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下來。
內心深處不能僅僅用矛盾來形容。……既想知道他的事，可是想起來又心痛。
方靈一時也沒有再說什麼。服務生把鬆餅端上來，她臉上瞬間流露出小女生般欣喜的表情，我拿手機幫她拍了張照片，用微信傳給她，“這張拍得很漂亮，可以發到微博上去。”
“我的微博很久沒更新了。……沒什麼好說的，都是轉發些心靈雞湯，鼓勵鼓勵自己。”她拿着手機擺弄了一會兒，舉起叉子嚐了口鬆餅，臉上浮現出貓一樣滿足的表情，她說，“跟閨蜜一起聊天吃甜點，這樣的生活我很久沒有嘗試過了。”
我微微一怔。不管她是認真的還只是客套，這都是我第一次被稱爲“閨蜜”。
“如果你願意……隨時都可以找我出來。”我不太擅長說表白的話，拿起咖啡抿了一口，試圖掩飾這一刻袒露真心時的侷促。
方靈拿着叉子，將一塊切好的鬆餅浸在奶油裡，翻來覆去，她似乎也有些動容，“多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天永遠是藍的，三十歲遙不可及，誰能想到有今天。”
是啊，誰能想到那一屆實驗中學的女神方靈，今天竟會過着如此瑣碎平庸的生活。
……誰能想到曾經愛得死去活來的我和白寂雲，如今卻是，天長地久有盡時，此恨綿綿無絕期。
“可能這就是初戀吧，無論你是否在他身邊，內心裡曾經最美好的東西，還是會被歲月一點點磨成粉末，灰飛煙滅。”方靈微垂下頭，落下淚來，“我真希望可以時光倒流……讓我回到從前。”
呵，時光倒轉。我又何嘗不想？
世界上的每一個人，又有誰不想？
“這是千百年來人類的幻想啊。”我嘆了口氣，“網絡上有個很紅的段子，我能記住每一個字。‘多希望有一天突然驚醒，發現自己在高三的一節課上睡着了，現在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桌上滿是你的口水。你告訴同桌，說做了個好長的夢。同桌罵你白癡，叫你好好聽課。你看着窗外的球場，一切都那麼熟悉，一切還充滿希望……”
方靈怔怔的，眼神飄到遙遠的地方。
我說，“你看，這幻想多美好，之所以這個段子會紅，就是因爲它戳中了每一個人的心事。”
咖啡廳裡換上一首老歌，是王菲的哭牆。
“沿着我與他走過的路
懷念我對他不變傾慕
彷佛可以延續，繼續延續……”
“如果給你再選一次，你還會再愛上白寂雲嗎？”方靈的眼神滿是迷惘，似乎還夾帶着一絲憐憫。
“那你呢？”我反問她。
她也沉默下來。
這時我電話響了，是喬昱非打來的。
我用比平常迫切一些的心情接起，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沉穩，“那墨，你在哪兒？”
“我在跟方靈一起喝咖啡，你那邊怎麼樣了？”想起恨我入骨的落難國王老喬，我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回家再說吧，我現在正往回趕。”
我剛想問老喬是否同他在一起，可是喬昱非已經掛斷了電話。
方靈吃了一大口鬆餅，說，“走吧，我也該回去給孩子餵奶了。……愛麗絲夢遊仙境時間結束，該回到殘酷的現實裡去了。”
我結了賬，讓服務生把剩下的鬆餅打包，一直把方靈送到地鐵站。
川流不息的城市，不會因爲任何一個人的情緒而改變。
分別之前，我說，“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還是會愛上白寂雲的。”
方靈頓了頓，說，“我也是。”
我想，就憑這一刻的默契，已足夠我們再做好幾年朋友了吧。
生命中的那個人，給過你最激烈的愛……就算最後悲劇結尾，也不枉我們付出全部的心，全部的淚。
喬昱非在家裡等我，黑着眼圈，看起來更加疲憊。
我把門鑰匙放在玄關上，剛換好鞋，他已經走過來抱我，“你終於回來了。”
“你等我很久了？”我的聲音很輕。
“我等了你整整八年，還不夠久？”他的下巴枕在我肩膀上，很重。
我沒站穩，往後退了一步，靠在鞋櫃上。
喬昱非擡起頭來，捧着我的臉，“老喬要我跟他一起回美國。……他說他要把他的王國搶回來，以後交給我。”
“你答應他了嗎？”我望着他的憔悴的臉，心裡咯噔一下，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如果他拒絕了老喬，現在的眼神也不會這樣糾結。
“你沒有見到老喬，你不知道他現在看起來有多老。”喬昱非頓了頓，把嘴脣印在我額頭上，“那墨，我現在不想說這些……覺得好餓，你能給我做點吃的嗎？”
我點了點頭，拉着他到飯廳坐下，轉身走進廚房。
很久沒做飯了，技巧生疏，我給他炒了一份方便麪，是在美國時一個東北同學教我的。
“方便麪也能炒？”喬昱非有些驚訝。
“你嚐嚐。”我把筷子遞給他。
他夾了一些放到嘴裡，眯着眼睛，露出貓一樣神情，“你做東西還是這麼好吃，跟在美國時一樣。”
我坐在他對面，撐着下巴看他，心裡有種莫名的滿足……以及傷感。
此時正是下午，窗外陽光明媚得近乎刺眼。房間裡開了空調，可是喬昱非吃了一會兒，額頭上還是滲出細細的汗珠，不一會兒盤子就見底了。
“那墨，你要不要吃一點？”
我搖了搖頭。
喬昱非站起來，說，“我吃飽了，滿血復活，再去給你炒一盤吧。”
我急忙按他坐下，“不用了，我不餓，而且只剩這一袋方便麪了。”
喬昱非走到我身後，俯身下來，連着椅背一起抱我，“你以後會一直這樣對我嗎？給我做好吃的，看着我吃飯……把僅有的東西留給我。”
我忽然不想再說下去了，輕輕拂開他的手，起身頭也不回地往房間裡走，“你累了，洗個澡休息一下吧。”
喬昱非怔怔地站在我身後，我能夠感受到他的目光，卻不敢再回頭。
窗臺加寬了，上面放着幾個紫絲絨靠墊，我坐在上面發呆。
這種感覺有點像小時候剛睡醒，是該起牀做作業的
時間了，我不願起來，卻又再睡不着，百無聊賴地望着天花板發呆……有點無聊，有點煩躁，卻不知道如何是好。現實，豈是那麼好逃避的呢？
門外響起敲門聲，喬昱非的聲音很輕，“那墨，你出來一下。”
“幹嘛啊？”我坐着沒動。
“我想看見你。”他有幾分撒嬌了。
“我睡着了。”我只是心酸。
他忽然哎呦一聲，“好痛啊，那墨，我不行了！”
我本能地衝到門口，打開房門，只見他穿着白睡袍，彎着腰，眼中流露出狡黠而幸福的笑意。
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被我大力甩開。
“你騙我！你是狼來了的壞孩子。”
“我沒騙你啊！剛剛我真的很痛啊，這裡！”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忽然把我擁進懷裡，“你怎麼了？別不理我。”
喬昱非剛洗完澡，身上有黃瓜味沐浴露的清香，他微敞着胸膛，皮膚上還有頭髮上剛滴下來的水珠。
“別鬧了。”我試圖掙開他。
喬昱非當然不放手，挾持着我走進臥室，背靠在房門上，垂下頭來看我，“你爲什麼生氣？”
“我都說別鬧了。”我側過頭不肯看他，心裡彆扭着，有些生氣了的樣子。
喬昱非忽然打橫抱起我，扔到牀上，自己也躺上來，“我困了，我要在這裡睡。”
“你睡吧，我走了！”我從牀上跳起來，他拽住我的手臂，又把我拉了回去。
“往哪兒跑！”他翻身把我壓在身下，褪下浴袍丟到地板上。
清新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他的皮膚溫熱而細膩，頭髮沒有擦乾，溼漉漉的。
“喬昱非！”
我真有些生氣了，可是話還沒說完，他已經吻住了我。
記不清這已經是我們第幾次接吻了，彼此間已經有種默契，他的舌尖深深探了進去，我必須用力喘息才能透過氣來。
我穿着連衣裙，他打開我背後的拉鍊，熱吻延綿到我赤裸的肩膀上。
“那墨……你準備好了嗎？”他的聲音沙啞而迷亂。
“不要走好嗎？”我用力抱住他，整個人像樹熊一樣盤在他身上，“不要跟老喬回美國。”
喬昱非停下動作，眼中的慾火還沒有散去，有些驚怔地看着我，呼吸起伏着，看起來非常性感。
爲什麼在我剛剛決定要好好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卻要離開我了呢？
而且，江湖上有太多關於喬昱文的傳聞了，他雖然體弱多病，可在生意場上卻兇狠極了，殺伐決斷，連老喬都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是隻會畫漫畫的喬昱非？
“沒有那些錢和那些股份，我們也可以過的很好啊！我上班賺錢，你在家畫畫，週末一起出去玩，過普通人的生活，不是很好嗎？”我半赤裸着，緊緊抱他，鼻子一算，視線模糊起來，“喬昱非，就算我自私吧……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他眼中閃過一絲憐惜……隱約還夾雜着感動和心痛。
“那墨，你永遠都不會失去我。”他俯身下來，動作輕柔了一些，褪掉我的連衣裙，溫柔地吻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