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凌帶着黑娃找了找,正好王聚勝的大堂哥,王聚坤家有母狗到了讓配的時候。
就是年歲有點大,養了七八年了,黑娃見到之後,居然看不上人家。
那隻母狗倒是很有經驗,對着黑娃又是搖尾巴,又是哼哼唧唧討好着把屁股對準黑娃,給它讓尾的。
黑娃都無動於衷,跟在陳凌身旁乖乖巧巧的,目不斜視,禮貌的過份。
完全沒了在小金跟前的黏糊勁兒,跟那股子興奮上頭的莽撞勁兒。
這個反應讓陳凌是挺無語的,“好心帶你出來解決問題,你還挑揀上了。”
不過呢,被他帶着在村裡轉了一圈,看了看其它母狗,黑娃這憨貨倒是慢慢冷靜下來了。
這憨貨也真是,眼界還挺高。
不愧是開了智的。
不同凡狗啊。
陳凌在心裡邊嘀咕着,旁邊王聚坤這老頭卻皺起眉頭道:“咦?不是說你家這狗鬧叼槽麼,俺家狗屁股都給上去了,咋也不上槽哩。”
當地土話講,貓狗發情爲:“貓走池子,狗叼槽。”
你要說發情,沒人聽得懂。
要說發春,那興許可以,但鄉下保守,說這話顯得露骨,是不能在明面說的。
“是啊,在家可鬧騰了,誰知道該上戰場了成這德性了,這狗毛病大得很,不管它了。”
陳凌搖搖頭,對老頭道:“聚坤哥,啥時候學成從田裡回來了,你就讓他去獻哥家,今天我們幾個一塊喝頓酒,水娃、玉強他們都在,中秋前沒啥事一塊兒坐一坐。”
他帶着黑娃出來找母狗的時候,也順路到處給他們這幫子年輕的通知到了。
“行,行,等他回來,俺跟他說。”
王聚坤點點頭,見他有準備走人的意思,就挽留道:“富貴你再喝點茶,坐會兒吧,這長大了,你也不像小時候那樣常來俺家找學成玩了……”
陳凌以前跟陳澤、王學成幾個那都是從小一塊玩的,還有幾個年紀偏大的,也關係不錯。
大娃帶小娃。
但是吧。
後來這些人連小學都險些沒上完,就輟學不讀了。
陳凌是上到高中的,要是好好唸書,當初說不定還能高中畢業,混一個稍微高級點的文憑。
往外說起來也是一個半個的大學生了。
所以這唸書的和早早輟學的,就慢慢的玩不到一塊了。
後來隨着各自長大以後,大家性格也都有了變化,也沒小時候關係那麼好了。
加上陳凌和村裡這夥年輕的在外邊打工時鬧了矛盾,就更加不來往了。
也就這兩年,才慢慢又重新的好起來。
“我不坐了聚坤哥,今天還得我來收拾飯菜,改天再過來玩吧。”
陳凌這樣說了,王聚坤也不再挽留,送他出門。
還說啥時候這狗再鬧騰,就還送過來配狗。他們都是整天在家的。
陳凌也是滿口答應。
這老頭呢,比王來順小一輩兒,但是和王來順差不了幾歲,不過倆人長得倒跟兄弟倆似的,黑瘦黑瘦的,滿嘴大黃牙。
老頭把陳凌送到門口,好巧不巧的,他婆娘揹着筐花生回來了,這是趁早晨涼快,去花生田刨花生了。
“哎喲,富貴來了,你也不常來家裡串門,再多坐會兒吧。”
這老太太是崔瘸子的姐姐,倒是比王聚坤顯得年輕些,雖說頭上的白髮較少,但滿臉褶子的模樣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身量比較壯實,也不彎腰駝背的,就顯得比王聚坤這老漢年輕。
攔住陳凌又是一陣說。
“你這娃,小時候天天來俺家找學成玩兒,還趁着隊上忙的時候,跟水娃子來偷騎俺家這邊的大白馬,差點把馬驚了。你還記得不?”
陳凌頓時汗顏:“記得,記得。”
那時候大隊上的牲口可比人金貴多了,每到農忙,或者組織集體去幹點什麼活,全靠它們出力。
要是小娃子因爲調皮搗蛋被大牲口傷到了,就只能怪自己。
找人賠錢?門兒都沒有。
聊了幾句,老太太也說:“你這長大了成家了,也不咋來家玩了。”
陳凌就說以後常來找學成玩,常來家坐坐,這才放他離去。
他帶着黑娃離開回王立獻家。
王聚坤家的母狗還戀戀不捨呢,這狗經常在家拴着,也沒出來跟黑娃玩耍過。
突然看到威猛強壯的黑娃,一下子被迷住了。
可惜,黑娃看不上這深閨老怨婦。
……
到了王立獻家裡。
陳澤和陳玉強已經在院子裡了。
聽到事情經過,陳澤就說:“你家狗通人性,比別的狗聰明多了。富貴你想啊,這麼個棒小夥,那傢伙進了山還那麼厲害,打狼打獵都跟玩似的,這麼厲害的狗,那是狗裡頭的狗王、大將軍啊,狗王咋能找個上歲數的老婆娘哩。”
“別說黑娃了,換成是我,我也不幹。”
“你可拉倒吧。”
陳玉強見他越說到最後,還驕傲了起來。
頓時嫌棄道:“換成是你,到了叼槽的時候,不見條母狗就上就不錯了。”
陳澤頓時大怒:“好你個玉強,俺就是打個比方,你直接罵俺是狗是吧。”
倆人在王立獻家院子裡一陣鬧騰,逗得衆人忍俊不禁。
王大娘更是指着他們倆笑道:“你們年輕的啊,就是怪話多。”
四妮兒也說道:“就是,每次富貴叔和你們過來,俺們笑起來能笑大半天。”
王大娘和四妮兒這樣一說。
他們倆人更是怪話連篇,也講些在打工廠子裡的趣事。
而陳凌就在旁邊和王立獻一邊殺豬褪毛,一邊聽他們滿嘴跑火車。
很快王聚勝、王學成他們陸續到了,院子裡越發熱鬧。
陳凌和王立獻兩人把小野豬宰殺好,添水入鍋燉上。
劉玉芝帶着大妮兒和四妮兒,和麪,烙餅,很快院子裡就飄出了香味兒。
等這白麪大餅烙完一半,剩下的就不再用餅鐺烙了。
而是放入燉野豬肉的鍋中,把幾張白麪大餅往鍋中的肉上面一鋪,鍋蓋一燜。
跟貼餅子差不離,等熟了後會吸足湯汁,吃起來那是相當的有滋味。
來喝酒的也不空手,有拿月餅,有拿雞蛋的,還有帶着花生、紅薯、土豆、蘿蔔、豆角的。
這又是幾道素菜出來,也可切入豬肉鍋中當配菜。
不到晌午呢,菜就都上桌了,陳凌再把自家的苞谷酒拿出來一擺。
吃着香噴噴的嫩豬肉,就着熱乎乎的餅子,衆人邊吃邊聊,不斷推杯換盞,情緒也不斷高漲,熱鬧的跟要辦喜事的。
最後雖然喝的都不算多,但酒不醉人人自醉,一夥人都是醉醺醺的,連黑娃也吃了個肚飽,小野豬的骨頭和不能入鍋的臟器啥的,全進了他的肚子。
期間,王立獻和陳凌說了山上可能又有豹子出現的猜測,大家一聽到豹子,又是一陣熱烈的談論,年輕人哪裡見過活豹子啊,一時間都是蠢蠢欲動,想上山去找。
隨後又聽陳澤說王立獻丟了頭大野豬,還把夾子扯斷帶跑了,就更加忍不住了,激動的揮舞着手臂,嚷嚷着要進山找回來。
但是呢,這樣喝醉酒的狀態自然沒法去山上。
王立獻就勸大夥彆着急,先醒醒酒再說別的。
於是擺上桌子,在院子喝茶打牌,也有回家睡覺的。
一直到下午三點鐘,衆人酒醒了,這才叮叮噹噹的從各家提溜上夾子、鋼叉等東西往山上走。
陳凌帶着黑娃走在最後,他早上從農莊出來的時候沒帶夾子,下午又回去了一趟,把夾子和獵槍都拿了出來。
不過這次出來還是帶着黑娃,家裡還有兩位女客人在,不能讓它在家搗亂。
一行人走在田間的土路上,路上野草茂盛,兩旁全是大片的苞米地,這些一人多高的玉米杆子,風一吹嘩嘩作響,一根根碩大的玉米棒子長在上面跟着搖晃。
頭上的玉米鬚子差不多幹掉了,秸稈也微微開始泛黃。
這就說明快要到了收穫的時候,玉米棒子也便老了,沒法吃了。
越往西走,距離山腳越近的地方,什麼花生、黃豆、紅薯、棉花就多了起來。
道旁還有種綠豆、黑豆、豌豆的,只是不多,僅是種在土壟上細長的一溜兒而已。
往山上走着,陳凌嫌黑娃精力旺盛,就專門消耗它的體力。
看到兔子、山狸子啥的在田裡胡亂躥跳蹦躂,就讓黑娃跑過去追。
連看到四腳蛇和地老鼠的窩,也讓它上去搞一搞。
結果就是,還沒到山上呢,陳凌這邊打到的獵物就拿不下了。
只好分給衆人。
一些不值錢的用來下夾子當餌,兔子啥的就帶回家吃肉去吧。
就這樣,來到山上,王立獻就讓大夥停下來。
和陳凌商量着先去找野豬經常出沒的獸道,在獸道附近的範圍內下夾子。
陳凌沒啥說的,拿出一條野豬尾巴讓黑娃找騷。
黑娃快速的找上騷,得到陳凌的示意之後,就上前方帶路。
花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在山林中找了七八條野豬的獸道出來。
王立獻見狀直誇黑娃了不得,這本事比去年進山強多了。
然後看陳凌一眼笑道:“怪不得人家都說想跟你要小狗哩,這樣的狗能不讓人眼饞嘛。”
其他人也跟着一通誇。
說到最後,王聚勝可惜的道:“就是這狗太聰明瞭,一般的母狗瞧不上眼,要不然啊,多配幾個母狗,也能多下它幾窩小狗來。”
陳凌點點頭:“是啊,這狗就跟家裡養的娃娃一樣,本事越大越難管。”
隨後踢了黑娃一腳:“都誇你呢,好好表現。”
黑娃蹲在旁邊,吐着舌頭,仰着大腦袋看看他,然後高興的眯起眼睛,一陣狂搖尾巴。
顯然也是喜歡被誇獎。
王立獻說:“既然找到地方了,那咱們就開始下夾子吧。”
“好,富貴和獻哥先給咱們看看吧,說往哪些地方下,比較穩妥一點?”
見大夥看向自己兩人,陳凌就說:“那你們分成兩撥,一撥跟着獻哥下夾子,一撥跟着我去下夾子唄。”
“也行,這樣挺好。”
商量好,大家就行動起來。
陳澤、陳玉強、王聚勝自然都是跟在了陳凌這邊,到處在剛纔找出來的獸道附近,找合適位置下夾子。
也真不怪他們自己拿不定主意。
關鍵是這野豬的獸道啊,也是有說法的。
一般人沒點眼力,沒點經驗,還真的找不出來。
其實不管野豬,還是別的什麼野東西。
它們都是不走山路的。
也就是人常進山趟出來的那些山林中小路,它們是不走的。
它們都有專屬於自己的獸道。
比如野豬。
它的獸道就有主次兩種。
一種是主獸道,當地獵戶們喊它,糞路。
意思是說最初的時候,在野豬經常走的主要獸道上,野豬糞隨處可見。
這種就是野豬經常走的主要獸道。
這些糞路,一般在山埡,或者是平緩的山坳,又或者半腰處。
另一種是次獸道,是野豬四處找吃的走出來的獸道。
這些獸道雜亂無章,因爲吃完一個地方,食物不夠了,還得去新的地方找吃的。
就得經常換方向,走的獸道也不固定。
獵戶們就喊它,雜路。
顧名思義,就是比較雜亂難尋,糞便足跡不如糞路多。
在糞路上,野豬的氣味兒是最重,痕跡最明顯的。
所以,有經驗的,一般都是往糞路上下夾子,佈置陷阱啥的,比較容易有收穫。
而雜路,由於野豬經常換方向,說不定這幾天它走不走呢。
沒個準時候。
所以在雜路上下夾子,收穫最小。
但很多沒經驗的人。
看到雜路上有野豬蹤跡,野豬糞啥的,就誤以爲找對地方了,興沖沖的過來下夾子。
最後往往是沒有收穫。
沒有好獵狗和經驗豐富的獵人帶着。
冬天還好一點。
但在這個季節胡亂下夾子,那就是純憑運氣了。
所以黑娃能快速找出來七八條獸道,才被大家稱讚。
就是因爲這些獸道根據地形和野豬留下的新舊蹤跡,對比相當明顯。
主獸道也就是糞路,很容易就能從中找出來。
兩撥人熱熱鬧鬧的下好夾子,再次匯合到一處。
這時候,有人就說了:“立獻叔,你不是昨天丟豬了嘛,富貴叔家的狗這麼厲害,你讓富貴叔再給你找找,要是離得近,咱們就把它擒回來,這次咱們人多,也帶着刀槍啥的,不怕。”
這話倒是在理,大家人多,帶着刀槍,不僅不怕野獸,而且把大野豬制服擒住也好往山下弄。
實在不行,當場把豬殺了,把肉解了,每人背上一塊肉下山,也不費啥事。
王立獻和陳凌倆人一商量,就說可以。
於是陳凌再次把二禿子叫過來,它昨天找過一次,記得味道,讓它在天上給黑娃帶路,大傢伙跟着黑娃就行,這樣簡單省事。
一聲鷹啼,大夥便跟在黑娃身後,再次行動起來。
走了一段距離,陳凌突然呵呵一笑:“好傢伙,這個方向,是往南山去的,這豬行啊,夠機靈的,過了一夜,居然溜到南山去了。”
“去南山上了?那這豬確實挺能的啊,這麼會找地方躲,看來真是頭大獨豬了。”
王立獻說道。
烏雲山的三面大山之中,北山野獸最多,因爲深處直通大秦嶺,各類野獸會直接過來。
西山以前隔着野人溝,現在是山中湖,野獸會相對少一點。
只有南山,因爲又隔了道老河灣,平時山上連野豬都少見,山上生活的都是些小野獸。
或許晚上,南山有時候,也會有狼啥的過去,但白天的話,南山的安全性是最高的。
而常在山裡到處遊竄的獨豬,也就是離羣大公豬,最清楚什麼地方是安全地帶,遇到危險,第一時間往他認爲安全的地方躲藏。
“嗯,帶着夾子,還敢跑這麼遠,這豬起碼有一條腿廢掉了。”
“這樣的豬留下的血腥味重,別說黑娃了,普通獵狗要是找,也非常容易就能找到,就是沒黑娃快。”
陳凌斷定道。
他這話說完後,大夥繼續在山上走了有十來分鐘。
在前方帶路的黑娃就停下腳步,衝着遠處的天空“汪汪汪”的叫起來。
“嚯,說快還真快,這是找到豬了吧?”
大夥一下打起精神來,渾身振奮。
“找到了,不過離得還遠,離得近黑娃不會叫出聲。”
陳凌瞄了一眼方向,說道。
他明白這是二禿子已經到地方了。
“走,南山就在跟前,悄悄繞過去,別出聲,看我和獻哥手勢就行。”
大家聽此頓時齊齊噤聲,不再大聲說話。
不過,想到馬上就要獵到一頭大公豬了,心裡卻忍不住緊張又興奮起來。
可是就當他們懷着緊張興奮的心情登上南山時。
讓他們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沒有幾步路呢,先是“撲棱棱”的羣鳥驚飛,一羣猴子在樹上吱吱亂叫着,向西北方向驚慌逃去。
之後又是樹上的松鼠,草叢的山狸子在他們身前嗖嗖躥跳而過。
再看黑娃,它已經聳動着鼻子,眼神銳利的擡頭四顧,原本柔順的黑毛也如同雄獅一般蓬鬆炸起。
口中嗚嗚叫着,發出威脅性低吼。
陳凌見黑娃示警,連忙端起獵槍,一打手勢,衆人帶着疑惑緩緩後退。
“怎麼了富貴?”
“這動靜不對勁,山上有東西。獻哥,能看出點啥來不?”
王立獻這時正在擰着眉頭,往四處看呢,他也想要找到一些痕跡來。
聽到陳凌問話想說什麼。
但就在這時,陳凌忽的心頭一緊,如芒刺背,條件反射般的擡起獵槍斜斜的朝上射擊。
“砰——”的一聲槍響,遠處十多米外的樹上,枝葉劇烈搖晃起來。
霎時間,早已蓄勢待發黑娃“汪汪汪”大叫着狂衝過去。
衆人定睛一看……
一隻兇殘猙獰的斷尾豹子,正穩穩落在一棵大樹前,與他們回身對視。
“豹子!”
山林中響起了槍聲與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