈會天天只召你一人?”見我仍是不理他,他低頭沉思一陣,開口道:“這樣吧,皇后出宮那日,我帶你偷溜出宮,不過只准去晉王府。”

去哪裡不要緊,能出去就行。晉王府更是個理想之地,有那麼多個房間。

“既然聖上已經答應媚娘了,就不能反悔。”我伸出尾指與他打勾勾,這我之前曾教過他。

希望不久後的宮外之行,也能像上次那般順利,不讓任何人察覺。不過我們去的也只是晉王府而已,他也已是皇上,最壞的結果就是被人發現,然後責罰於我,情況總是沒有上次那麼峻險的。

***

皇后前腳氣氣派派出宮,我與李治後腳就偷偷摸摸溜走。她有鳳輦香車,我們卻只有簡樸車駕。不過她是孤獨一人,寂寞冰冷,我跟李治卻是一路溫馨,相依相偎。

若所愛的男人不愛你,那縱使擁有無上的地位,又有何用?我倒希望李治不是皇帝,我也沒有取代武則天,只做對普通夫妻,平淡一生。這些年來,爲了回去、爲了他,我算計太多,甚至對這樣的自己產生了些厭拒,真想放下一切他想、一切手段,跟他一同回到現代,平凡愛他。

當然,那只是我的奢望。若他不當皇帝,我不可能留在他身邊;若我沒有取代武則天,我甚至不可能遇見他;若我不加算計,我早已被他那些死板的重臣和善妒的妃子扼殺於角落之中。

至於回去……連我自己都沒有把握,談何將他一併帶走?若真行不通,我又能否留在唐朝?就算讓武則天回來奪走我將來所擁有的一切地位與權力都沒關係,就算我只能當個小小宮女也沒關係,我只求能留在李治身邊。

不過,我又該如何跟李治解釋?他會信嗎?知道了我一直在耍手段,只爲得到後位以後,他還會待我如初嗎?我的父母又怎麼辦?早產的妹妹剛出生才四周就猝死了,他們只剩我一個女兒,若我爲了愛情就搞個莫名失蹤,讓他們再承受失女之痛,豈不太自私了些嗎?

“在想什麼?如此入神。”他微笑道。

看着他的臉,我有些愣神,硬是待了好幾秒,纔將自己剛纔心中之想抹去。

“沒有,媚娘只是在想,此路是先前走過的,有些回憶過往罷了。”

他伸手過來輕放在我手背上,說道:“淨是回憶幹嘛呢,那時候我還不曾擁有你,還是現在好。”

我聞言輕笑,再不言語。擡手撥簾,眺望宮外景色。

不久,就到晉王府。此宅依舊堂皇,幾年未變,倒是馬廄中,再無匹馬。

“晉王府中的馬是到哪去了呢?”

“全轉到宮中飼養訓練了。”李治說。確實,他已是皇上,還需忌諱些什麼呢?天下已是他的,那些馬兒寄養此處,跟在宮中又能有什麼區別?只是我有些悵然,畢竟那也是我與李治的一段過往,就此灰飛煙滅,總有些不捨。

在王府中閒逛片刻,我即裝出個因受不了酷暑而快暈倒的樣子,讓李治陪我的房中歇息。他本想喧個人來照料我,卻被我拒絕,只說歇歇就好,只想讓聖上陪着。奴僕退下,房門緊閉。見他滿臉擔心,我卻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

“你這是怎麼了?既然身體不適,怎麼還笑得出來?”

“媚娘沒有不適,而且身體很好。”

“還說,剛剛都快暈倒了,快躺着休息休息,然後我就帶你回宮。”

“媚娘是說,媚娘‘身體很好’。”我硬是強調了最後那四字,暗示他。

“哦?”他想了一想,然後是會心一笑,極盡曖昧。“果然還是有些壞主意的。”說罷,他就將我拉過並環抱住。我雙臂纏着他,湊過臉去,用自己的鼻尖輕摩他的鼻尖。他微側一下頭,俘獲了我的脣。

“身體真好了?可別逞強。”他雖如此一問,但我卻隱約覺得,此時就算我反悔說身體還有礙,他也定不會“放過”我。

“媚娘已經好多了,不再疼了,淤青也退了。只是手指仍是不靈活,怕是尚未能爲聖上奏琴。”經期那幾日,我都會爲李治彈奏古琴。他爲國事而忙,我也想多少緩解下他的壓力。

“那是小事,只要你好好的,就夠了。”他將手置於我臉上輕撫,“你可曾怨過?若是我給你個名分,你就不會受到淑妃的欺凌了。”

這個問題,他總算是親口提出了。我從未怪他,位分、等級於我而言只是浮雲一片,我只想待在李治身邊,而追求皇后一位,那也是有原因的,一來,我確想念父母;二來,當初侍寢太宗那晚,武則天就曾設計殺害我,若我此時反悔,以她智商和手腕,我必死無疑。我曾當過太宗的才人,這是人所共知的事。他登基才兩年,又非開國皇帝,還有那麼多頑固的老臣坐鎮,大權旁落。他要立我,可真比當年搶皇位還難。

“媚娘知道聖上的爲難,不會怨聖上的。”

“唉……多給我些時間,我定會冊封你的。”

“媚娘不求名分,只求能夠一生侍奉聖上就心滿意足了。畢竟我曾是……”

話未說完,便被他伸手捂住了嘴。

“你是我一個人的,只能做我的女人。”

他將我緊緊抱住,用力之大,甚至是在“勒”我。將近一月的禁慾使他燥熱難遏,忍不住撕扯我的衣衫。我自然順從,兩月的夜夜相處,使我少了些須青澀,多了幾分妖嬈,不再抑制興奮,轉而放縱享受。如此自是更能讓他情動不已,沉淪其中。雲雨幾番,他才終於停下,喘着粗氣伏在我身上,貼在我耳邊,悄聲低語,仍是那句——

“你是我的。”

再如何不願,也總得起身。一室旖旎尚未散盡,卻又不得不啓程回宮,必須要趕在皇后之前。若我是他的妃子,就能有自己的寢宮,就能留他過夜了。可惜,現在我只是個小小宮女,總不能讓皇帝在宮女寢房裡睡一晚上。

幸好沒再跟李治在晉王府中折騰過久,我們剛返宮半晌,王皇后就到了。

我自然得前往侍奉。候於立政殿一角,我卻覺今日氣氛有些不對,也不知是否因爲我的心虛多慮。

“武媚,過來。”王皇后喚道。

“奴婢在此。”

“跪下。”這二字,她說得幽慢,並無怒意。想不清她這是要幹什麼,但我還是聽命跪下。心中還是不禁擔心,莫非今日之事,被她發現了?

“進宮多久了?”

“回皇后,奴婢進宮將近兩個月了。”

“那你可知,聖上這兩個月以來,都寵幸過些什麼人?”

也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倒吸了一口氣,看來她並未對今日我與李治偷溜出宮一事有所察覺,但卻已是醋意大發。

“奴婢只知盡心侍奉聖上和皇后,不敢多查越職之事。”

“那好,本宮就告訴你。自你進宮以來,聖上每晚就只召見你,再未有其他后妃能見聖上一面。即使是你身體不適於侍寢,聖上也還是要召你。你倒真是‘盡心’。如今踢走了蕭淑妃,下一個可就是本宮了?”

“奴婢不敢妄作他想,皇后當初救奴婢於水深火熱之中,奴婢一直銘記於心,未敢有半點遺忘。興許聖上只是思念舊情,又因奴婢新晉入宮,纔會頻得上寵。奴婢懇請皇后娘娘以後夜夜召奴婢前來立政殿侍奉,如此一來,聖上自然不得召見,很快也會忘了奴婢的。”

“後宮女子個個爭寵,你卻置聖寵於不顧?”她懷疑我的決斷。

“奴婢一心只想效力於皇后娘娘。”

“好,難得你又這份決心,以後就每晚都來立政殿伺候本宮吧!”

“謝皇后娘娘。”

把李治推開,跟把李治讓給別人一樣,都是我決不能接受的。我會主動提出此建議,也是爲了實現武則天那句“久久不受寵幸”。李治若依然晚晚召我侍寢,我必然捱不了多久,一來是藉口不夠用,二來是因爲情到濃時,誰也控制不了。雖不知今日在晉王府中的幾次忘我會否真讓我懷上,但我也必須按計劃行事,唯有如此,我纔有可能保住腹中皇兒。

這是一場賭博。守住這一月兩月,若並未懷孕,或許就真如我自己所說那般,李治會從此將我遺忘;可一旦成功懷上龍種,我命運的齒輪,就得開始逆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