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鉄沐求助的目光看向在場諸位,不少人也許對於王鉄沐方纔的辯解是有一定的認可的,畢竟王鉄沐沒有選擇逃離,其本身也沒有明顯參與反叛行動,或許正如王鉄沐所說,他什麼都不知情,他是清白的。
只是,誰也不敢替王鉄沐說話。
要知道,今晚去舞廳跳舞,王鉄沐本就是首倡者。
此外,在百樂門玩耍與舞女起衝突後,衆人決定從百樂門換場子去兆豐總會,也是王鉄沐的手下的提議,然後獲得王鉄沐首肯的,此種種疑點,王鉄沐是很難洗刷清的。
“王鉄沐,你爲什麼不說話了?”盧長鑫看着王鉄沐,冷臉質問,“是被我說破了,無言以對了吧?”
王鉄沐看着盧長鑫,他現在是無比憎惡這個人的這幅嘴臉,他也從未如同現在這般憎恨、厭惡一個人。
盧長鑫是黃埔六期,投身特工總部之前的身份是軍統上海站行動二組組長,此人是軍統的行動高手,曾經公開表示非常崇拜王鉄沐,願意成爲王鉄沐那樣的王牌刺殺特工。
在王鉄沐從北平調任上海之前,盧長鑫就叛離軍統,加入了七十六號。
而在王鉄沐加入特工總部後,盧長鑫與‘偶像’在七十六號見面,表現的非常激動,甚至直呼王鉄沐爲自己的‘恩師’,並且表示願對王鉄沐執弟子之禮。
彼時,丁目屯對王鉄沐頗爲禮遇,因而,王鉄沐開始與丁目屯走的比較近。
而盧長鑫也在此時站隊,在丁目屯與李萃羣之間,盧長鑫選擇了站在一把手丁目屯這邊。
此人甚至還對王鉄沐說,他是因爲追隨王站長,才選擇站隊丁目屯的。
王鉄沐當時頗爲感動,勸說盧長鑫專心做事,不要參與高層次的鄭智鬥爭。
但是,後來隨着李萃羣在七十六號越來越強勢,尤其是李萃羣似乎開始受到日本人的青睞,在七十六號的實權也越來越大。
盧長鑫是個人精,果斷當了牆頭草,他就又站到了李萃羣這邊。
……
李萃羣和丁目屯明裡暗裡的爭鬥,尤其是前兩天丁目屯在西伯利亞皮貨行門口遭遇刺殺,雖然丁目屯全身而退,但是,負責調查此案的李萃羣旗幟鮮明的指出——
此次刺殺案件疑似與丁目屯的女友秋月華有關!
此事的影響是惡劣的,一旦查實,將進一步削弱丁目屯在七十六號的權勢和威信,假以時日,丁目屯被李萃羣擠出七十六號也並非不可能。
眼下,作爲丁目屯的支持者的王鉄沐正陷入這一件幾乎不可能自證清白的疑案中。
王鉄沐看得明白,也十分清楚盧長鑫爲何如此急切跳出來對付自己:
對於李萃羣來說,這是一個大好機會,只要抓住此次機會,成功拔掉他王鉄沐,丁目屯將會失去其在七十六號目前僅有的幾個有力支持者之一。
或者說,在此次刺殺事件發生後,這就必然是李萃羣的如意算盤。
而盧長鑫此時反應最激烈,此人的目的很簡單且直接——
他這是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徹底劃清與丁目屯的界線,且是以和‘恩師’翻臉的方式,向李萃羣大表忠心。
……
丁目屯求助的目光看向經暮雲。
此時他不好開口,因爲他沒有把握自己開口會獲得大多數人的支持,一旦被質疑和反對,那麼,王鉄沐就絕無倖免之理。
“依我看,此事還需要縝密調查。”經暮雲沉思片刻,還是決定幫丁目屯一把,不過,他也沒想太過得罪李萃羣,又補充了一句,“王廳長是否有問題,大家可以暢所欲言嘛。”
經暮雲知道李萃羣目前在七十六號的掌控力是大於丁目屯的,故而,他後面這句話等於是又給李萃羣遞了刀子。
李萃羣儘管心底想要即刻‘快刀斬亂麻’給王鉄沐定罪,以茲除掉王鉄沐,以達到削弱丁目屯的目的,不過,他又不好做得太過明顯。
此時,聽了經暮雲的話,李萃羣只得點點頭,請衆人討論個結果。
李萃羣本以爲衆人討論的結果應該較爲統一,有利於他。
不過,令李萃羣想不到的是,衆人議論不休,卻是意見相左,竟然暫時無法得出結論。
李萃羣沉默的掃了一眼衆人,若有所思。
……
王鉄沐心中興起了一絲期盼。
他明白爲何會造成目前這種狀況。
他王鉄沐的清白,大部分人應該是傾向於相信的。
故而,對於李萃羣想要借題發揮除掉他的做法,不少人內心實際上是不認可的,甚至即便是站隊李萃羣那一方的人士,也難免會有兔死狐悲之感。
李萃羣拿起茶杯,淺淺呷了一口茶水,不動聲色的看了盧長鑫一眼。
盧長鑫心中暗暗叫苦,知道這是李副主任還不滿意。
盧長鑫心一橫,靈機一動,迅速從身上掏出一副手銬,猛地向前一把銬住王鉄沐。
沒有結果,那就先關押着,等有了結果再行處置。
盧長鑫此舉驚呆了衆人,不過,衆人驚愕之下,卻是鴉雀無聲,即便是丁目屯,也是面色陰沉的看了盧長鑫一眼,卻是並未出言阻止。
無聲就是同意。
“既如此,就請王兄暫且在頂樓優待室歇息。”李萃羣點點頭,“待查明真相,王兄若果然是清白的,李某自當向王兄賠罪。”
李萃羣擺擺手,盧長鑫忙不迭的押解王鉄沐去了頂樓的優待室。
與王鉄沐一同被押走的,還有馮國珍,此人是在擔架上被擡走的。
作爲王鉄沐的老部下,馮國珍在今天這起遇刺事件中有逃跑舉動,甚至不排除此人是孟克圖的同黨,而這也成爲了李萃羣一方指控王鉄沐反叛的證據之一。
……
待王鉄沐被押走後,李萃羣當即便宣佈將這件案子交給馬嘯天處理。
隨後他便宣佈散會。
丁目屯面色鐵青,冷冷的看了李萃羣一眼。
李萃羣毫不客氣的與丁目屯對視,經此之事,兩人雖然並未公開翻臉,但是,實際上也已經差不多了。
丁目屯先離開,隨後,李萃羣也離開了。
趙樞理也從座位上起身,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臉,卻是痛的自己哎呦一聲。
方纔的討論會,他並未發言,事實上,趙樞理在七十六號一直都是中立派,或者說並未站隊,無論是丁目屯還是李萃羣的命令,他都會認真聽從、執行。
對於這麼一個在法租界巡捕房也頗有人手和能量之人,無論是丁目屯還是李萃羣,倒也都沒有刻意去爲難。
原因很簡單,趙樞理與其他那些人不同,即便是離開特工總部,趙探長也有自己的人馬和影響力,他的根基並不在特工總部,而在其法租界巡捕房華籍探長的職務。
坐在角落的曹宇,此時也是長舒了一口氣,他這樣的小嘍囉,卻因爲是遇刺事件的當事人之一,被迫參與這樣的會議,本就屬於非尋常之舉,他更是不敢有什麼發言。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有一個碰撞。
“曹組長,以後出門走路可要小心點。”趙樞理看着曹宇,冷哼一聲說道,“上海灘路不平,小心一腳跌死。”
“今日這一拳,曹某銘記於心。”曹宇也是冷哼一聲說道。
“不是一拳!”趙樞理冷笑,“我揍了你六拳。”
曹宇臉色鐵青,卻是終究並非此前那等生死之間有大勇氣,此時此刻卻是不敢再和趙樞理髮生更激烈的衝突,只是重重的哼了一聲,就要離開。
也就在這個時候,胡四水又走回來了。
……
“趙探長。”胡四水說道,他看着趙樞理,“李先生讓我問話。”“胡隊長但問無妨。”
“那麼多人都或死或傷,爲何趙探長無事?”胡四水說道,看到趙樞理要說話,他又補充了一句,“趙探長臉上的傷勢不算。”
“可能……”趙樞理想了想,苦笑一聲,說道,“可能因爲我加入特工總部之事,並未公開?”
停頓了一下,趙樞理又說道,“亦或者是因爲我身上有法租界巡捕房的身份?”
胡四水點點頭,他又看向曹宇,“曹組長。”
“屬下在。”
“李副主任讓我問話。”
“胡隊長但問無妨。”
“爲何曹組長無事?”胡四水言簡意賅,問道。
“可能……”曹宇皺着眉頭,“可能因爲我只是小嘍囉?”
胡四水點點頭。
然後,他轉身作勢要走,卻是忽而停下腳步,他看着兩人,又問道,“李先生說了,我們內部可能還有敵人的奸細。”
他的目光在趙樞理以及曹宇的身上掃來掃去,“倘若讓二位來剖析,你們認爲誰最可疑。”
“曹組長。”趙樞理脫口而出。
“他!”曹宇指着趙樞理。
胡四水看了趙樞理一眼,又看了曹宇一眼,點了點頭,隨即離開。
趙樞理與曹宇則相互對視,然後雙方皆是冷哼一聲,分道揚鑣。
……
趙樞理扔了一包香菸給七十六號的崗哨,嘴巴里叼着一支菸卷,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面,駕駛着自己的車輛離開了極司菲爾路。
他的後背此時此刻依然是有些發涼的。
這是冷汗。
對於他來說,今天可謂是死裡逃生。
儘管暫時還不清楚此次刺殺事件的內情,但是,趙樞理判斷應該是孟克圖以及丁零金被策反了。
至於說是被紅黨,還是被重慶方面策反的,則暫時不得而知了。
不過,趙樞理傾向於是被重慶方面策反的,無他,無論是孟克圖還是丁零金,本就是軍統人員。
故而,這兩人是被軍統方面策反的可能性更大。
忽而,趙樞理心中一動:
孟克圖和丁零金反正了。
那麼,王鉄沐的另外一個保鏢於志強呢?
“主任,於志強跑了。”張魯向李萃羣彙報。
“跑了?”李萃羣皺眉,然後冷哼一聲,“親信副官,貼身保鏢,竟然都反叛了,他王鉄沐即便沒有問題,也難逃一個御下不嚴的罪過。”
他看了張魯一眼,“你覺得王鉄沐有問題嗎?”
“主任覺得有問題,那王鉄沐就有問題。”張魯說道。
李萃羣聞言,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是皺起了眉頭,“我擔心的就是這種情況啊。”
“於志強是什麼時候逃跑的?”他又問道。
“聽百樂門的人說,兆豐總會那邊響槍,於志強就急匆匆離開了。”張魯說道。
李萃羣拉開帷幕,盯着牆壁上懸掛的滬西地圖看。
“傳令下去,即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於志強、孟克圖、丁零金。”他的面色陰沉,說道。
“馬隊長那邊呢?”
“他馬嘯天查他的,我們查我們的。”李萃羣冷哼一聲,說道。
也就在這個時候,胡四水回來了。
胡四水看了張魯一眼,卻是並未說話。
張魯識趣的告辭離開,不過,離開李萃羣辦公室後,張魯的臉色變得陰沉。
“先生,我問了趙樞理和曹宇。”
“他們怎麼說的?”李萃羣問道。
胡四水便將趙樞理以及曹宇的回答如實彙報。
李萃羣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
深夜。
匡小琴女士的房間亮起了燈光。
她起夜。
不一會,燈光熄滅。
也就在這個時候,張萍的屋內也亮燈了,整整五分鐘三十秒後,燈光熄滅。
又過來十秒鐘的樣子,燈光又亮起。
不一會,抽水馬桶的聲音再次響起。
幾分鐘後,身材高挑的匡小琴女士做賊一般敲開了張萍的家門。
“他在嗎?”匡小琴女士問。
“在,就等你了。”
匡小琴便面露羞色,還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然後閃身進門,張萍則是忙不迭的關上了門,一副擔心‘偷人’被發現的緊張兮兮的樣子。
“陳明初死了。”
“我知道了。”
“何興建重傷,據說還在搶救。”
“我知道。”程千帆穿着睡衣,身上披着外套,打了個呵欠,說道。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趙樞理嘟囔了一聲,“還有,怎麼這麼巧,我要緊急約見,你正好在張萍這裡……”
說道這裡,趙樞理驚訝的看着程千帆。
“是我乾的。”‘火苗’同志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