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兄弟,你們過來吧,咱們先進寨子。”
那個瘦領導衝他們招招手,露出一個微笑,這兩個領導其實對山裡的情況也不是那麼瞭解。
反正現在這邊也沒禁獵,苗寨也有保留土槍的,野獸氾濫,自己解決就是了。
沒有大事,他們是不怎麼下鄉的。
現在詢問過後,就對走過去的陳凌等人說道:“和你們路上說的差不多,就是野豬的事,這兩個月山裡野豬鬧得厲害,冉家寨他們幾個寨子聯合拜了土地爺,在舉行獵事。”
陳凌等人聽着他的話,同時也在打量那兩個苗族青年,只見這兩人再次看了他們一眼,就揹着槍扭頭走了。
“走吧,別管態度咋樣,先見到我二哥人再說。”
陳凌衝衆人說一句,率先跟了上去。
那兩隻太行犬還在盯着樹上的野猴子嗚嗚低吼,被山貓硬生生扯着鏈子拖着跟上前來。
接着向着西南方向沿着忽高忽低,陡峭難行的山路前行。
不多時,越過一道山脊,前方竟然忽的平坦開闊起來。
陳凌等人誰也沒想到,在這麼高的地方,羣山之間會有這麼大的一片平平的壩子。
壩子裡面是鬱鬱蔥蔥的綠草地。
一羣羣黃牛、馱馬,在空曠的草地上,悠閒的甩着尾巴,啃着青草。
壩子周圍是小小的村寨。
以及村寨附近,被濃密的野草和樹木遮擋的小塊分佈的農田。
阡陌相通,雞犬相聞,零星散落在村寨外的大樹之下,還有嘩啦啦的小河流淌。
兩個縣領導介紹說,這地方叫三溪坪。
有三個苗寨在壩子周圍。
最近的這個就是冉家寨了。
沿着西面山腳的小河就能走到。
“三溪坪?這裡挺涼快的啊。”
陳凌深吸口氣,這裡藍天白雲,涼風岑岑,雖然壩子平平坦坦,沒有大樹遮陰,卻全無夏日的酷熱,只是隨着山林竹木搖晃,送來陣陣清爽之意。
也有穿着苗人服飾的男女,零零散散走出來,或背竹簍,或揹着獵槍,或拿着鞭子,在四面的村寨附近活動。
見到他們這些外人,就停下來好奇的張望。
應該是和這兩個冉家寨的年輕人一樣,吃過午飯後就開始出來到四面山上閒逛的。
“是挺涼快,這苗寨我遠遠看着也沒多奇特的地方啊,不是我想的吊腳樓啥的。”
趙大海站在一塊石頭上向不遠處的冉家寨望着,嘴裡嘟囔。
“這肯定的,又不是老南邊的苗人了,這裡的環境也不溼熱,住啥吊腳樓啊。”
山貓回了他一句,然後又怕他管不住嘴到了人家寨子裡亂說,就讓他待會不管有啥事,都不要說話了,讓陳凌和王慶文先去跟人交涉就好。
趙大海聽了很無奈,這一路上都叮囑他幾遍了,怎麼就這麼不放心他的嘛。
不過也沒說啥,摸摸背後包裡的槍和錢,心想應該不會有啥事,有也不怕的。
陳凌這時也和王慶文小聲商量了兩句話。
冉家寨已經在望了。
首先看到的是寨門,像牌坊一樣的,樹立在村寨之前。
村寨裡頭的建築確實不像正經苗族那樣的吊腳樓,而是和風雷鎮那邊山裡的村寨差不多,以磚木結構爲主,房瓦也是青黑色的房瓦。
當然……
也多了很多的苗族風情。
比如懸掛的飾品,和貼的神像,以及廟宇等。
與漢民的差別肯定是大了去了。
不過也有一樣的。
比如土地廟。
這裡的苗人和風雷鎮那邊不一樣,不供奉山神。
反而和陳王莊那裡似的,進山打獵採藥祭拜的是土地爺。
“陳兄弟,待會兒有啥事先彆着急,事情沒你們想得那麼嚴重,有我們兩個在,萬事好商量……”
這時候,那個胖領導見進了寨子,陳凌等人有些戒備,而且一路上說的話,他也聽見了一些,所以就提前囑咐道。
生怕把事情鬧得更壞。
陳凌嗯了一聲,知道這兩個領導的意思是先交給他們去交涉。
也沒多說什麼。
和王慶文腳下步履匆匆,跟在那兩個年輕人身邊,很快走過了寨門後不短的一段路,走入了村寨當中。
冉家寨這個苗寨並不大。
但這個時間點,寨子裡的人還是不少的,在忙活着各種事。
見到他們這些外人,都好奇的看過來,也有衝兩個苗族青年詢問的。
得到答覆後有的恍然,有的也很戒備、牴觸。
之後,兩個年輕人帶他們來到一個苗族老人家裡,用族語交流了幾句。
這個老人瘦瘦的,個子小小的,倒是比這兩個年輕的小夥子態度和善多了。
拿着一個煙鍋子笑呵呵的走過來說話,又和一胖一瘦兩個縣領導打過招呼,就轉身帶着他們走到村寨後一處荒僻的小院子。
剛一走近就聽到了裡頭熟悉的狗叫聲。
是小黃狗在叫。
那小老頭推開門之後,院內的小黃狗就激動的搖着尾巴向陳凌和王慶文跑過來。
王慶忠正在屋前門檻上,無聊的給馱馬喂草。
看到他們也是又驚喜又激動。
陳凌等人看到他沒有受什麼罪,也沒捱打,就稍稍放下心來。
然後就問詢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慶忠經常在這幾個縣翻山越嶺,行走多年了,也不是個不穩重的人。
對苗寨瞭解也比別人多。
聽他以前說過,跟苗鄉這裡的人也打過交道的。
按理說不應該出什麼意外。
“是啊,本來是挺順利的。”
王慶忠無奈苦笑,指了指嬉皮笑臉圍着陳凌兩人吐着撒嬌的小黃狗:“是這狗不聽話,半道上見到人家帶着攆山狗打野豬,就衝了上去,結果一個照面就被野豬頂飛了。
它被頂飛了倒沒啥,還讓人家幾個寨子的攆山狗也受到了影響,野豬發了狂一樣,逮到機會就衝散了狗羣,直奔人撞了過去,一連傷了三四個人……
就這,別說在苗寨了。
就是在自己的村裡、寨子裡,人家也得找你的事,你說是不是?
而且苗寨呢,講究的也多。
你打亂了獵事,這是對人家的神靈不敬,土地公被惹怒了,會懲罰他們,以後就再也打不到獵物了。
所以,那天這裡的苗人一個個都火大得不行。
直接把我押到寨子裡來了。
隔天才讓我和認識的騾子隊捎了口信兒回去,唉……
我也沒想到你們來這麼快。”
這番話說完,大家都愣了。
怪不得人家那兩個小年輕看他們的眼神有些不善呢。
原來還傷到了人。
這真是……
然後齊刷刷把目光轉向地上吐着舌頭打滾,絲毫沒有一點害臊和羞愧的小黃狗。
“你這傢伙,就不該把你帶出來,淨給惹禍,趕緊滾一邊臥着去。”
王慶文黑着臉踢了一腳。
小黃狗不如黑娃它們聰明,但畢竟是農家養的狗,肯定是能聽懂一個‘滾’字的。
頓時也不敢再吐舌頭了,連搖尾巴的速度都緩慢了下來。
耷拉着腦袋,眼神心虛的瞟了王慶文和陳凌兩眼,小跑到馱馬後面臥了下去,眼珠子還盯着這邊小心翼翼的看着。
王慶文趕完狗,看向兄弟,皺眉道:“你出來還帶它幹啥,以前不帶狗不是一樣好好的。”
王慶忠顯然也怕大哥,撓頭嘿嘿笑道:“這不凌子交給咱們的買賣挺重要的嗎?新萍又得在家守着那一攤子,我想來想去還是帶上狗吧。”
意思是這走一趟比倒賣糧食賺得多,帶狗放心一點。
而且倒賣糧食的話,不起眼,山裡的馱馬隊,騾子隊大部分都是運載糧食。
現在他不幹那個了,換成賣衣服了,這在有經驗的人眼裡,一眼就能看出來。
所以還是帶狗吧。
而且今年山裡也確實不大平靜。
有狗示警,在山裡行走也不那麼需要時刻警惕操心了。
“唉,二哥沒錯,只是這狗的性子,不適合往外帶。”
陳凌咂咂嘴,有點牙疼的看向王慶忠:“我給咱爹挑的狗就是給他玩的,看家護院還行,往外帶真是一點也不靠譜,帶一條蛇狗都比它穩。”
小黃狗本來就是調皮愛動的性格,買它回來的時候,纔不足兩個月就扯着賣狗那人的筐子揹帶到處亂爬了。
後來加上跟着王真真到處瘋玩,性子就更野了。
性子野也就算了,關鍵還是虎頭黃的血統,又沒有訓過,這帶出來就純粹是惹禍的性子了。
“……富貴,我看這狗的獵性應該是出來了吧?”
山貓左右打量了小黃狗幾眼,開口道。
“是出來了,虎頭黃本來就獵性重,就算不當獵狗養,慢慢長起來後獵性也會跟着出來。
不然也不會見到野豬就興奮上頭,直接往上衝了。”
陳凌點點頭,說道。
不是當獵狗養的狗,有了獵性,或者獵性很重,這在農村不罕見。
比如有的狗本來從小拴養。
某一天放開了,撲咬家裡雞鴨,嚐到鮮血滋味,激發出了獵性。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慢慢地,甚至會發展到傷人。
最後沒辦法,只能被打死或者拋棄。
他們陳王莊那邊前些年的時候,這樣的狗都送到王八城的礦場看礦了。
那裡的人就喜歡這種狗。
送過去還能換倆錢。
不然留在家一個看不住,就會傷人傷害家禽啥的。
王慶文聞言看過來:“這狗能訓訓嗎?我就怕它不老實。”
陳凌搖頭:“到這麼大,已經難訓了,在家養着跟着人玩,以後別往外帶就好了。”
“嗯?不是說有好狗帶,或者狗王壓着就行,讓它跟着黑娃兩個一段時間學學……”趙大海說道。
“也沒必要了,這性格陪娃娃們玩也不錯的。”
陳凌擺擺手。
他前年的時候和山貓在老丈人家就說過,這小黃狗的脾性不適合做獵犬。
天生就不穩重,訓也沒用。
而且虎頭黃大多都是死腦筋,性格定了,很難改。
離了黑娃它們原形畢露,費那勁幹啥。
“不說狗了,縣裡兩個領導去跟這邊的人談了,咱們等等看,待會兒怎麼解決吧。”
那小老頭和兩個年輕人把他們帶過來後,就和兩個領導去別的地方談話了。
……
大概又等了快二十分鐘。
一胖一瘦的兩個人走進來,帶來了商議的結果。
意思是這次的事傷了人不假,但更重要的是,衝撞了神靈。
所以首先要求王慶忠想辦法去打到一些較爲貴重的獵物,祭祀苗寨的土地爺,求得原諒。
然後纔是賠償的事情。
賠償也不要你的錢。
而是要求王慶忠的那些時興的新潮衣裳,下次帶過來的時候,他們寨子要每人免費挑選一些。
當然,這個最多也不會超過三件。
一聽這些條件,大家都有點吃驚了。
不是覺得這些條件苛刻。
而是覺得比想象中的簡單多了。
這也就是這個年月的人了。
而且還是山裡,不經常與外界溝通,連縣城都破破落落的。
所以提的要求在他們自己看來或許已經很過分了。
陳凌和趙大海幾人卻覺得十分淳樸實在。
衣裳不說了。
本來就不值幾個錢,真要認真算一筆賬的話,比賠償醫藥費那可是少多了。
至於用獵物祭祀土地爺……
陳凌和山貓對視一眼,微微一笑,眼睛都是明晃晃的透露着一個意思: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