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這奇葩的一家子,名字都脫口而出的叫出來了。
來弟、招弟、領弟、念弟、求弟,來娣,招娣,勝男,冠男,亞男,若男,又招,再招,小停,停。這些姓名都很有中國特色。
重男輕女其實在農村是正常現象,沒什麼見怪不怪的,可是奇葩成何老西家這樣子的,李和兩輩子都不多見。
何老西家重男輕女的不是何老西本人,而且他對三個閨女倒是沒有多差,一心要生兒子的是他媳婦。據說,生下三女兒盼弟的時候,何老西媳婦趙春芳心痛的哭得淅瀝嘩啦,當場就要尋死。
當時趙春芳懷第三胎的時候興奮的幾天沒怎麼睡,結果最終生了還是女兒。結果女兒在她眼裡就成了透明人兒。後來趙春芳半夜發狠扔到了河堤上,何老西找不到三閨女,急的半夜又尋了回來。
何老西本身自己就窮,已經有了三個閨女,哪裡是那麼容易養的,很堅決的說“孩子他媽,咱家就不要再生了,這可怎麼活啊”。
趙春芳哪裡能同意,“你個窩囊樣,老孃要是生不出兒子,保不準人家怎麼笑話俺肚皮不爭氣呢。你趕緊上來,這次一定是個小子。”
“要是還是閨女呢?”
“不可能了,這次一定是小子這本事在你身上,又不在俺身上,看你有多大本事,你使多大力。”
“瞎說!娃懷在你肚皮裡,跟俺們男的有一毛錢關係”
何老西死活不願意上自家婆娘牀了,不顧趙春芳罵罵咧咧,天天只顧自己悶頭睡。
趙春芳自然越罵越難聽,天天強迫自己男人同房,成爲方圓幾裡地的笑話。
李和後來一直在外地工作,有次回來聽王玉蘭八卦過,趙春芳在快五十歲的時候終於懷了一個小子。
哪怕超生罰款趙春芳都是開開心心,今天殺公雞,明天烀豬蹄,不過這小子後來倒是偷雞摸狗,不怎麼爭氣
李和跟王玉蘭感嘆,“生活中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呢?腦子抽了”。
王玉蘭老太太倒是眼睛一翻,“有!怎麼沒有,只是你過得太好了你纔不覺得的!”。
最讓李和感嘆的是,這何老西家三個閨女沒有一個簡單的。三個姑娘似乎都是天生做生意的,靠着一條破舊的舢板船,兩岸拉煤炭,拉沙石,發展成爲淮河兩岸有名的船運大老闆,十七八條貨船,百十輛貨車,又是麪粉廠、窯廠,又是棉廠,徹徹底底的發了,底子比李和都殷實。不過大姑娘倒是個可憐人,終生未婚。
所以後來許多人感嘆,這何老西家前半生的運氣都是作沒的。
李和看着眼前姑娘,不知道是老大還是老二,烏黑的大辮子,小麥色的膚色,五官很耐看,就是太瘦弱,大冬天的衣服穿的也很單薄,於是就問,“你是老幾?穿這麼薄不冷嗎?”。
小姑娘爽朗的笑道,“不冷,以前不都是這樣嗎,早就習慣了。我是老大,我是何招娣”。
“你以前沒上過學嗎?我感覺你認識不少字呢。”
小姑娘噗呲一笑,“李二和,你忘了我跟你一般大,我跟你同學呢,不過我就上了一年級,後面就沒去了。小時候不懂事大傢伙都喊你二愣子呢。”
李和差點把這個外號給忘了,因爲李兆坤叫二流子的緣故,他又排行家裡老二,就得了個二愣子的外號。
不過對於和李招娣同學的事情,他是沒有一點記憶的,何況只是同了一年學。
“不好意思,真的一點印象沒了,大概那時候太小了。”
這時候門口有人在說話,在地上不停的跺腳,使勁晃身子抖落身上的雪。
陸陸續續的教室開始進來不少人。
兩人都很默契的不再說話。
等人來齊了,李和就開始跟往常一樣在黑板上教拼音。然後寫上“掃、把”兩個字,帶着大家讀了幾遍,講了一遍筆畫結構,讓大家抄寫。
大部分都是把薄薄的紙片放在長凳子上,蹲下來一筆一劃的刻,每寫一筆都要看一下黑板。
底下有人問,“二和,明晚就是年三十,不能留着咱過年了吧。”
也有人說,“年三十來上課也行啊,管飯就成”。
有人笑着說,“王玉蘭就在居委會教室,你去招呼一聲,問他樂意不樂意”。
“吃她一頓飯,恨不得要她命了,你們趕緊熄了心思,不要做白日夢”。
...............................
李和受不了這羣老孃們編排自己老孃,而且還是當着自己面,趕緊出聲,要不還不知道怎麼沒玩沒了呢,“明天休息,初四晚上過來”。
“初四不能出門”。
“竈王爺來查戶口....”。
李和忘了這麼一茬,回去還要跟兩個老師商量,只能改口道,“那就初五,初五晚上”。
就這麼商量定了,大傢伙也沒了意見,纔算安靜下來。
陸續有不少人都走完了,只剩下幾個寫字慢的磨蹭了會,李和等了一會,才關了燈,鎖門出教室。
打開手電筒發現何招娣蹲在過道,李和過去問,“怎麼了?”。
何招娣滿手都是煤油,指着地上已經碎裂的燈罩說,“煤油燈提手上的鐵絲可能鏽了,我提的時候不小心斷了,
李和看了一眼地上,就是個簡易的煤油燈,拿了箇舊的墨水瓶子放了煤油,白鐵皮包棉花做的燈芯,然後加了個燈罩,因此就說道,“你去雪地裡擦把手,把燈芯撿起來就可以,其他的沒啥可惜的。我送你回去”。
何招娣猶豫道,“墨水瓶瓶子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我明天給你個罐頭瓶子,我家裡有,明早我讓我家老四給你送過去”。
“你真的給我一個罐頭瓶?”,見李和點頭,何招娣又慌忙說,“不要你家老四送,我明早自己過去拿”。
“那也行,走吧,我送你回去”。
兩家雖然都在一個村子,但是並不是一個生產組,李莊又是沿河分佈的帶狀,所以有點距離,到何招娣家還要過一條小河。
出了村委會,雪下的越來越大,此時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田地,沒有住戶人家,就沒了參照物,很難識別路。
兩個人在白茫茫的曠野裡,有點着慌,何招娣突然說,“要不你回去吧,我找個草垛子,躲一晚,明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