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霞站在二樓一個房間的窗口,看着程千帆上了高津雄一郎的車子,看着車子遠去。
她的眉頭微微皺起。程千帆這幾天和日本川田家族的那個貴族少爺經常走動。
這看似沒有什麼,且是得到了楚銘宇的批准的。但是,直覺告訴劉霞,這裡面有問題。
莫非是楚銘宇打算通過程千帆,確切的說是通過川田篤人和川田家族,甚至是與日本國內的貴族院建立某種關係?
這個思緒繼續發散,是汪填海有意和日本國內的貴族勢力建立某種關係?
劉霞不確定。……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迎賓館附近的那家咖啡館的門口,一個女侍者拎了一桶水,出門倒掉。
劉霞的眼眸一縮,閃過一絲驚喜之色。她從抽屜裡拿出筆記本,摘下鋼筆帽,筆尖遊走,快速的在本子上書寫。
不過,只寫了幾行字,劉霞駐筆,眉頭皺起。她毫不猶豫的撕下了這張紙,直接塞進了口中,嚼爛了,再嚥進了肚子裡。
然後還不放心,又撕下了後面那頁紙,同樣是吃進了肚子裡。然後又翻開桌子上的泰戈爾詩集,用略潦草的字跡的在筆記本上抄寫了一篇。
然後撕掉這頁紙,隨手扔進了垃圾簍內。做完這些,她又拿出抽屜裡的小圓鏡,對着鏡子簡單的化了妝,增塗了口紅。
幾分鐘後,劉霞挎着小坤包,神采奕奕的出現在一樓大廳,徑直朝着外面走去。
“請留步。”鶴岡武太上前伸手一攔。
“怎麼了?”劉霞問道。
“請出示今天的特別通行證。”鶴岡武太冷冷說道。
“我不走遠,就去對面的咖啡館。”劉霞解釋說道。
“沒有特別通行證,不得外出。”鶴岡武太做了個請回的手勢。
“我只是出去喝一杯咖啡。”劉霞很生氣,
“我是楚銘宇秘書長的秘書,難道連出去喝杯咖啡的自由都沒有嗎?”
“請回去!”鶴岡武太面色陰沉,隨着他一擺手,兩個特高課的特務圍了過來。
“鶴岡君。”不遠處的赤井能幸見狀,趕緊走了過來。他認出來那是楚銘宇的秘書劉霞,這個女人和程千帆的關係不錯。
“劉秘書要外出?”赤井能幸問道。
“你認識我?”劉霞問道。
“程秘書與我提起過劉秘書。”赤井能幸微笑說道。
“我只是去對面的咖啡館喝杯咖啡。”劉霞趕緊說道。
“如果只是去咖啡館,倒也並非不可以。”赤井能幸點點頭,他隨後扭頭和鶴岡武太解釋了幾句。
鶴岡武太直搖頭,然後終於是不情願的點點頭。
“劉秘書,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需要先簡單的搜身,確認沒有問題後,你就可以去品嚐咖啡了。”赤井能幸說道。
……
“搜身?”劉霞臉色一變,然後面孔漲紅,很生氣的樣子。
“劉秘書請放心,我們可以安排一位女士。”赤井能幸說道。
“可以。”劉霞冷哼一聲,說道。
“柿本小百合。”赤井能幸喊了迎賓館的一個由興亞院派遣的女性工作人員過來。
說是簡單搜身,柿本小百合帶着劉霞去了洗手間,卻是很仔細的搜身,然後兩人很快回來。
“沒有問題。”柿本小百合對赤井能幸說道。
“劉秘書,你現在可以去咖啡館了。”赤井能幸微笑點頭,說道。
“多謝。”劉霞衝着赤井能幸點點頭,然後又瞪了鶴岡武太一眼,哼了一聲,挎着小坤包朝着咖啡館走去。
……咖啡館裡,劉霞點了一杯咖啡,一碟小點心。她輕輕攪動咖啡勺,面上卻是故意露出猶自憤憤的樣子。
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瞥到塗曉梅手中拿着抹布走過來擦拭不遠處的吧檯。
“哎呀。”劉霞驚呼一聲,卻見咖啡杯子倒了,咖啡灑到了身上,地上也灑落了不少。
“麻煩過來清掃一下。”劉霞皺起眉頭,朝着女清潔員招了招手。
“來了。”塗曉梅趕緊拿了抹布,快步走來。
“怎麼混進這裡面的?”劉霞低聲問。
“一個女清潔生病了,想辦法替班進來的。”塗曉梅說道。
“我說,你聽着。”劉霞低聲說道。
“女士,請擡腳。”塗曉梅說道。
“汪氏搖尊林主席爲主席,其本人爲代主席兼行政院院長。”
“陳南海任立法院長。”
“樑宏志手下干將溫欽甫任司法院長。”
“樑宏志本人任監察院長。”
“王志陽任考試院長。”
“王克明任華北政務委員會委員長。”
“任良才任蘇浙皖三省綏靖軍總司令。”
“齊付完任華北綏靖軍總司令。”
“周涼任中央政治委員會秘書長。”
“楚銘宇任行政院副院長。”
“記住了?”劉霞指了指桌面,
“這裡,這裡,麻煩擦乾淨。”
“記住了。”塗曉梅點點頭,
“好了,女士,已經打掃乾淨了。”
“去吧。”劉霞說道,看着塗曉梅走開的背影,她的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她很慶幸自己剛纔的警惕和果決,若是方纔她選擇將情報寫在紙上帶出來,現在已然出事了。
……
“篤人少爺。”
“堀江中佐。”程千帆恭恭敬敬向川田篤人和伏見宮俊佑行禮。
“這位是軍部的西浦弦一郎少佐。”川田篤人指了指西浦弦一郎,對宮崎健太郎說道。
“原來是西浦少佐,久仰。”程千帆微笑說道。西浦弦一郎審視的目光打量了程千帆一眼,點了點頭。
“程秘書。”
“倉田君。”倉田訓廣看到程千帆,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
“好了,沒必要的寒暄不要浪費時間了。”伏見宮俊佑冷冷說道。他看向倉田訓廣,
“情況摸清楚了嗎?”
“根據胡澤君的交代,沈溪以及其他幾名青島站人員,就躲在那個院子裡。”倉田訓廣說道,他指了指斜對面的一個院落。
“我派人打聽了一下,確實是有幾個陌生的男子在前天租下了這個院子。”倉田訓廣說道。
“能確定是沈溪等人嗎?”西浦弦一郎問道。
“可以確定。”倉田訓廣點點頭,
“已經請人辨認了沈溪的照片,確認是本人無誤。”倉田訓廣又向幾人介紹了打探來的情況,然後便閉上了嘴巴。
作爲憲兵隊情報室的軍官,倉田訓廣有着豐富的抓捕經驗,不過——他現在也已經弄清楚了自己的定位,今天這次抓捕行動,就是帝國的貴族少爺的獵殺遊戲,接下來要怎麼做,他聽命行事就是了。
他很清楚,甚至於抓不抓到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貴族少爺們玩的開心。
……
“堀江中佐,你是專家,你來指揮抓捕行動吧。”川田篤人清了清嗓子,對伏見宮俊佑說道。
伏見宮俊佑倨傲的點點頭。他沒有即刻下達抓捕命令,而是一伸手從西浦弦一郎的手中接過了望遠鏡,觀察起不遠處的院落。
“狡猾的支那人。”伏見宮俊佑冷哼一聲。說完這話,伏見宮俊佑的眼角餘光掃向幾人。
幾人都沒有說話。伏見宮俊佑的眉頭皺起來。川田篤人朝着宮崎健太郎使了個眼色。
“這夥愚蠢的傢伙,已經是甕中之鱉還不自知。”程千帆這纔開口說道,他露出不以爲意的表情,
“堀江中佐說他們狡猾,請恕宮崎愚鈍……”
“你懂什麼?”伏見宮俊佑瞪了宮崎健太郎一眼,
“你看看這個院落的周遭地形。”
“獨立的院落,周邊沒有其他建築。”程千帆從高津雄一郎的手裡接過另外一架望遠鏡,煞有介事的看了看,說道,
“他們應該想的是這樣的院落有利於他們觀察周圍的情況,但是,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樣的獨立院落,反而方便我們從四周包圍,將他們一網打盡。”
“倒也沒有愚蠢到家。”伏見宮俊佑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然後嘴角揚起一抹自得的弧度,
“你只知其一,卻不知道他們的其他盤算。”程千帆忙架起望遠鏡,又看了看,然後皺起眉頭,努力思考,卻是依然沒有看出來還有什麼問題。
“這麼簡單都看不出來?”西浦弦一郎這個時候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院子的西側,也是院子的後院毗鄰一條小河,這條小河應該就是他們的退路。”說着,西浦弦一郎朝着倉田訓廣說道,
“倉田君,你派人去看看,後面的小河是不是藏着一條小船。”西浦弦一郎一臉倨傲。
程千帆卻是在心中冷笑,他注意到伏見宮俊佑的面色冷了下來。身爲伏見宮俊佑的侍衛長,這個傢伙應該能力不俗,不過,卻顯然短與察言觀色,一點也不懂得如何討主人的歡心。
倉田訓廣此時此刻,卻是忽然福如心至,他沒有動身,而是露出讚歎的表情看向倔強潤一郎,
“堀江中佐觀察入微,我們此前已經查看過了,小河那裡,也就是院落後門的位置確實是臨河拴着一條小船。”得到倉田訓廣這個憲兵隊專業人士的誇讚,伏見宮俊佑的面色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
“不過是自以爲是的蠢貨罷了。”伏見宮俊佑微微一笑,
“愚蠢的支那人,死到臨頭還不知道。”
“倉田。”伏見宮俊佑說道。
“哈依。”
“你帶所部人馬在後院臨河處,待前院抓捕開始後,故意製造聲響,讓他們知道後路已經斷絕。”伏見宮俊佑說道。
倉田訓廣愣了下,不明白這位軍部來的堀江潤一郎中佐爲何會做出這樣的安排。
正常來說,難道不應該是在前院展開抓捕行動,然後逼迫對方從後門逃跑,然後順勢在後門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就此便可順利成功抓捕嗎?
他剛要說什麼,卻是看到川田家的少爺衝着他微微搖頭,他立刻將要脫口而出的反對意見咽回肚子裡,點點頭,
“哈依。”程千帆也是有些驚訝和不解,他也不明白伏見宮俊佑爲何會做出如此違反常理的安排。
西浦弦一郎、高津雄一郎等人也是露出不解之色。高津雄一郎知道伏見宮俊佑的身份,自然不敢多言。
西浦弦一郎是伏見宮俊佑的侍衛長,儘管他也覺得這樣的安排很奇怪,但是,他自然不會指出來。
他很明白自己的職責,在殿下玩的開心的基礎上,保護好殿下就是了。
保護殿下,這就是他是使命和職責,至於其他的,哪怕是川田篤人的安全,也根本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川田篤人倒是一臉淡然,一幅我只是看客,與我無關的態度。伏見宮俊佑將衆人的表情看在眼中,他心中更加得意,
“西浦。”
“哈依。”
“你帶人從正面突破,展開抓捕。”
“哈依。”
“不過,你要記住了,要表現出行動倉促,以至於出現失誤,無法在前面成功將他們堵在裡面的姿態。”
“哈依。”
“放開一個口子。”伏見宮俊佑神態亢奮,甚至可以用摩拳擦掌來形容,
“給他們錯覺,讓他們覺得後路被斷的情況下,竟然能夠從正面逃跑。”說着,伏見宮俊佑打開槍套,取出自己的配槍,他興沖沖的對川田篤人說道,
“篤人,我們一起,我們在前面,在這些傢伙自以爲可以逃出生天的時候,從正面將他們一一擊斃!”
“納尼?”一直很淡然的姿態的川田篤人,驚愕無比的看向伏見宮俊佑。
……在沈溪他們的藏身的院落的北向,隔着一處民宅的又一個民宅內。
“正則,你認爲他們會如此制定抓捕沈溪他們的抓捕計劃?”喬春桃問毛軒逸。
“沈溪他們選擇的這個院子,獨門獨戶,雖然方便他們觀察周邊,但是,從抓捕的角度來說,這反而是死地。”毛軒逸想了想說道,
“敵人如果很謹慎和聰明的話,是能夠發現後門臨河的小船的。”
“如果我來制定抓捕計劃的話,我會選擇在前門逼迫,迫使沈溪他們從後門逃竄,然後提前在後門處設伏……”毛軒逸說道。
喬春桃點點頭,這是最合理的抓捕計劃。他陷入沉思之中。事實上,敵人如何展開抓捕計劃,這對於他們所設下的這個陷阱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
沈溪等人就是吸引伏見宮俊佑的誘餌,他們等的就是伏見宮俊佑親自現身的那一刻,然後將這個日本皇室子弟幹掉。
現在的他們所面臨的最大困難就是,處座還是不可避免的涉入了。這就給他們的行動帶來了最大的障礙,必須在確保處座安全的情況下,完成對伏見宮俊佑的刺殺。
喬春桃略略沉思,然後他果斷下令。
“發信號給吳順佳,執行乙項計劃。”桃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