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和尚說的話,越琢磨越有深意,什麼叫“出得去”?首先得確定從哪出去,然後纔是如何出去。
難道說我們本來就沒有離開過石塔,現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真正的肉身還在石塔裡,只不過和尚用了某種幻術封印我們的神識,讓我們誤以爲自己在寺廟的某個地方。
我收回神識,起身坐起,揹着手在院裡來回溜達。
看着氤氳陽光,既然想明白了,倒不用着急出去。這地方雖然可能是和尚造的幻境,但未嘗不是難得的靜修之所。
這裡有個極難得的優點,那就是時間和現實不同步,我在這裡已經呆了三天,而現實中和尚揮動衣袍,手還沒往下。
這樣我可以在這裡靜心修行,思考世界迴歸自我,不必擔心時間白馬過隙的飛快流逝。
着什麼急出去呢,我要和自己好好相處相處。
想通這一點,我心安下來,井井有條規劃着時間,一天除了睡覺吃飯,分成兩部分,第一部分是靜坐內視,調養和了解神識之奧。第二部分是遊賞四周大殿的壁畫和佛像,積極去思考這些東西背後潛在的意義。
內視的時候,我進入了自己的神識之境,那是一片浩瀚天地。
我的神識來自女媧補天剩下的神石,石頭裡蘊含天地的秘密,此時此刻完全移植在我的腦海裡。我化爲無形,在其中暢遊,然後嘗試着學習黎凡和黎家二叔那樣,把神識貫穿於嗓子或是外界某個東西上。
目前的情況是神識雖然澎湃,能成天地,但我對其掌控能力極差,就好比一個天生金嗓子的人卻不會唱歌技巧,仗着天賦能唱兩首口水歌,再難度一點的歌曲就唱不了。
要想掌控好神識,必須要經過艱深的訓練,這個世界上真是沒有隨隨便便就能得到的好處。
如何訓練我完全摸不清門道,嘗試着用神識附加在嗓子上,這樣說話就能帶出法力,黎凡用的就特別巧妙。我練習了很多遍,想辦法讓神識和肌肉關連在一起,控制嗓子,可練了很多次發出的聲音產生變質,聽起來非常難聽,後來好了些,還是找不準這個感覺。
對神識的掌控能力太差,無法做到精細,這是我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
我還嘗試用神識貫穿石頭,更是癡人說夢。應用到肌肉上都無比困難,更別說外界的石頭了。
仔細回想黎凡和黎家二叔,他們的神識肯定沒我強,卻能控制入微說明一定有精妙的方法。大門派果然是大門派,傳承都是成體系的,承襲數百年,像我這樣在黑暗中摸索走彎路不說,還耗費了許多時間和精力。
現在像是突然開了一扇門,我看到了不同以往的風景,這種窺探讓我激動和興奮。我暗暗下決心,不管怎樣一定要
想辦法得到黎家秘傳的修行法門!
這些天我沒日沒夜的苦修,尋找細緻掌控神識的方法,每天都累的不輕,疲乏不堪的時候就到大殿裡溜達,看看壁畫什麼的。
看得時間最長的,還是牆上那幅奇怪的唐卡。
色塊積累,圖案繁複,細琢磨猶如星空,果真妙不可言。雖然我對神識的掌控能力很差,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苦修,比以前是強了不少。我用出神識在唐卡表面蜿蜒,感知每一塊色彩。我完全沉浸在這種奇幻的遊戲裡,正用神識探索,忽然冥冥之中聽到“叮”一聲脆響。
這個聲音特別好聽,猶如空谷滴水,空靈通透的天籟之音。
我驚醒了,仔細回味剛纔的動作,發現了端倪,當神識掠過一個色塊的時候,不知怎麼激發了色塊,色塊亮了一下,隨即發出音符。
我嘗試着用神識再次激發色塊,但是沒用,色塊沒亮。嘗試了很多遍也沒用,我收了神識苦苦思索,摸着牆上的唐卡。
又一次用出神識,刺激色塊,神識蜿蜒而過,色塊並沒有反應。我猛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無法細控神識,當神識漫過唐卡的時候,滑過的是一大片色塊,細小的單獨色塊不會被激發,說白了就是壓強不夠。
色塊像是鋼琴按鍵,水流過去的壓強無法使鍵子彈下去,壓強必須大到像是手指的力度纔可以。
剛纔觸響那個色塊算是無意中走了狗屎運。
我發現了新的玩法,嘗試掌控神識不再漫無目的蜿蜒整個唐卡的平面,而是把大面積的神識調用成如針一般細細的一根,這一根聚集着所有神識的共同力量。
我極力控制着這一根神識,到了唐卡表面的一個色塊時,用神識去激發。果然,那色塊發出“鐺”一聲響。這個聲音還帶着餘音,渺渺不絕,美妙到讓人飄飄欲仙。
我來了精神,操控細細的神識挨個觸摸色塊,接連不斷髮出聲音,“叮叮鐺鐺”不停,我聽出每個音符都是不一樣的,像五線譜一樣有音階的排列。
我陡然一震,會不會這幅唐卡其實不是壁畫,而是運用了精妙古怪的方式記錄下來的一首千年以前古老的歌。
看着唐卡我若有所思,能在這裡看到這幅莫名其妙的畫,也算是大機緣,在探索唐卡秘密的時候捎帶手也能精修神識。
與其坐在院子裡空練,不如拿着這幅唐卡練習,說不定等我彈出整首曲子的時候,神識就會不知不覺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我走到佛堂外面,天色已經黑下來,簡單吃了點東西,感覺非常興奮。
我似乎探知到了生命新的意義。
什麼被困寺廟,什麼黎菲解南華的,我全都拋擲腦後,現在一門心思想把神識練
好,彈奏出唐卡背後的音樂。
我興奮的睡不着覺,索性也不睡了,來到大殿深處,這裡一團漆黑,四周陰森森的。我沒有開手電,盤膝坐在牆前,閉目打坐調用神識。
神識從腦海中蜿蜒出來,這次我沒有用一根,而是嘗試着分出兩根。
兩根針細一般的神識上了唐卡,同時觸碰到兩個色塊,它們同時響了,發出“叮咚”的聲音,餘音渺渺。
我又嘗試分出第三根,這次就有點勉強了,即便彈下去發出的聲音也特別虛。
我仔細思索了一下,覺得有多少個色塊就分出多少根神識,一起按下去純屬扯淡,估計佛陀也沒這麼大本事。音樂是呈線性的,我彈出“哆”,就不可能同時彈出“來米發”這幾個音,簡單來說,彈出一個音的同時就剝奪了其他音符的存在。
要想彈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只能把要彈奏的音符經過一定的邏輯鏈排列在一起,這就呈現出線性結構。
現在的情況也一樣,我用不着調用太多的神識分支,有一根就夠了,依次彈奏音符,組合起來聽聽會成什麼樣子。
我集中精神,調用神識,凝聚成細細一根。神識到了唐卡上,從最底下的一行音符左排第一個開始彈奏,發出一聲響,然後到了第二個,然後是第三個,音符叮叮咚咚,一直到這一行最後一個,果然連成一段完整的旋律。
我坐在地上呆了很長時間,因爲我聽到了一段極其神秘的旋律。
聽不出是用什麼樂器彈奏的,完全不符合我對任何樂器的認知,聽起來像是某種擊打式樂器,如同水滴落在竹木空石上,飄渺幽遠,低吟淺唱,突然某個音符又高起來,從空空平平的水面直飛到天際。
在音樂的旋律中似乎能感知到一個古老的國家,那裡美麗,有高山湖泊,藍天羊羣,聞所未聞,美得讓人窒息。
我深吸口氣,繼續彈奏第二行。
第二行第一個音符就把我震住了,不像是樂器發出來的,更像是人的低吟。繼續彈奏下去,第二行旋律的前半段猶如古老的咒語,好像茫茫黑暗中有人立於山巔,對着黑色夜空輕輕吟誦這段咒語。我無法辨識咒語的內容,卻能感受到這個人飽滿的情緒,他充滿了痛苦和問責,似乎在問蒼天:爲什麼讓我們活着,同時又賜予我們死亡。
第二行聽過之後,我陷入深深的情緒裡無法自拔,摸摸眼睛,竟然不知不覺流出了眼淚。
第三行的樂風又變了,歡快之極,如風吹竹林。
我一直彈奏到第十行,神疲力乏,緩緩收回神識。這時回過頭,外面已天亮,太陽升起,一絲陽光照進大殿。
我不知不覺枯坐一宿,看着外面明媚而空寂的院子,似乎過了一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