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大師一聲令下,投石機啓動。彈射杆一下掙脫了束縛,如脫繮的猛虎,疾馳而上。
熊熊的火彈如天外流石,劃過長長的距離,一下就向着滎陽城頭而去。
火星迸濺,碎石脫落。衆人無不目瞪口呆,只是一下,就將滎陽城的城牆砸塌了一大片。
不過班大師似乎是特意調整了距離,這一下向着人少的隘口砸了過去,並沒有損傷多少秦軍。
不過,這難以想象的巨大勝利還是讓營地之中一衆士兵發出了歡呼之聲。
畢竟,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反覆的攻堅,卻是沒有攻下滎陽城。他們數次打上了城牆,卻是數次都被秦軍趕了下去。
可是現在不同了,像這樣的大殺器還有七八架。若是連發數次,那讓人惱怒的滎陽城牆便不再成爲問題。
營地之中,一名校尉走了上來,對着墨家的一衆人敬了一禮。“諸位,真是有勞了!公輸家制造的守城器械可真是讓我等頭疼。此刻,有着這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的投石機,聯軍攻下滎陽城,指日可待。”
這名校尉姓孫,乃是一名老卒。事實上,這樣的老卒還有很多,多是秦滅六國之後,不甘心亡國隱入山林之中。這些有着豐富戰爭經驗的人加入了諸侯的軍隊,很快便受到了重用。
“只是不知,這些機械全部調整完畢,還要多久?”孫校尉抱拳,說道。
“快則幾個時辰,慢的話今夜吧!”班大師說道。無論是神態還是語氣,衆人都看得出來,班大師很不喜歡這個孫校尉。
倒不是因爲他不懂禮儀,輕慢衆人。而是因爲他身爲兵家的理念與墨家的班大師不同。
對於班大師的投石機,聯軍內部相當的重視。孫校尉被派來護衛班大師以及墨家的一衆弟子。不過一月的相處,這兩人關係非但沒有融洽,反而越來越糟糕。
當然,是班大師一面倒的糟糕!
“你們看!”
一人忽然大喊,衆人驚詫間,順着那人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北方的山上,忽然燃起了一股濃煙。
接着,兩股,三股…….越來越多的地方黑眼滾滾而冒。
“不可能!”孫校尉大驚失色的說道,淒厲的語氣之中帶着一絲不可置信的瘋狂。
這樣的情況只有一個可能!
諸侯聯軍在廣武山上所有的據點同時示警,難道廣武城乃至於聯軍千辛萬苦奪下的敖倉都失守了?
這不可能!對方根本救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兵力!
因爲精通兵勢,所以孫校尉的才如此的驚駭。他明白,要達成這一切,需要多少的兵力。
而這麼多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是滎陽的守軍能夠調集的。更不要說,這樣無聲無息的奪下廣武和敖倉。
“孫校尉,墨家的諸位義士。”
這個時候,一個小兵低着頭走了上來,拱手而道。
“發生了什麼事情?”孫校尉問道。
“秦軍偷襲了敖倉與廣武城,此刻戰事焦着,陛下讓孫校尉小心防守,更請諸位義士回陛下行在,商議軍情。”
“鉅子,我們快走吧!”高漸離說道。
荊天明點頭,帶着墨家一衆人返回。班大師則繼續留在這裡,調試着投石機。
只是,墨家的一衆人剛剛走出孫校尉的營地,就碰見一個騎馬趕來的騎士。
他看見墨家一衆人,急速的下了馬,稟手道:“諸位義士,廣武敖倉告急,陛下讓我等來請各位義士返回營地,商議軍情。”
墨家一衆人互相看了看,這個消息剛纔不是傳過了麼?
“不好!”高漸離忽然驚覺,急速的折返了回去。
軍情傳來,營地亂糟糟的,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低着頭傳令的小兵並沒有離去,而是折返回了投石機所在的空地。
班大師正蹲在地上檢查着什麼,那名小兵湊了過來,撫摸着投石機的繩鎖,忽然大聲驚歎道:“瞧這結構,瞧着設計,光是利用這改進的扭力機,整座投石機的射程就能增加近一半,而所用的人力卻是大大減少。”
班大師擡頭,看了一眼這名小兵,一臉得意的說道:“那是,也不看看誰設計的。你小子挺有眼光的啊!叫什麼?”
那小兵一躬身,說道:“在下嬴姓趙氏。”
班大師一笑,繼續在投石機上拆卸着零件,隨意的說道:“你還挺有的出身的嘛!是趙國的宗室?”
“當然不是。”
“不是趙人!”班大師擡起了頭來,瞥了一眼這名樣貌清秀的小兵,想想不應該啊!從關中投奔的秦國宗室都受到了扶蘇的重用。他若是秦國的宗室,怎麼可能只當一個傳令的小兵?
班大師本也不是心機深沉的人,想不通便直接問了。“那你是何人啊?”
“黑冰!”
“哈哈哈哈!”
眼前的男子話音傳來,不只是班大師,就連一旁的墨家弟子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隨之,便是大笑聲起。
班大師更是像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彎下了腰,抱着肚子,笑得淚花都出來了。
“你小子還真是,居然和秦國的皇帝同名。”
墨家的一衆人回返,沒有見到那想象之中的廝殺畫面,反而是如此平靜,不覺得愣了一下。
班大師看見衆人回返,從地上站了起來,臉上還殘留着笑意,問道:“你們怎麼又都回來了?”
高漸離的視線從班大師身上抽出,轉移到了那個小兵的身上,心中疑慮徘徊。
“你是誰?”
“黑冰!”
當男子再度說出了答案,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陣鬨笑。
高漸離沒有笑,他身旁的墨家鉅子荊天明也沒有笑,他們身後的兩位墨家統領也沒有笑。
營地之中,一旁的如臨大敵,一旁的閒暇鬨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處於漩渦之中的男子卻是異樣的安靜。
荊天明咬了咬牙,儘管眼前的真相依舊模糊,然而隱藏在這荒誕真相之後的東西卻讓荊天明心中有着一股恍然。
“你究竟是誰?”
猶疑之中,荊天明再度的問道。墨家一衆人雖然與黑冰相處了很久,但是包括荊天明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見到過黑冰真正的面目。
他們所熟知的那位忘情大師,早已經在那個夜晚,隨着那漫天的火雨,而變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