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車裡呆着,目不轉睛盯着超市門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概十多分鐘後,我看到不知五從超市裡走出來,一路小心翼翼左看右看,繞了好大一圈子纔來到車前,拉車門進來。
我心跳加速,問怎麼樣了。
他沒有答話,馬上啓動車子,我們離開了小區。在路上,他才告訴我,紙條瞅了個機會給了我老爸,塞在他的尼龍綢包裡。他讓我放心,老爸肯定會看到。
我們連夜出了城,我看看方向並不是往京城去,疑惑地問:“我們去哪?”
不知五說:“我還有點事要去辦,把你先送到我一個朋友那裡,等我辦事自會過來接你,咱們再商量下一步。”
我現在萬念俱灰,有家難回,身如浮萍,只能由着他安排。
天矇矇亮的時候,我們到了江北的城市,不知五開着車到了火車站附近。繞過車站,後面有一排賓館,他停了下來給裡面打電話。
時間不長,從一所賓館裡出來一人,竟然是個三十多歲的少婦。看上去精明強幹,長得也挺帶勁,衝車裡的不知五招手。
不知五現在還帶着那人皮面具,這條人脈是他的這個假身份拓展出來的,可見不知五把世間法算是玩到一定境界了。
不知五讓我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拿掉,露出了本來面目,我看看鏡子,就算不戴人皮面具,我和以前也有很大差別。
我的氣色極差,滿臉胡茬子,頭髮蓬亂,還瘸了條腿,就算那些要抓我的人來到面前,恐怕也要辨認很長時間。
不知五帶我下了車,來到那女人面前,不知五拱手:“翟老闆,發財啊。”
那少婦看看我皺眉:“我說老王,你又給我找麻煩,這是什麼人?”
“這是我遠方的一個侄子,剛從鄉下來。我要去辦事,不可能隨身帶着他,先把他寄存在你這,你看着調配,他這人能吃苦,什麼活都能幹。在你這最多也就呆一個月,放心,我肯定把他領走。”不知五說。
“小夥子,你叫什麼名?”這位叫翟老闆的少婦問我。
我低聲說:“我姓王,叫王翔。”
“行吧,”翟老闆說:“把身份證給我,我去複印一份,你以後就到後面幫工吧。”
不知五笑:“沒身份證。”
“老王,你搞什麼?!”翟老闆不高興了:“沒有身份證,我怎麼敢收?”
“要是好辦,我能來找你嗎?”不知五斜着眼看她。
好長時間,翟老闆看看我:“行吧,你進來吧。”
我瘸着腿走了兩步,翟老闆臉色更不好看了,質疑地看着不知五。我知道她的意思,一個瘸子能幹什麼力氣活?純粹是白養活。
不知五笑笑,拍拍我:“侄子,留在這裡好好幹,別看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到時候我來接你。”
我答應一聲,他塞給我一個手機,讓我暫時先用着,然後和翟老闆寒暄了一番,開車走了。
翟老闆在火車站這裡開了一家中檔賓館,賓館裡還有餐廳,我跟着她走進去,四下看,
心裡暗暗稱奇。能在火車站這樣藏龍臥虎的地方創下這麼個家業,翟老闆年紀也不算太大,還是個女人,看樣子真是有兩把刷子。
她問我幹過什麼,我說以前當過廚子,她又問我有沒有健康證,我說什麼都有,就是臨來前上火車時候讓小偷扒了。
翟老闆撓頭,想了想把我帶到後廚。現在剛過早餐時間,還沒到中午,後廚幾個廚子和幫工懶懶散散坐在倒扣的啤酒箱上玩撲克。在撲克旁邊堆着一堆毛票,最大的才十塊錢。
翟老闆道:“先停停手。讓你們幹活一個個拖三連四的,賭博起來卻這麼有勁頭。小波,你歲數最小,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賭博,你怎麼就不聽呢。”
有個看上去特別稚嫩,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的小夥,估計就是小波了,他呲着牙不反駁,二皮臉一掛嘿嘿笑。
翟老闆說:“看你們工作這麼忙,我給你們後廚招了個人,小王,你做個自我介紹。”
我一瘸一拐走到大家面前,虛弱地說:“大家好,我叫王翔,請大家多多關照。”
有個胖子咋咋呼呼說:“老闆,這是不是你家親戚,你怎麼找個殘疾進來,啥活也幹不了,我們還得照顧他。”
我趕忙說道:“我以前在別的飯店幹過,後廚的事不陌生,還會做幾樣拿手菜,不會給大家添亂的。”
胖子看看我,指指裡面的菜板,上面放着幾個土豆:“你先切土豆絲吧。”
我一瘸一拐走過去,拿起案板上的菜刀。手上沒有力氣,刀拿的顫抖,我用手把住土豆,先在中間割一刀,拿起其中一半扣在案板上,然後用菜刀切着。
這把廚師刀特沉,我身體又虛弱,幾乎拿不動,勉強切了一半,胖子不耐煩:“行,行,把刀放那吧,切個土豆絲能切到明年。”
我陰着臉不說話,以前我的刀工多精湛,別說土豆絲,什麼絲都能切出來,現在徹徹底底成了個廢人。
翟老闆道:“小王,你以後跟着這個胖子,聽他安排。他是後廚老大,叫王德寬。”
其他幾個人“嗷嗷”喝倒彩:“老大,請我們洗澡唄。”
王德寬揮手:“去,去,別搗亂。老闆你該忙忙你的,這小兄弟我好好照顧他就是了。”
翟老闆看了我一眼,轉身出了廚房。
他們幾個繼續吆五喝六的打牌,我也不知自己該幹什麼,只好拖來一把椅子坐在旁邊看着。
看着看着我就發現不對勁了,這裡有個年紀挺大的瘦子,大概四五十歲,手氣特別旺,幾乎錢全讓他贏走了。而且他不是把把贏,或贏或輸,輸起來就像是故意的,讓別人不易覺察他。
我的神識空空蕩蕩,但還殘留了一絲。我暗暗閤眼,用出神識蔓延過去。
現在我的神識其他事幹不了,但抓個老千還是綽綽有餘,神識進了他的袖子,馬上看到在這個瘦子的袖子裡藏着牌。他的手法很快,像變魔術一樣,千術極其高明。
我嘆口氣並沒有揭穿,心想你有這麼快的手法,贏點大的也就罷了,十塊五塊的蠅頭小利真
是沒意思。
到了中午,外面來了客,大家收了牌,開始準備飯菜。我沒有資格上案子,只能跟在幾個人後面洗菜摘菜乾點力所能及的雜活。
這些人都是老司機,包括那個叫小波的孩子,做飯炒菜相當麻利,大家在後廚煎炒烹炸,冒出陣陣香味,我看的感慨,轉了一大圈子自己又幹起了老本行。
就這樣,我就在這裡幹起來,一天三餐沒有夜宵,基本到晚上七八點就能回去休息。翟老闆把我帶到賓館一樓東北角,這裡有個房間是員工宿舍,原本住四個人,現在只有我和小波兩個。
這些人我多少了解一些,小波不是本地人,學習非常不好,中途輟學,父母便把他送到這裡幫廚,那意思是學點本領,以後回家可以開個餐館。
小波這人特別熱心腸,一點不見外,還帶着我到附近超市買了生活用品,我這就算是住下了。
轉過天是大年三十,他們都回家過年了。我和小波沒有家,我們兩個就在宿舍裡自己弄了菜,弄了酒,喝着喝着我就哭了。
小波說:“王翔你也是夠慘的了,比我還窮,腿還瘸了,以後對象都找不到。我理解你,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我沒搭理他,一口口猛灌着酒,想起老爸,想起崽崽,想起黎菲,想起解鈴和解南華兄弟……想起以前的揮斥方遒,現在居然落魄到這麼個鬼地方。
到了大年初三,陸陸續續有人回來了,翟老闆帶着我們這些員工到附近的一座山寺裡拜佛。
據說大年初三是什麼菩薩的誕辰,翟老闆是虔誠的佛教徒,每年過年都會帶着員工們去拜佛上香,捐獻香火錢,保佑一年平安。
今天人還多,寺裡寺外人山人海。這次到寺裡,除了我們這些後廚的,還有賓館一些女服務員,男男女女一大幫倒也熱鬧,他們說說笑笑,根本沒人搭理我。我走在最後,一瘸一拐非常難看。
只有小波時不時能和我說兩句話,他心性就是個孩子,一會兒又竄到女孩中間,揪揪這個頭髮,摟摟那個肩膀。
到了大雄寶殿,翟老闆讓我們自由活動,她買香拜佛去了。
沒有老闆在,大家可算放鬆了。有個叫劉霞的漂亮女服務員,來到一座菩薩像面前,虔誠跪在地上磕頭。
這時有個人衝大家做了鬼臉,躡手躡腳走到她的面前。劉霞還不知道,規規矩矩磕了三個,擡頭一看,那人嬉皮笑臉站在菩薩前面,相當於這三個頭是給他磕的。
這人正是耍老千那個瘦子,這小子叫馮玉強,經過這幾天的接觸,我發現這人壞得流油,行事沒有底線。有時外面客人嫌他的菜味淡,讓他重新回竈做,他就偷着往人家的菜裡吐痰。
我在後廚是最煩這樣的人,真的,好幾次都想揍他。覺得自己剛來時間不長,儘量不要惹事,還是忍了下來。
磕完三個頭的劉霞,看到馮玉強站在面前,一臉奸笑。她哇一下哭了。
我再也忍不住,一瘸一拐分開人羣,來到前面對馮玉強說:“馮哥,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別人的信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