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走出去!";扎巴多傑看着多布,平淡的說道:";糧食,我們是真沒有了……";
聽見扎巴多傑的話,老刀手多布沒有任何表情的站在原地,彷彿扎巴多傑不是在跟他說話一般,只是不斷的喃喃道:";我要吃飯,吃飯!";
";吃飯,我叫你們吃飯!";扎西一把拎起多布的衣領,指着門外那些收繳回來的藏羚羊屍首,憤怒的罵道:";你在剝它們皮的時候,想沒想過它們也要吃草?";
";你們還想吃飯,就爲了身上這張皮,這猩可西里的精靈連命都沒了!";才仁朝多布不屑的吐了口口水.
看着一臉麻木的老刀手,正經過的小樓偷偷擦了擦眼角,啜泣的說道:";老人家,你知道嗎?被你們剝了皮的藏羚羊大多都懷着羊羔,一屍兩命呀!你能想到跪在你們面前的藏羚羊它在祈求着什麼嗎?那是所有天下所有母性共通的,它們只求你能放過它們肚子裡的小羊!可是你們……偏偏就選擇……";說着說着,小樓的眼淚就止不住了.
張萌一把拉過小樓,幫她擦着眼角的淚水.小樓說的沒錯,張萌當時看到慘死的羊媽媽後,整個人都僵了……
多布原本麻木的臉,在聽到小樓的話之後,也變得迷茫起來.
似乎看出了多布忐忑不安的心情,扎巴多傑嘆了口氣說道:";我們藏人有句話,願我們的良心不會同英雄的靈魂一起隨鷹背而去,多布你說呢?";
聽到扎巴多傑的話後,老刀手多布的手在顫抖,片刻之後,他捂住臉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看着似乎已經觸動的多布,張萌有些於心不忍的說道:";要不把我們的口糧分給他一點吧?";
";不行!";旁邊的扎西果斷拒絕道.
不過扎巴多傑卻嘆了口氣,然後無奈的對扎西說道:";算了,就給他一點口糧吧,人是不能留下的.";
";可是……";扎西欲言又止.
";就這樣.";一旁的靳大哥不想引起衝突,當即揮了揮手說道:";就按扎巴多傑說的辦,去吧!";
張萌望着屋子裡憤怒的巡山隊員,似乎也想到了什麼.
似乎看出了張萌眼中的疑惑,靳大哥笑着解釋道:";你們別怪扎西和才仁,不是他們心狠,實在是我們也……";說到這,靳大哥無奈的攤了攤手,有朽澀的往回走.
";你們能想到嗎?我們有次追繳盜獵者,在漫長的三天兩夜裡,只吃了兩根冰涼發硬的火腿腸;晚上和衣坐在車裡,車外是零下五度的氣溫和肆虐的風雪,許多隊員的耳朵凍得直流水.每天一大早,我們走出車門就趴在稀泥地上,埋頭去喝車轍裡積存的泥水,其他隊員也紛紛效仿吸起泥水來……";
";還有一次,在追捕盜獵分子十幾天後,巡邏隊已經沒有任何糧食了,幾名隊員也出現了嚴重的不良反應,他們只好去撿盜獵分子逃匿時吃剩扔掉的糌粑和菸頭,呵呵……";話到這裡,靳大哥已經說不下去了.
";我們這個地方窮啊!巡山隊就更窮了,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從巡山隊成立到現在,我們就只有三百塊錢的經費.";
";就三百多塊?";張萌咋舌,三百塊錢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天的飯錢而已.
";這還是縣政府給的油錢.";靳大哥搖搖頭,頗感無奈的說道.
一旁的扎巴多傑卻剋制很多,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辯解道:";怪不得縣裡,我們這個貧困縣,別說經費,就是縣政府的工資也發不出來,能有啥好怪的!";
";那你們這羣人連工資都沒有?";張萌簡直不敢相信.
";別說工資了,就是編制,也只有幾個人而已.";靳大哥再次無奈的搖着頭說道:";別看我們巡山隊有將近六十多人,其實大多都是不發工資,沒有編制的.";
";那……";張萌哽咽了一下.
這羣人沒有工資,也沒有國家承認的身份,那他們爲什麼要堅守在這片無人的禁區呢?
";要說怪,就只怪保護區成立到現在,還只是地方級的,北京的考察隊也沒來.";說到這,扎巴多傑的眼眸深邃的望向屋子外幽暗的天空,擔憂的說道:";現在正是藏羚羊下崽的季節,晚一天,就是一羣血屍啊!";
聽到扎巴多傑的話,張萌的心又顫抖了一下,眼前這個人男人不僅沒有怪政府不給經費,不給工資,不給編制,反而還在爲縣政府開脫,因爲他真正擔憂的不是自己,而是可可西里!
";操他孃的,這個世道,竟然還真有這樣的人!";正迎面出來撒尿的胖子聽到扎巴多傑和張萌的談話,深深觸動了那根大條的神經,眼睛都紅了起來.
屋內坐着的衆人也都聽到了最後那番話,不約而同的被觸動了心靈,被世俗牽絆那麼久,大家都沉迷在了物慾和酒色中,卻忘記了人性最初的真誠和善良.眼前的扎巴多傑讓人驚顫,震撼,感動.
這個男人!
這個像崑崙山一樣挺拔的男人,讓衆人自慚形愧!
不僅僅扎巴多傑,還有這些巡山隊員,都讓人敬畏!
他們拋家舍業,來到了無人跡的可可西里,就爲了男人之間的一句承諾,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在這裡摯誠無比!是多少金錢也比不上的.
不由得,衆人看向巡山隊員的眼神也越加敬畏起來.
弄到最後,扎西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你們別
這樣看着我啊,喝酒,胖哥,喝酒!雖然我們這地方窮,但青稞酒管夠,我跟你說,是兄弟就不醉不歸.";
";好.";胖子偷偷擦了一下眼角,一把摟住了扎西:";好,我們今天晚上就不醉不歸!";
說着衆人又樂了起來.
坐在角落裡的軍哥微微嘆了一口氣,然後抖了抖火爐旁的黑色風衣,向張萌投來了一個懇求的眼神.
張萌清楚軍哥這一眼是什麼意思,軍哥是想幫幫這羣真男人,這麼多年來,軍哥爲了張家浴血奮戰,時刻戰鬥在第一線都沒有開口要過什麼,這應該還是軍哥頭一次對張萌有求.
即便沒有軍哥開口,張萌也想好了要幫助巡山隊,當下轉頭握着靳大哥的手說道:";靳大哥,你們巡山隊就這兩輛車嗎?";
靳大哥點點頭:";我們巡山隊最值得炫耀的地方.恐怕也就這兩輛車了.";
";那武器呢?";張萌又問道.
";武器有點少,五六十人共用四把槍,兩把五四式手槍,兩把自己造的土槍.";扎西說道:";說起來我們還要好好謝謝你們呢!雖然這次沒抓到盜獵者首領,但畢竟繳獲了二十多把好武器.";
";有了這些槍,我們就可以好好跟他們鬥一鬥了.也不用每次都被他們反過來追趕.";才仁撇了撇嘴說道:";你們是不知道,這兩年盜獵者太他孃的猖狂!簡直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竟然還敢槍殺我們……我們第一任工委副書記,就是……";
他的話還未說完,衆人就陷入了沉默.
張萌知道才仁可能要說一件心痛的事,所以並沒有追問,只是點點頭說道:";扎巴大哥.";
";嗯?";見張萌一臉嚴肅,扎巴多傑愕然的擡起頭.
";我們現在算不算你們的兄弟?";
扎巴多傑沒弄清楚張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一旁的扎西卻提高嗓門喊道:";當然是,你們在盜獵者的手下救了我們,就一輩子是我們的恩人,兄弟!";
";既然是兄弟,那是不是應該同甘共苦?";張萌環視着周圍紅着臉的巡山隊員,嚴肅的說道:";我們還有要事要辦,不能在這裡跟你們一起拯救可可西里了.";
";這本來也……";
";不,我們有責任.";張萌搖頭道:";保護我們的家園,是中國人就有責任,也許談錢有些俗氣了,但我們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阿萌,你說個數吧!";張紹圖點點頭,似乎也十分認可張萌的決定:";你現在是家主,你一句話,整個北派張家必傾全家族之力支持!";
一旁的趙三也笑道:";萌仔,我們六扇門支持你.";
";還有南派葉家……";角落裡的葉九冷冷的說道.
";我說張缺德,你要是拿的少了,胖爺我可得鄙視你.";胖子在旁一撇嘴道.
看着擠兌自己的胖子,張萌一笑,擡起手掌翻了翻.
";呃……這是?";扎西一怔,輕聲問道:";五百?";
";扎西,你這是在埋汰張缺德嗎?";胖子說道.
";那五千?";看着眼角含笑的衆人,扎西又試探的說道:";五萬?";
";我說張缺德,你就別打趣了.直接說不就完事了唄!";胖子白眼一翻道.
";五十萬!";張萌將手掌翻了翻,神情肅穆的說道:";直至正式成立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前,我們香港張家每年會出五十萬,資助你們!不僅如此,等我們返回香港之後,我還會親自派人幫你買設備!對講機,風力發電機,太陽能熱水器,電腦,車,槍,直至將巡山隊改善到……";
";呃.不……";聽到張萌親口承諾的五十萬,一旁的巡山隊員都傻了眼,似乎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這個年輕人,就連見識很廣的靳大哥也不敢相信的搖搖手,表示拒絕.
看着發呆的靳大哥,扎巴多傑起身,按住他的臂膀,端起酒碗,深吸一口氣,對着張萌等人,淡淡的說道:";我替可可西里的上蒼謝謝你們!我替可憐的藏羚羊感謝你們,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