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葉家老宅。
灰濛濛的傍晚,整個葉家老宅裡卻是燈火通明。
一座安靜而富有古典韻味的小型宮殿門口,葉楚南身披老式軍大衣,夾着一根特供香菸,平靜地站在冷嗖嗖的夜空下。
他安靜,怡然,目光炯炯的雙眼眺望着宮殿前方的高大臺階,整個人猶如一座沉默的大山,好比那君臨天下的帝王,俯瞰人間。
今天的軍部核心層會議中,他聞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不僅他聞道了,就連他的死對頭衣鴻鼎也聞到了。
但是在今天的會議中,卻沒有一個人發出疑問,甚至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隱藏着自己的想法。
嶽蒼南的勢頭很盛,盛到連他這位從來不把嶽蒼南放在眼裡的軍部大佬,也不得不突然重視起這位一向沉默寡言的參謀總長。
這一切,到底爲什麼?突然之間視乎一切的風向都在轉變,就連主持今天軍事會議的一號首長,話裡話外也透着一股子意味深長。
“爺爺。”
就在這時,一身黑色貂絨大衣的葉楓匆匆走了過來。
沒有回頭,葉楚南緩緩擡起夾着香菸的手,平靜的吸了一口煙,這才吞雲吐霧的嘆道:“這到底玩的是哪一齣?”
聽到葉楚南有頭無尾的話,葉楓微微皺起眉頭。
葉楚南不管葉楓聽不聽得懂,繼續喃喃說道:“大病已久的沈國方突然參加軍事會議了,並且還陪同一號首長一起主持,這意味着什麼?”
葉楓茫然地盯着葉楚南,好一會兒才臉色大變的問道:“莫非沈老爺子要再次出山了?”
葉楚南楞了一下,接着扭頭撇了一眼葉楓,然後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狐狸般的微笑。
“爺爺,有個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說一下。”葉楓湊近到葉楚南身邊,附耳低聲說兩句,然後再次退到一旁。
“走了?”葉楚南漸漸虛眯起眼睛,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葉楓點了點頭:“這小子真是滑頭。”
葉楚南猛的轉身瞪向葉楓:“你讓他平安無事的從我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不……不是。”葉楓愕然的瞪着眼睛:“我們本來是嚴密監控的,可是……”
“你監控到什麼?”葉楚南打斷了葉楓,帶着些許怒意問道。
葉楓愣愣的抽着臉頰,好一會兒才低下頭:“我們監控到他最近跟洪寺曼和沈佳羽走得很近。”
“沈佳羽?”葉楚南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沈國方的掌上明珠?”
“沒錯。”葉楓點頭。
葉楚南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接着悠然的轉過身,有些顫抖的舉起香菸猛吸着。
好一會兒,他才桀桀笑道:“我懂了,一切都明白了。”
不知道葉楚南明白了什麼,但是葉楓看着葉楚南這悻悻的樣子,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
沉吟了一會兒,葉楚南若有所思的問道:“他怎麼從你們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這個傢伙很滑頭。”葉楓狠狠的說道:“我們原本對燕京的八個機場都做了嚴密監控,沒想到這傢伙居然坐着洪寺曼的私人飛機走了。”
葉楚南冷笑道:“他那麼大一羣人,就沒引起你們的注意?”
“這……”葉楓苦笑着咧咧嘴:“他們跟洪家走得太近,以洪家的勢力,要弄幾個人出去,還不是輕而易舉。”
“你的那幾顆蘭亭棋子呢?”葉楚南轉身瞪向葉楓:“皇子在幹什麼?吃乾飯嗎?這點事情都辦不好?”
葉楓輕嘆了一口氣,湊近到葉楚南身邊說道:“上次樂光山的事情,柳姨已經出過一次手了,現在皇子他們是被壓制的。”
“柳亞非,哼哼。”葉楚南扯着嘴角冷笑道:“這個曾經的燕京第一美人,還是敗在了現在的燕京第一美女手下,真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葉楓一臉感慨的說道:“但是毋庸置疑,曾經的燕京第一美人仍舊風韻猶存,風華絕代,她在軍中和政界的地位是不能忽視的,要不然以她目前的身份,也不可能在蘭亭一住就是二十年。”
聽到葉楓這話,葉楚南再次猛的扭頭瞪向他。
面對葉楚南這雄鷹般的銳利審視,葉楓有些慌亂的朝後退卻了兩步。
葉楚南用不容置疑的聲音警告道:“她不是你能碰的,你想都不要想。”
葉楓急忙搖頭:“爺爺,我沒有,她都是一個二十一歲男人的媽了,我怎麼會想那些。”
“但她還是個妖媚的狐狸精。”葉楚南義正言辭的喝道:“她不簡單,別說你這種黃毛小子,軍界政界有多少好色之徒敗在她手中,受她利用擺佈,你不是不清楚。”
“我懂。”葉楓額頭直冒冷汗。
葉楚南長嘆了一口氣,再次轉身眺望遠方,整個人再次陷入了沉迷中。
好一會兒,葉楓再次湊上來問道:“爺爺,羅天那小子就這麼走了,那我們的計劃怎麼辦?”
“怎麼辦?”葉楚南悻悻的笑道:“他現在把自己當成香餑餑了,這是要我們去錦城朝貢。”
“就憑他?”葉楓虛眯起眼睛,冷笑着說道:“他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只要我願意,他的仙泉集團彈指間就可灰飛煙滅。”
葉楚南擺了擺手,目光陰鷙地望着前方,緩緩說道:“意氣用事,是爲智者的大忌,他現在的確有坐地起價的資本。”
“難道我們就這麼算了?”葉楓一臉震驚的問道。
葉楚南扭過頭,帶着狐狸般的笑意問道:“你還想如何?將他逼到衣家去?”
葉楓:“……”
他不是沒想過這種問題,但是羅天那個傢伙玩的手法實在是太奸猾,在葉家和衣家之間左右逢源,卻又誰都不得罪,反而跟第三方勢力的洪家打得火熱。
其實聰明人都看得出來羅天在玩什麼手段,但是在眼下的局勢來看,即便羅天玩這種手段,他們也沒有任何辦法。
沉吟了一會兒,葉楚南輕嘆道:“這是個非常非常聰明的梟雄,既然梟雄暫時不能爲我所用,至少也不能把他推給我們的敵人。”
“知道了。”葉楓輕嘆着點了點頭,接着又問道:“那我們就這樣聽之任之?”
“不着急嘛。”葉楚南擺了擺手,轉身一邊朝殿裡走,一邊笑道:“目下局勢越來越不明朗,恐怕我們要採取觀望了。”
“觀望?”葉楓緊跟着葉楚南,愕然的說道:“爺爺,我們跟衣家正在僵持階段,觀望就等於坐以待斃。”
“不不不、。”葉楚南微微笑着擺了擺手:“不僅我們要觀望,衣鴻鼎這個老傢伙也要觀望了。”
葉楓詫異的問道:“您指的是沈家又冒頭了?”
“沈家。”葉楚南將身上的軍大衣扯下來放在一旁,一扭身坐在了太師椅上,接着嗤嗤笑道:“我們都以爲他們是病貓,現在看起來,他們還是一頭下山虎啊。”
葉楓楞了一會兒,接着若有所思的問道:“爺爺,會不會是高層看我們鬥得太激烈,故意放沈家出來敲打我們?”
“不是沒有這可能。”葉楚南挑起眼皮看了一眼葉楓,然後扯着嘴角笑道:“但是,沈家恐怕不僅僅是高層放出來的,是他們自己衝出來的。”
“不是說沈國方一病不起了嗎?”葉楓緊鎖着眉頭問道。
葉楚南淡笑道:“但是你忘了,你四妹夫來過燕京。”
“羅天?”葉楓瞪着眼睛,立即像看到先人鬼魂白日現行。
葉楚南點頭,翹着二郎腿反問道:“你忘記他是什麼身份了?”
葉楓立在原地楞了好一會兒,突然激動的衝到葉楚南面前,一臉震驚的問道:“您是說,這小子參與了沈老爺子的病情?”
“不是沒有可能。”葉楚南輕嘆道:“否者今天在軍事會議上,沈國方的態度也不會那麼強硬了。”
聽完葉楚南的話,葉楓徹底震撼了。
有人說,當平衡的天平重量均等後,一隻螞蟻也能改變天平的傾斜度。
現在在葉楓看來,羅天毋庸置疑的是這隻螞蟻。
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羅天到燕京不過半個月時間,居然就將整個波詭雲譎的燕京局勢做出了重大改變,這真是他看到的表面上的羅天那麼簡單嗎?
“楓兒。”葉楚南突然喊道。
葉楓楞了一下,急忙回過神,朝葉楚南望去。
葉楚南語重心長的說道:“你要記住,緊盯錦城,緊盯羅天的一舉一動,或許將來,那纔是決定我們葉家能否往前走一大步的關鍵。”
“我們的計劃失敗了嗎?”葉楓呆呆的問道。
“是的。”葉楚南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但此失敗並不等於彼失敗,你四妹對我們家的仇恨太深,以至於我考慮不周,繼而釀成了一些對葉家不利的傳言。”
“不。”葉楓急忙衝着葉楚南搖頭:“爺爺您沒錯,只是找錯了時機。”
“你的意思呢?”葉楚南饒有興趣的盯着葉楓。
“感情這張牌,不是不能打。”葉楓沉吟着在葉楚南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緩緩說道:“只是在打感情牌之前,我們需要做一些鋪墊和調整。”
葉楚南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說,要對他們有更多的支持和妥協?”
葉楓點頭:“如果必要的妥協和支持能換來以羅天爲首的東南勢力的支持,我覺得是可以的。”
說着,葉楓又緊盯向葉楚南說道:“即便我們不是真心支持,或者說他們不是真想接受我們的支持,也要讓外人看到,我們跟他們是一條線上的人,只有這樣,纔可能誘導衣家對他們採取行動,繼而徹底將他們推到我們的陣營來。”
葉楚南露出沉吟的表情,思慮了好一會兒,才拍着大腿站了起來:“好吧,這件事你當做重點來做,我全力支持你。”
看着葉楚南站起身走了,葉楓也跟着站了起來。
“對了。”葉楚南剛走沒兩步,突然回頭說道:“對待你四妹,要多關心,我想讓她認祖歸宗,絕不僅僅是爲了這一步,是真心實意的。”
說完,他轉身匆匆走了。
“真心實意?”葉楓望着葉楚南矯健的背影,意味深長的唸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