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廳內,原本用來展覽的座椅,現在成了會客的坐具。事態緊急,他們也沒那心思特地移步會客廳,做這表面功夫了。
“三千年來,我們看守着亡靈之城。我們立過誓會竭盡所能阻止大祭司伊莫頓重返人間。”館長道。
“因爲你們,我們失敗了。”騎士首領接道。
兩人臉色都不好看。
“你們這樣就有藉口濫殺無辜?”伊芙琳道。
她是指輪船上與他們兩夥尋寶人無關的其他人,以及受僱拿死工資的當地工人。這些與哈姆納塔沒有直接關係的無辜者,卻大多慘死於黑衣人的襲擊下。而歐康諾一行,還有班尼那邊五人,到頭來反倒一點事都沒有,至少,沒有跟黑衣人有關的事。在她看來,趕盡殺絕這個策略,實在太粗糙,太不人道了。
館長皺眉:“爲了阻止這個怪物?讓我想想......”
不到一秒,他同騎士首領,齊齊看向伊芙琳。
“對!”兩人齊聲回道。
很顯然,深知詛咒恐怖,肩負重要責任的兩人,在這件事上,同阿努比斯是同一類處事風格——力求結果,不問過程。
知道對方同自己不是一類人,同時,也知道了這件事的嚴重性,這下,伊芙琳沒話說了。
“問題。”歐康諾舉手,“他爲什麼怕貓?”
“貓是地府的守護者,也是他完全復生之前的剋星。”館長道。
騎士首領接道:“之後就什麼都不怕了。”他面色嚴肅。
“你知道他怎麼復生嗎?”
說到復生,因着眼鏡男的死,大受觸動的深衣男,不可避免地變得激動,他的膽子,是三個牛仔中最小的。
“就是殺死所有開箱的人。”金髮男自嘲道。
“而且吸乾他們的血!”
深衣男拔高聲調,試圖說明事件的嚴重性,尤其是對於他們這些開箱的人。越恐懼,他越難以保持冷靜。
衆人一臉嚴肅。
館長和騎士首領是職責所在,同時也深知復活後的大祭司伊莫頓,將對世界造成的危害,因而必須認真對待這件事。
兩個牛仔則是性命所繫,沒法不緊張。
而伊芙琳,即使原先不相信神神怪怪的事情,即使不知道誦讀亡靈黑經會喚醒伊莫頓,但畢竟是自己把怪物給喚醒的,而且已經間接害死了一幫工人和眼鏡男,她沒法逃避這一點,她也不會逃避這一點。
也因着伊芙琳的想法,早已同她暗生情愫,只差一個吻就能確定兩人關係的歐康諾,自然也沒法獨自離去,放她一個人去面對伊莫頓。
在場所有人,唯有強納森,心態稍許好點。幹什麼都是一個湊數的,他有這個自覺。知道天塌下來還有別人頂着,因而他還有閒心在一旁把玩展覽用的弓箭。
“強納森,別玩了。”深知自家哥哥的秉性,一聲制止了他此時不合時宜的舉動,伊芙琳轉而看向館長,“在哈姆納塔看到他的時候,他叫我安蘇娜。”
聞言,館長和騎士首領對視一眼。
這給了伊芙琳一個信號——他們兩知道這是這麼一回事,她進一步將其他細節相告:“剛纔在旅館的時候,他還想親我。”
“他被詛咒就是因爲愛上安蘇娜。”館長道,“顯然經過了三千年......”
“他還是愛着她。”騎士首領接道。
伊芙琳一愣:“很浪漫,但是關我什麼事?”
“他會試着再次爲她招魂。”騎士首領道。
“對。”館長道,“看來他已經選中了他的祭品。”
說到這裡,兩人看向伊芙琳,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伊芙琳啞口無言,她被嚇到了。
“你真倒黴。”強納森感嘆道。
事關自己妹妹的性命,他也開始不好過了。
“相反的。”凝重的氛圍中,館長話鋒一轉,“這正好給我們足夠的時間來消滅他。”他神色篤定,眼中帶着希望。
而此時的騎士首領,放眼仰望天窗外面的他,聞言,他的面色反倒越發嚴峻。
“我們需要所有的幫助。”他凝視着窗外,“他的力量在增強。”
其他人循着他的視線看去,天空上,似是正在發生日食現象,一團同太陽一般大小形狀的陰影,將太陽逐漸遮蔽在衆人的視線外。
衆人呆滯。
“他向天伸出他的手,埃及便籠罩在漆黑之中。”強納森喃喃道。
連同先前所言“埃及的江河一片殷紅,如鮮血一般”,他所說的這些,都是他們在哈姆納塔的那場夜談,伊芙琳對埃及十災的描述。而伊芙琳所說的這些,又都是源自於聖經中,一章名叫出埃及記的故事。
“聖經所述,三千年前的埃及十災是雅威,這個猶太民族的唯一信仰,爲幫助當時身在埃及爲奴的猶太人,幫助他們逃出迫害他們的法老的手下,而施展的手段。”昏暗的天空下,年輕人懸立在浮於半空的靈力旁,“蝗災,打擊聖甲蟲神凱布利及一切地上之神。血災,打擊尼羅河源頭之神克奴姆及一切水中之神。雷火冰雹及黑暗之災更是直插要害,打擊的,是衆神之首的太陽神拉,以及一切天空之神。僅僅目前這四災,在當初,就已將你們整個神國打得潰不成軍。”
“是不是很了不起?”靈力中,一顆胡狼頭化形而出,“以一神之力擊潰我們衆神。”
“可以說說爲什麼嗎?猶太人出埃及,可是發生在你們新王國時期第十八王朝,這個古埃及最強盛的,可稱之爲帝國的時期。”
“你是說,在如此情形下,爲何祂仍有這等大能?”
“正是。”
“哎,也許是命中註定吧。按照現世的說法,古埃及是奴隸制國家。奴隸越多,帝國越強盛,對外戰爭也越多。連年與外族神明之間的神戰,我們都沒注意到,當初逃荒到埃及的一支弱小的民族,正在悄無聲息地繁衍壯大。”
“猶太民族?”
“是的,猶太民族。帝國鼎盛時,奴隸的人數遠超帝國之民,這既是利好,卻也可能是災禍。當時,已然人數繁多的猶太民族,是所有奴隸中,最封閉排外,最難以歸化於我等衆神的。得益其獨特的民族性,雅威,隨着猶太民族汲取我帝國血肉逐漸繁盛,開始在暗中積攢實力。”
“我在想,你們肯定有過不止一次,羨慕雅威,羨慕祂有向心力如此穩固,註定壯大的民族。”
“羨慕?呵,倒不如說是佩服啊!真不知道祂用了何種手段,塑造了這樣一個民族。當我們發現雅威的舉動後,同帝國一樣,我們的神國,也因連年的戰爭,疲敝不堪。帝國之民容不下猶太人,我等衆神容不下雅威。於是,艱難的時刻,到了。”
“你們當初明明將其趕走就行,爲何要想方設法使其滅亡?”
“一來,祂的定位太高。一神包攬了一切神權,日後壯大,於我等而言,必成大患。再者,我們錯估了形勢。雅威實力藏得太深,我們因着連番的勝仗,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外強中乾的狀態,戰爭天平的傾角,從一開始就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
“那祂又爲何不直接反過來覆滅你們?”
“我等畢竟是帝國之神,再弱也只是相對的,祂沒有十足把握在不累及自身的前提下,顛覆神國。結局就是,我們敗了,祂走了。”
“將近兩千年後,祂攜着羅馬人,回來了。那,就是古埃及文明滅亡的初始,就是你們斷絕信仰的初始。後面的結局,你們敗了,祂贏了,是嗎?”
“但這不是最終的結局。雅威出埃及時,我們就有預感,世界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於是,不久後,我們做了準備,而後,便尋機蟄伏。”
“讓我猜猜,你們的準備,就是哈姆納塔?而你們蟄伏的機會,就是繼羅馬帝國之後,阿拉伯帝國對埃及的統治?”
“看來你發現得挺快。是這樣的。隨阿拉伯人而來的安拉,作勢侵吞我等,那麼,就讓祂侵吞好了。”
“我再猜猜,亡靈之城,葬的,不單單是人魂。當年滅亡的神國,也不是真正的神國。對否?”
胡狼頭笑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是一個有力的合作伙伴。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哈姆納塔,也是衆神的陵墓。”
面對胡狼頭給予的評價,年輕人並未應下:“而現在,以十災作警鐘,你將喚醒祂們。爲什麼?這裡已經是安拉的天下,這麼做,不合時宜。”
“來不及了,信仰斷絕了一千多年,再不出手,神國就會真的覆滅。安拉正與雅威作鬥爭,無暇分心,這是絕好的時機。”
“所以,你纔敢不經試探,直接大張旗鼓地進入祂的地盤?”
“哈哈哈,我還要掠奪祂子民的靈魂吶!不如此,我們如何在作戰前填飽肚子?如何精力充沛地投身神戰?如何有力氣趁着安拉後方空虛,一舉將其吞併?又如何,能再度匹敵雅威,乃至於戰勝祂,進而掌控整個世界!”
阿努比斯嘶聲笑着,狀若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