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清楚我的這種奢望是基於對趙老四的同情,還是出於跟蘇麥的較勁兒,不過我是真心的希望趙老四支離破碎的家庭能夠重新變得圓滿,不要給這個世界再添上一抹悲情。
當然,這個圓滿的前提是,趙老四能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肩負起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否則,就讓他孤獨的在地獄裡終老,自生自滅吧。
中午剛剛吃過午飯,我便接到了蘇麥打來的電話,她已經開着她的紅色Jeep牧馬人來了,我在村口接上了她,然後趁着午休的空檔,陪她一起去了鄰村趙老四老婆的小雜貨店。
按照原定的計劃,蘇麥在我的指引下將車開到了距離趙老四老婆小雜貨店不遠的一小叢竹林後面,我們便隱匿在這叢竹林背後,遠遠的看着趙老四母女倆。
趙老四的老婆仍舊守着小店納鞋墊兒,女兒則在中間的房裡看着動畫片,我坐在車內點上了一支菸,望着怔怔出神的蘇麥問:“真不過去看看?”
蘇麥輕輕的搖了搖頭:“不過去了,看見她們母女倆現在過得不錯就行了!”
我也不再強求,安靜的抽着煙,準備再陪蘇麥待一會兒就回工地守着,一支菸還沒有抽完,趙老四老婆的小雜貨店裡已經迎來了好幾個顧客,生意還算不錯,不過其中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爲他買了一包煙之後就沒有離去,而是在小雜貨店裡翹着二郎腿坐着,嬉皮笑臉的跟趙老四的老婆嘮着嗑兒。
“你猜那男人是來幹什麼來了?”我將菸頭扔出車窗外,饒有興致的衝蘇麥問。
“幹什麼?”
“約炮唄!”我腦洞大開的說道,“趙老四的老婆雖然長得不咋樣,但這姿色放在農村也還算可以了,況且年齡也不算大,又跟老公離了婚,這如狼似虎的年紀,肯定有不少男人眼巴巴的望着呢,騙上牀就要幹壞事兒!”
蘇麥鄙夷的白了我一眼:“你這都說的什麼啊?”
“你還別不信,這種事兒要是發生了,一點兒也不夢幻!”我笑了笑繼續說道,“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對了,寡婦門前是非多,咱先不論這男人是不是來約炮的,也不論趙老四的老婆能不能把控得住,就憑她離了婚,而此時門口又坐了個男人,她就足以被人詬病的了,農村那些大媽老奶奶的嘴,說死個人都行!”
蘇麥猛的轉過頭來,表情複雜的望着我,卻並沒有反駁,因爲她應該也知道,確實是存在這樣的可能性的,我並不是在危言聳聽!
“離婚,或許並不是解決一場失敗婚姻的最好辦法!”我看了看蘇麥,又看向趙老四老婆的小雜貨店說,“你說說趙老四老婆那樣的年紀,以後多半還是要嫁人的,她嫁人,就意味着她要帶着她的女兒再跟一個男人重組一個家庭,而這個男人是好人還是混蛋,誰又能說得準呢?要是遇人不淑,迎接她們母女的將又是一場悲劇!”
蘇麥沉默許久,突然望向我問:“你這是在幫趙老四說話?”
“我幫他說得着話嘛?他又不是我大爺!”我悻悻地擺了擺手說,“我只是覺得,如果趙老四能改邪歸正,洗心革面……或許,他應該有個救贖的機會!”
蘇麥卻沒有再回答我,她靜靜的又看了趙老四老婆和女兒一會兒,然後便沉默的調轉車頭,將我往工地上送去,而她下午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
路上,蘇麥一言不發,而我也只好抽着煙陪她沉默着,一縷縷煙霧很快就填滿了整個車廂,蘇麥皺着眉頭瞪了我一眼,然後打開車窗,讓那瀰漫的煙霧一縷縷散去。
村裡的道路比較狹窄,會車和超車都很不方便,一輛破舊的紅色125cc摩托車卻擋在我們車前慢悠悠的往前行進着,蘇麥跟行了許久,終於忍不住摁了兩聲喇叭催促,前方的摩托車終於往右讓行,車上那人也應聲回過頭來。
蓬亂的頭髮,萎靡的神情……正是趙老四!
我與蘇麥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卻並沒有任何言語的交流,直到蘇麥一腳油門將趙老四超了過去,即將絕塵遠去的時候,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停車!”
蘇麥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最終還是一腳剎車將車停下,我沒跟蘇麥交代或者解釋什麼,直接打開車門走了下去,站在路邊衝趙老四招手:“停一下!”
“哧!”
趙老四下意識的點了一腳剎車,卻並沒有將車停下,彼此打了一個照面之後,他竟然一擰油門就要跑,我兩步上前,趁他車速提起來之前,一把抓住了他車尾的貨架,並大聲喝道:“你他媽跑什麼跑?”
我的拉扯使得趙老四的車身不穩,晃動傾斜之下,他只能從摩托車上跳了下來,偏架都沒有蹬下,直接往後撤了兩步:“混小子,你他媽又想揍我?”
他的撤離使得整輛摩托車的重量都負載在了我一隻手上,我一個沒抓穩,摩托車便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我也懶得去扶,拍了拍手說:“我纔沒有這個興致揍你……只是想跟你聊聊!”
“跟我聊聊?聊什麼?”趙老四像看神經病似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俯身去扶地上的摩托車,意圖儘快擺脫我這尊瘟神。
我再次將他的摩托車拽住,看着他說:“耽誤不了你多久,就幾句話!”
趙老四似乎感受到我並沒有懷有什麼敵意,更沒有要揍他的意思,他終於蹬下了摩托車的偏架,從衣兜裡掏出了一支五塊錢一盒的黃果樹點上,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說吧,你想跟我聊什麼?我還趕着去鎮上打牌!”
“打牌?”我也掏出一支菸點上,“長牌還是麻將?或者撲克?”
趙老四根本聊不到我會問他這個問題,他愣了愣纔回答說:“我打什麼關你什麼事情?你要是想打的話,這會兒就趕緊去,晚了就坐不上了!”
說完,趙老四跨上摩托車就要走!
“你覺得這樣的生活有意思嗎?”我扯住他的摩托車,近乎吼道,“難道你就不管你的老婆和女兒了嗎?”
“老子已經跟她離婚了,娃兒也判給她的,老子還管得着嗎?”
趙老四迫切的想要離開,我卻死死的抓着他摩托車的貨架不放:“趙老四,我特麼真看不起你這種人,成天混吃等死有意思嗎?老婆女兒你都看不住!”
“老子自己的事情,關你錘子事!”趙老四也火了,跨下摩托車就衝我吼,“老子就是想混吃等死怎麼了?你他媽要想看我笑話就儘管看,反正老子也不怕人笑話!”
我和趙老四說話的聲音都很大,蘇麥就把車停在不遠處等我,自然將我們的對話內容聽得清清楚楚,她似乎是受不了我的多管閒事和趙老四的無藥可救,接連按了好幾聲喇叭催促,以此來表示她心中的不耐煩。
“好好好,是人是鬼你自己選!”
我也不想再與趙老四作過多的無謂爭執,只是在臨走之前從衣兜裡掏了支菸出來發給他,他別過身不接,我便將煙放在了他摩托車的坐墊上,“趙老四,我完全沒有看你笑話的意思,只是覺得我應該做些什麼事情,你……”
“你他媽是想幫你女朋友贖罪是吧?”趙老四惡狠狠的打斷了我。
“贖罪?我可不認爲她有什麼值得贖罪的地方!”我冷峻一笑道,“她想幫你老婆和女兒,我的目的也是一樣,只不過採取的方式跟她不同而已……我不希望你老婆再找個男人,更不希望你女兒有個後爸!”
趙老四爲之一怔,望着我半晌後問:“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只是希望你重新扛起一個男人的責任,把你老婆和女兒追回來而已!”我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要再這麼渾渾噩噩、不人不鬼的過下去了,上班掙錢吧,如果你沒有合適的工作的話,就來村裡的工地修路吧!”
趙老四繼續傻愣愣的望着我,我則繼續說道:“我跟何老闆和趙書記打聲招呼,他們不會爲難你的,先說好,小工一天100,大工150,看你自己表現咯!”
“叭!叭叭!”
蘇麥再次摁了幾聲喇叭催促,我也不再耽誤,徑直向蘇麥的Jeep牧馬人走去,臨走前給他留下了句:“決定就去工地找我,不過不要拖太久!”
回到車上之後,蘇麥的臉上掛着難以名狀的情緒,我揣測不透她的心思,於是沒敢主動跟她說話,直到她將我送回了工地,她這才寒着臉問我:“你什麼意思?”
“跟你一個意思啊!”我笑了笑說,“正如我剛纔跟趙老四所說,我們的目的都是爲了幫助他的老婆和女兒,只不過採取的方式不一樣而已!”
蘇麥的臉上終於牽起了一絲笑意:“你是想讓他走上救贖之路嗎?”
我回應笑道:“這本來就不是不可救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