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三提起洪爺名號的時候,並沒有避諱塗川等人,聲音反而愈發的大了,我知道他這是在扯着洪爺的虎皮,給塗川,乃至塗川身後的青爺以震懾。
我跟着李十三帶來的這羣人離開,本想給阿貴道個謝的,如果不是他暗地裡踢過來的那隻啤酒瓶子,我今天的下場簡直不敢想象,不過爲了以防給阿貴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我不動聲色地給他遞了個眼色,以示感謝,他輕輕點頭回應。
臨走前,我在人羣中找了找,卻並沒有發現李冬的影子,估摸着這小子早就溜了,不過我倒是沒多想報復他,畢竟曾經稱兄道弟,只是覺得有些……心寒!
洪爺的人將我送到了醫院就診,李十三留了下來陪我,除了頭頂上挨的那板磚破皮流血了需要包紮之外,我身上並沒有其他見紅的地方,只需要簡單的擦藥處理,可是渾身上下的淤青傷痕也疼得我夠嗆……這特麼是內傷!
處理完傷口之後,李十三打車送我回了家。
李十三這是第一次來我的新住處,這鳥人抽着煙在房子裡轉悠了一圈之後,便是對我嘖嘖稱讚:“騷陽,看不出來你小子離了靳薇也能活得人模狗樣啊,這小窩收拾得還挺乾淨,我還以爲你跟我一樣邋遢呢!”
我一陣苦笑,真想把這房子今天我收拾整理前的樣子變回來給他看看!
李十三見我面色不對,趕緊道歉:“不好意思啊兄弟,我不該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你小子也該振作振作了,我發現靳薇走了之後,你小子性情都變了!”
“怎麼變了?”我有些好奇地問。
李十三吧唧吧唧地抽了兩口煙,薰得有些睜不開眼睛:“就拿今天的事情來說吧,如果換做是以前的你,見到我領着大軍殺到,你肯定毫不手軟地捅塗川幾酒瓶子,可是你今天遲疑了,猶豫了……所以我代勞了!”
“我怎麼就遲疑了?猶豫了?”
“這是眼神裡的東西,不好說!”李十三搖了搖頭,將菸頭扔在地上一腳踩滅,“對了,跟你說個正事兒,今天我之所以能從洪爺那兒拉來人救你,那是洪爺有心將你納入到他的麾下,畢竟當初你在飛虹也算是猛人一個,狠角色,洪爺聽說過你!”
我沒有回答李十三的問題,反而問他:“如果我猜得沒錯,你現在就在洪爺手下吧?”
李十三毫不隱瞞地點了點頭:“飛虹倒了之後,大部分的兄弟和姑娘都去了周青的金蛇俱樂部,畢竟他是通哥的把兄弟,算是半個自家人,我呢,在洪爺那邊兒認識個兄弟,所以就去了那邊,反正都是混,在哪兒混不一樣?”
“你的意思是,金蛇接了飛虹的盤子?”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李十三點了點頭,“你還別說,周青這人還挺講義氣的,通哥進去了之後,飛虹這個爛攤子基本上就是他來收拾的,聽說還花錢從局子裡撈了不少被抓的兄弟和姑娘,也算是對得起通哥!”
我癟嘴搖了搖頭:“我倒不這樣認爲,周青接了飛虹的盤子,看起來像是在幫自己的把兄弟收拾爛攤子,可同時他也接收了飛虹的人員和生意,俱樂部的客人基本大半是靠那些姑娘在維繫的,而那些姑娘大部分又是像我們這種小混混拐帶進來的。”
“周青接收了飛虹的混子和姑娘,那就相當於接收了整個飛虹,這對他並沒有壞處,反而大有好處,他可真會做人,撿了便宜不說,連牌坊也立了!”
“聽你這樣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麼個道理!”李十三眯了眯眼,突然咋呼了起來,“騷陽,你說會不會是周青那丫的想要篡奪了飛虹的生意,故意陰了通哥一把,然後恰好你又跟通哥放了狠話,他就順勢栽贓到你頭上?”
“不排除這樣的可能!”
“完了完了,那你小子的處境就更加危險了!”李十三頓時眉頭緊鎖,“你想想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周青肯定會把出賣飛虹的罪名在你這個替罪羊身上給坐實了,然後他就心安理得地打理着飛虹的生意,通哥出來後還得把他當恩人感謝呢!”
我苦澀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李十三沉默了半晌,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來洪爺這邊吧,有了洪爺罩着,你纔有可能跟周青周旋一下,爲自己洗刷清白,否則周青遲早玩死你!”
我笑着聳了聳肩膀:“剛纔只是我們的設想,說不定人家青爺還真是個大好人,真心誠意地幫通哥收拾爛攤子呢,而且爲了搶生意就陰通哥一把,我覺得周青也不見得能做出來,畢竟他們可還是拜把子的兄弟呢!”
這番本是我寬慰李十三的話,由我此刻說出來,卻是顯得那麼地諷刺,我特麼纔剛剛被自己所謂的兄弟給出賣了一把呢,如果我猜得沒錯,李冬應該就是被周青給從局子裡撈出來的,然後爲了收拾我這個飛虹的“叛徒”,故意用李冬引我出來!
跟道兒上的人談感情,太特麼喪心病狂了!
李十三此刻還不知道我是因爲李冬的出賣才被塗川堵在阿貴飯館的,所以他也無法針對我此刻的心緒而說出什麼寬慰的話來,只是在臨走前對我說:“騷陽,我先在洪爺那邊站穩腳跟,你什麼時候過來,招呼一聲就成!”
“成,到時候我一定抱穩你十三爺的粗壯大腿!”
雖然我這樣回答李十三,可心裡卻從來沒產生去洪爺那邊繼續鬼混的念頭,靳薇的懷孕,靳薇的離開,再加上飛虹的慘痛結局,我對這個黑暗的行業真心有些厭倦了,今天又被自己曾經的兄弟出賣了一把,我特麼是真的煩了、怕了!
送走李十三,空蕩的房間裡又只剩我孤身一人,我煩悶地抽着煙,繼續思索着那兩個我一直沒想明白的選擇題,直到窗外完全黑了,我才意識到又到了我一個人頹靡的夜晚。
雖然我今天早上、中午都沒有吃飯,可此刻卻沒有什麼飢餓感,於是直接省略了晚飯的這個過程,直接在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買了一袋易拉罐啤酒回家,正掏鑰匙開門的時候,突然又不想一個人在家裡憋屈煩悶地呆着,決定找個開闊的地帶,於是轉身上了天台。
夜裡的天台,涼風習習卻並不寒冷,視野也開闊不少,我拎着一袋子易拉罐啤酒站在圍欄邊緣,突然覺得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不由得暗暗有些後悔,以前喝酒怎麼沒發現還有這麼個舒服的地兒,非得窩在那該死的水泥殼子裡,憋悶得要死!
我撕開一罐啤酒,“咕咕咕”地往嘴裡灌着,一口就下去了大半罐,奈何喝得太急,一不小心就給嗆住了,嗆得我捂着胸口一陣咳嗽,眼淚花兒都出來了。
“喝這麼急幹嘛,又沒人跟你搶!”
我咳得正起勁兒,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好聽的女聲,我依稀辨識出好像是蘇麥的聲音,回頭一看,果然見得蘇麥手裡提着一罐易拉罐啤酒正從我身後緩步走近,她扎着簡單的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更令我欣喜的是,她今天的裝扮和我初識她那晚的裝扮一模一樣!
淡藍色牛仔褲,白色帆布鞋,更重要的是,她又穿上了那件胸口繡着朵向陽花的白色T恤!
我擦了擦眼角咳出來的眼淚花兒,瞥了她一眼,又高冷地轉過了身去:“誰說沒人跟我搶?你這不是就上來跟我搶了嗎?”
蘇麥如我所料地走到了我邊上,她將手中的啤酒罐墩到了我面前的水泥護欄上:“誰說我要跟你搶了?我自己有帶酒!”
“你一罐兒夠嗎?”我扯着嘴角笑了笑,將腳邊那近乎滿滿一袋的啤酒提了起來,在她面前晃了晃,“我這裡可有這麼多啤酒,你待會兒要是一罐喝完了,不夠,可不準跟我要!”
“你總是這麼小家子氣嗎?”蘇麥偏過頭來白了我一眼,然後又望向遠方,“我上天台來的重點是爲了看景,不是喝酒……你的重點呢?”
“當然是喝酒了!”
我將那袋子啤酒重新放回到我腳邊,俯身下去的時候,順眼看了看她那條受傷的腿:“瘸子,你腿都好利索了嗎?待會兒我可不負責扶你下去!”
“我能自己上來,就能自己下去!”蘇麥拿回她放在水泥護欄上的啤酒,淺淺地喝了一口,仰頭喝酒的時候看了看我頭上包的紗布,繼而放下啤酒笑了笑,“我這個瘸子的腿倒是已經好利索了,你的頭又怎麼了?”
“不小心磕到的!”我順嘴撒了個小謊。
蘇麥搖了搖頭:“不是真話。”
“怎麼就不是真話了?”我很不服氣地反駁,謊言被拆穿,總是有些難爲情的。
蘇麥指了指我頭頂的紗布:“如果是磕到的,往前摔磕到的應該是前額,往後倒磕到的應該是後腦勺,就算你側身倒地,磕到的也應該是兩邊鬢角……請問你是怎麼一個難度的摔倒方式,可以頭頂先着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