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進來吧”
一聽是天瑞來了,康熙趕緊整理一下儀容,正襟危坐,等着天瑞。
沒一會兒就聽到花盆底子鞋敲擊路面的聲音,門簾一挑,天瑞端着一張笑臉就走了進來。
“皇阿瑪吉祥”天瑞抽出帕子行了禮,禮畢之後笑着坐到康熙對面:“皇阿瑪近來可還好,女兒這段時間沒有進宮,可是想念您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天瑞一直笑着溫言軟語,康熙就是心裡憋屈,可也不能對着天瑞發火不是。
“你還記得朕?”康熙板了臉,那模樣就像是一個討不到糖吃的孩子,彆扭的很。
天瑞偷笑,她就知道康熙這性子,小聲道:“女兒忙啊,小姑出嫁,女兒總是要照顧的,再說,依爾哈和阿林兩個小傢伙那麼淘氣,很不好帶的。”
一說到兩個外孫,康熙臉上就帶了笑模樣:“你今兒怎麼沒帶依爾哈和阿林來,朕可是很想他們的。”
依爾哈和阿林的名字都是康熙取的,依爾哈是小格格的名字,在滿語裡邊是花朵的意思,康熙是想讓依爾哈長大之後像花朵一樣的漂亮迷人,阿林是小阿哥的名字,是高山的意思,康熙也是想讓阿林長大之後性格堅定不拔,又身強體壯,這裡邊都飽含了他對兩個孩子的愛意。
“他們啊”天瑞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現如今都能翻身了,整天淘氣,這會兒怕是正和春雨幾個丫頭玩呢……”
說着話,天瑞低了頭,小聲道:“女兒剛去了毓慶宮看了保成……”
這話一出口,康熙都緊張起來:“保成是怎麼說的?”
天瑞小心的看了康熙一眼,站起來走到康熙腳邊跪下:“皇阿瑪,都是女兒和保成不孝,給您添麻煩了。”
這話怎麼說的,怎麼說着說着,這孩子倒是哭了,康熙有點手足無措,伸手把天瑞扶了起來:“你這孩子,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偏跪來跪去的,兩個孩子都小,你生產之後身子骨又不是很好,自己可要當心的。”
天瑞順勢站了起來,思量道:“女兒是代保成向皇阿瑪賠罪的,都是保成欠考慮,才讓事情變成這樣一發不可收拾,他實在是沒有做儲君的氣度,女兒肯請皇阿瑪廢掉保成。”
別人說這話康熙倒也罷了,偏這話是天瑞說出來的,康熙也有點受不住啊,他猛的站了起來,伸手指着天瑞:“你這話什麼意思?朕上你進宮是讓你勸保成的,你怎麼……”
“皇阿瑪……”天瑞聲音大了幾分:“皇阿瑪細思,保成其實並不適合當儲君,他雖然聰明,可惜心腸太軟了些,這可不是爲君者該有的,再者,保成志不在此,古話還說了,強扭的瓜不甜,保成不是那個材料,將來要真繼了位,咱大清可就麻煩了。”
天瑞斟酌着小心說完,偷看康熙一眼,見康熙不說話,就小聲道:“照女兒的意思,他既然不願意當這太子了,廢掉也就是了。”
康熙擡頭,眼光凌厲的掃視天瑞:“你今天來就是要跟朕說這話的,要真是如此,你退下吧,朕只說你是個省心的,卻也幫着保成逼朕,瞧起來,你們一個都靠不住。”
這話啥意思?天瑞低頭暗自猜度着,想了一會兒也不告退,上前一步,湊到康熙耳邊小聲道:“皇阿瑪,女兒說這話是有思量的,還請皇阿瑪聽完。”
“哦?”康熙這會兒有點不待見天瑞了,也沒有啥心思聽她說話,不過,該有的臉面還是得給她,也就沒有再趕她走。
天瑞瞧瞧左右,對樑九功使了個眼色,樑九功會意,自己先退下去了。
瞧着屋裡沒了外人,天瑞撲通一聲跪下,小聲道:“皇阿瑪容稟,女兒先前說那些話全都是爲了咱大清考慮啊,咱大清自世祖入關以來,最怕莫過這天下漢人了,還有就是怕咱滿人在這花花世界佔不住腳。”
說完這句話,天瑞偷看康熙,發現他動容了,繼續鼓動起來:“先祖留下祖制,關外咱們大清龍興之地誰都不許動彈,更不許八旗子弟經商種田,就是爲了萬一有一天咱們滿人不敵漢人,也好有個退路,雖然這話沒有誰說過,可皇阿瑪心裡是敞亮的,也害怕漢人造反啊。”
“胡說”康熙明知道天瑞這話是對的,可對於天瑞大膽敢說出這種話來也有點怒意,別說天瑞了,就是保成在他跟前也不敢說這樣的話,他們滿人勇武,馬上得了天下,又豈會懼怕漢人?
天瑞瞧康熙的樣子,心裡暗笑,心裡話,她說這可都是真真的,滿人是進中原之後還有自卑感,感覺自己比不上漢人,就努力學漢人的爲人處事還有準則啥的,又不想被漢人同化,就弄什麼十從十不從的命令,逼着漢人剃髮易服,這要不是自卑,至於這樣嗎?
結果,搞到最後弄的四不像,沒有學了漢人的好東西,倒把他們先前好的全給扔了,以至於使的社會倒退,弄到最後來了個百年國恥。
天瑞雖然這麼想着,可卻不敢和康熙說這話,只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肉,疼的掉了兩滴淚:“女兒自幼讀史,並不是尋常婦人可比,近來常思量着自古以來胡人入中原都沒得了這長久的天下,漢末五胡亂華,又是怎樣的動亂,可惜胡人的江山也沒做得長久就被漢人反撲,宋時遼金兩國也沒打下這花花世界,後來蒙元倒是得了天下,可惜也只做了不到百年的江山,就被朱元璋給趕出關外,女兒思來,咱們大清這江山還不定……”
“天瑞”聽天瑞越說越不像話,康熙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擡腳就要踢她:“咱們滿人自然能坐穩江山,你不要胡言亂語。”
天瑞也不躲,捱了康熙一腳,整個身體被踢的倒退了好幾步,她冷笑道:“皇阿瑪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您心裡明白,自古哪裡有能夠萬萬年的朝代,周穩坐江山八百年已經是個極限了,咱大清被漢人恥笑爲化外之民,如何能和周天子去比。”
天瑞這是怎麼了?康熙踢那一腳,又聽天瑞繼續帶刺的說話,把滿人貶的這樣低,心裡氣憤,可看天瑞跪在地上有點單薄的身體,還有捂着胸口努力喘息的樣子,還真捨不得再去踢她,只好忍着氣道:“你今兒來是特意來氣朕的嗎,好,真好啊,保成要廢太子,你也來胡言亂語,朕還真是養了一雙好兒女。”
天瑞不語,又嗑了個頭:“女兒就是因爲知道這些,所以纔會同意保成廢太子之事的,保成廢了太子之位,自然在大清呆不下去了,皇阿瑪自可給他些人手、船隻,讓他遠航尋些還沒有人煙或者沒有國家的土地,咱們也可以遷些百姓過去,慢慢再建一個小國,萬一將來哪時候碰到了昏君當政,或者漢人造反,咱們滿人不敵的時候,也好有個退路,皇阿瑪,保成也是一片苦心,想要保存咱們愛新覺羅家的一絲血脈啊。”
康熙本來生氣,不想再聽天瑞說話,可天瑞這話說的很大聲,也由不得他不聽,一字一句全灌進耳朵裡邊,先前倒也罷了,後面的話倒是讓康熙心裡一驚,警醒了他。
康熙就開始琢磨起來,天瑞這話對啊,真是有道理,關外怎麼着,那還不是和中原聯在一起的嗎,就是將來滿人敗了,退到關外又能如何,怕也穩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趕盡殺絕的,可是隔着茫茫大海再尋一地遷百姓建國家的話,這還真是一條好的退路。
新建的這個國家和大清可沒什麼太大的關聯,又隔的那麼遠,將來有什麼事情,就是大清這塊土地上愛新覺羅家的血脈斷絕了,那裡也能保存一絲命脈啊,只要有人,以後要東山再起也並不是不可能的。
康熙不是昏君,自然也知道什麼事情是該做的,他不由的想到當年聲勢赫赫的大金國,可是直逼了宋朝的半壁江山,那樣的威勢最後還不是差點被滅族嗎,誰又能保證大清就不會被滅,天瑞說的這些康熙都承認,也很佩服天瑞這番心計,這種時候就開始替他們尋下了退路。
想到這裡,康熙再看天瑞一眼,火氣消下去不少,就開始後悔剛纔踢天瑞那一腳,他朝前走了兩步,親手把天瑞扶了起來:“丫頭,是阿瑪不是,沒有聽你說完就發火,剛纔踢疼了吧”
天瑞額頭上冒着汗,她剛纔那番話確實太大膽了,不要說康熙,就是任何一個君王都不會容忍的,也就是她說,要換個人說,康熙說不定早就讓人推出去給斬了,帝王的尊嚴可是不容人褻瀆的。
這會兒天瑞鬆了一口氣,知道她說服了康熙,利用滿人心裡的自卑和害怕,給保成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終於可以讓保成自由了。
可是,天瑞心裡想着,她也想要自由啊,她也想和保成一起瞧瞧外面的世界,這個心願卻是不好實現的,得,還得窩着憋着忍着,再度尋找機會吧。
康熙扶着天瑞,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看她沒有什麼事情才放了心,拍拍天瑞的肩膀笑了起來:“好,丫頭啊,你這番話說的好,想的也深,虧了你有這番心意,和朕說了掏心窩子的話,朕心甚慰啊。”
天瑞低頭撇嘴,心說怎麼那會踢人的時候不說這話了。
“哈哈,不愧是朕的女兒,這個主意好,把朕多年擔心的問題給解決了,好,你是個好的,保成也是好的。”康熙想明白了,心裡也痛快了,哈哈大笑的誇獎天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