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你怎麼知道我們會認爲這部書不是你寫的?”
陳又廷看着關曉軍擺在桌山的一摞資料,眼中流露出驚訝的神色,“這都是你收集的資料嗎?”
旁邊辦公桌上的編輯們也都扭頭看向關曉軍,臉上的好奇神色怎麼也掩蓋不住。
關曉軍笑道:“陳伯伯,別說您不信這部書是我寫的,就連我家裡人都不信!他們雖然知道我在蒐集一些資料,我也對他說過我要寫一部書,但他們一直都覺得我是在開玩笑,沒有一個當真的。”
他嘆了口氣,對陳又廷說道:“現在我把這本書寫出來了,然後他們就開始吃驚了,到現在都還有點不信,不因爲別的原因,主要是因爲我年紀太小。如果我有三四十歲的話,估計就不會有人這麼驚訝了。”
關曉軍將面前的資料推到陳又廷面前,“所以吧,我就覺得,這一次來燕京,面對的肯定還是同樣的問題,乾脆把能證明我是作者的資料全都找來了,如果這些東西還不能證明是書是我寫的,那我也沒辦法了!”
陳又廷笑道:“孩子,這可是長篇小說,而且是非常優秀的長篇小說,而你只有十三歲!”
他很誠懇的對關曉軍道:“換成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後,第一時間就是難以置信,因爲這工作量與寫作手法還有文筆,都完全不像是你個年紀的孩子可以擁有的。所以產生懷疑,也是在所難免。”
關曉軍笑道:“要是以年齡大小來判斷一個人的成績,是不是有點武斷?陳伯伯,我今天是來跟您洽談出書的事情,而不是在證明我是不是這部書的作者。如果你們雜誌社不予出版的話,那我會就去投別的雜誌社試試。實在不行的話,我就把這部書先放着,等我大學畢業了,再來投稿,相信到那個時候,懷疑的人應該不會像現在這麼多了。”
陳又廷笑道:“小軍,出版小說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我們必須要保證故事的原創性。你這些資料先放在這裡怎麼樣?既然來燕京了,就在這裡多玩幾天,費用什麼的,我們可以報銷。”
關曉軍楞道:“報銷?雜誌社還有報銷這個說法?我前段時間怎麼聽說路遙在獲得矛盾文學獎的時候,連路費都是找人湊的,沒聽說有人幫他報銷路費啊?”
此時寫出了《平凡的世界》的作家路遙,已經到了他生命的最後時刻,這位貧窮的作家好像一直都被主體作者們排斥與擠兌,於是永遠貧窮而無奈,臨死的時候,還要簽署離婚協議。
關曉軍前世對這位作家極爲關注,對他的死亡抱有很大的不平,也因此對華夏的文壇中人,尤其是陝北文壇中的一些人,再也沒有正眼瞧過。
一名茅盾獎獲得者,竟然貧困到連領獎的路費都要湊錢借錢才行,這種悲哀的事情就發生在這一年。
甚至在他死後,那些作協中人連他的骨灰都容納不下,骨灰盒拿走的時候,一個送行的人都沒有。
這些人連最起碼的臉面都不要了,連婊子都不如,而這些人恰恰就是中國作家中的一批人,他們沒有成績,卻活的遠比路遙滋潤。這是關曉軍感到極其憤怒的一件事。
聽了關曉軍說的話,陳又廷沉默下來,半晌後,方纔緩緩說道:“有時候作家的無恥與冷漠,堪比政客!”
他說了幾句後,轉移話題道:“小軍,你是和家人一起來的嗎?我們單位可以提供臨時的住宿,你們可以暫時住在我們這裡,吃飯也可以在食堂免費吃,你們畢竟是客人,吃住我們還是要管的。”
關曉軍站起身來,手指院門處的吉普車,“我在燕京還算是有住的的地方,就不勞陳伯伯費心了,這樣吧,三天後,我再來這裡一趟吧,到時候能不能出版,您也應該拿定主意了吧?”
他伸出手來,與陳又廷握了握手,“那就這樣吧,陳伯伯,再見!”
陳又廷道:“我送送你!”
看着關曉軍乘車離開之後,陳又廷返回編輯部,坐在辦公桌前,好一陣子不說話。
剛纔聽到關曉軍說起路遙的事情來,他心裡也極爲不舒服,可也沒有什麼辦法。
只有在中國,纔有作協這麼一個匪夷所思的組織,在這個奇葩組織裡,創作只是附屬品,掌握話語權纔是這些作家們真正渴望的,有話語權就有錢,有錢就有一切,其實就是一個另類形式的官場,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勾心鬥角與不爲人知的陰暗。
相比地方而言,燕京的的文壇還算是好一點,最起碼沒有那麼欺負人,好歹給人一點活路。
陳又廷在辦公桌前呆呆坐了好一會兒,期間幾個同事與他聊天,他也只是隨便應付敷衍兩句,然後繼續發呆。一直到了吃過午飯,他纔回過神來。然後開始翻看關曉軍留在他辦公桌上的一些資料。
這些資料中,有關曉軍這五六年的時間裡在各個雜誌報刊上發表的文章,有小說,也有散文,還有的是一些小詩,零零散散的,不下於一百多篇,因爲發表的太多,關曉軍不可能把一百多期雜誌都拿過來,因此都是直接將雜誌上的某一頁或者幾頁,都給剪了下來,粘在一起,成了一個大大的資料夾,每一篇文章都做好了備註,寫了發表日期與時間,還有發在了那本雜誌上。
除開這些,還有關曉軍收集整理的一些雲澤地區發生的一些事情與老關家祖上經歷的困難與輝煌,這些資料都被關曉軍一一記在了幾個厚厚的已經泛黃的筆記本上。
記載資料用的是鋼筆,黑色的碳素墨水,在鋒利堅硬的鋼筆筆尖下傾瀉出一個個個性鮮明的字體,這些字棱角分明,每一個點畫都像是刀砍斧削,精神飽滿,猶如一個個武裝到牙齒的戰士,充滿了戰鬥的張力。
這些字體一看就是成熟的字體,根本就不像是年輕人的筆跡,可這偏偏就是關曉軍寫的,剛纔關曉軍還拿着筆在這些資料上簽名標註,生恐這些資料會遺失散亂,剛纔寫的字與資料上的字一模一樣。
將這些資料粗粗翻看了一些,陳又廷基本上已經完全打消了對關曉軍的懷疑。
“這部書應該是他寫的。”
“可是,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才能教育出這樣的孩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