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聽清楚了,二十二號確實是住着一個女人,是在‘白木屋’上班的日本歌伎。”李彤雲對喬春桃說道,“名字叫飯島明日香。”
她剛下班回到家,就接到了任務,要她打探西自來火行街二十二號的住戶情況。
“在家嗎?”桃子問道。
“在家。”李彤雲點點頭,“是個很熱情的女人。”
她精通日語,以從日本本島來上海投親的日本女性的身份,假借來西自來火行街找人,敲開了二十二號的房門,打聽自家親戚的去處。
飯島明日香並未有什麼懷疑,還熱心的叮囑這位女同胞,若是沒有找到親戚,生活上有困難,可以去白木屋尋她。
“魚鉤可曾拋下?”喬春桃問道。
“放了。”李彤雲說道。
……
西自來火行街二十二號。
飯島明日香打了個哈欠,她瞥了一眼爐竈上的蒸屜。
山崎君上次說了喜吃小籠包,她便記在了心裡,買了食材試驗了兩次,終於做出了令她心下滿意的小籠包。
小籠包是早已經蒸好了的,放在蒸屜上溫着,以便山崎修一回家後可以隨時享用。
屋外傳來了腳步聲音。
然後是敲門聲音。
飯島明日香面色一喜,她來到門後,高興問道,“是山崎君嗎?”
“是我,開門。”山崎修一高興說道,方纔在街道口的時候,他便瞥到了家中的燈光,這令他的心中感覺溫暖。
尤其是在他剛剛親手摺磨死了兩個抗日學生後,他更享受這種溫馨。
“您辛苦了。”飯島明日香雙手握於腹前,哈腰在門口,迎接山崎修一。
“晚飯做好了?”山崎修一滿意的看了飯島明日香一眼,說着,嗅了嗅鼻子,快步走到爐竈邊上,拎起籠屜蓋,驚喜說道,“小籠包,這是明日香給我的驚喜麼?”
說着,他直接用手捻了一個小籠包放進了嘴巴里,卻是燙的他直哈氣,同時朝着飯島明日香豎起大拇指,“美味極了。”
這句話對於飯島明日香來說,不啻於是最大的褒獎,她高興的眉開眼笑。
……
“剛纔那個人,應該就是我們的目標。”喬春桃說道。
“組長,不是確切固定的目標?”李彤雲的眉頭微微皺起,問道。
“情報顯示,白木屋是虹口最近生意非常不錯的居酒屋,很多日本人光顧那裡。”喬春桃說道“我們鎖定了這個飯島明日香,據說她的情人是一名日軍軍官。”
說着,他看了李彤雲一眼,“即便是弄錯了目標,反正死的是日本人,不是麼?”
李彤雲在組長的目光注視下,面不改色,很平靜的點了點頭。
“等。”桃子的目光死死地鎖定西自來火行街二十二號的房子,“享受了晚餐後,是一個人最放鬆的時候,那個時候動手。”
“明白了。”李彤雲冷笑一聲,“便宜他們了,讓小鬼子做個飽死鬼。”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汽車燈光從遠處射來,喬春桃與李彤雲以及兩人身側的毛軒逸皆是皺起了眉頭。
……
確切的說,是三輛汽車。
三輛汽車在西自來火行街二十二號門口附近停下。
前後兩輛汽車內的人員,除了司機之外都紛紛下車,拔出腰間的短槍警戒四周。
中間被拱衛的車輛的車門被拉開,一名身穿風衣,頭戴禮帽的男子下車,他擡頭看了看路燈,微微皺眉。
“下次不要停在路燈下。”程千帆衝着侯平亮說道。
“是!”侯平亮立刻明白帆哥的意思了,他方纔只是覺得路燈下照明好,地面結冰,帆哥下車不會跌跤。
不過,很顯然,相比較跌跤,帆哥更在乎的是自身安全。
“帆哥,要不要我帶人先進去搜查一下。”小猴子見帆哥就要上前,急忙說道。
“不必了。”程千帆搖搖頭,“我們是客人,是禮貌來拜訪的客人。”
他說要來收拾山崎修一,便會是這般光明正大的來拜訪。
坦坦蕩蕩,是爲君子。
“是。”侯平亮上前敲響了房門。
……
“是程千帆?”李彤雲的眉目瞪大,她認出來那個進了飯島明日香家的的男人是誰。
上海灘的報紙上是可以見到,這位法租界的‘小程總’的照片的。
“都說程千帆是漢奸,果然如此。”喬春桃冷哼一聲,“你怎麼看?”
“順手一起幹掉!”李彤雲立刻說道,旋即皺眉,“難度有點大,程千帆的保鏢太多了。”
“程千帆不是我們的目標。”喬春桃搖搖頭,“雖然我也很想弄死這傢伙,不過,上峰早有嚴令,程千帆在法租界重點名單內。”
李彤雲知道組長口中的‘法租界重點名單’是什麼,這是局本部列出的法租界的重點人物名單,沒有重慶的命令特情處是嚴禁對名單中的人物動手的,哪怕此人是惡貫滿盈的明確漢奸,也必須先請示重慶,得到了允許後方可策劃動手之事。
“這位‘小程總’深夜來此,必然是與那個日軍軍官秘密見面的。”李彤雲說道,“能夠勞駕程千帆深夜親來,想必不是小事情。”
“不一定。”喬春桃搖搖頭,他看了李彤雲一眼,目光平靜問道,“飯島明日香漂亮麼?”
“是個美人。”李彤雲點點頭,然後她瞬間明白組長這話的意思了。
“飯島明日香的男人就在家裡,程千帆這是不知道?姦夫和男主人要撞在一起了?”李彤雲驚訝說道,眼眸中卻是一抹喜色上揚。
有熱鬧看了。
果不其然,二十二號的房間裡隱約傳來了爭吵聲。
……
“程副總,如果你是帶着不友好的態度來見我的話。”山崎修一冷冷的看了程千帆一眼,做了個送客的動作,“請回吧。”
就在方纔,房門被敲響,對方自報家門說是程千帆來拜訪,山崎修一略作思索後讓飯島明日香開了門。
程千帆是深夜帶人來拜訪,山崎修一自是能猜到此人是因何而來:
看來,跟蹤和監視程千帆之事已經暴露,而且很可能小島金治郎等人的失蹤也和程千帆有直接關係,此人這是來興師問罪來了。
此外,程千帆竟然能找到西自來火行街二十二號,這也令山崎修一心中警覺不已。
此處是他與飯島明日香的‘愛巢’,是非常秘密的,即便是在井上公館內部,也只有他的親信才知道這裡。
而程千帆竟然能找到這裡,可見此人的手腕和能耐。
不過,山崎修一雖然內心警覺,但是,他對於程千帆卻也無懼,也不認爲程千帆會拿他怎麼樣。
這並非是因爲程千帆素來親近帝國,也不是因爲他會堅定認爲程千帆會攝於他的井上公館副館長的身份,而不敢對他怎麼樣。
山崎修一雖然自大,但是,並非自大到腦子壞了,自以爲無人敢對自己不利的那種,要知道,永遠不要將自己的安全置身於對方的畏懼之上,黃浦江的魚不挑食的。
倘若程千帆真的要對他動手,暗下里派了槍手伏擊他,一人一槍而已,在上海灘這種事情並不罕見,多少無頭公案便是這麼出來的。
山崎修一篤定程千帆不敢對他怎麼樣的原因,很直接:
程千帆大晚上的,如此堂而皇之的來拜訪,這便不是要動手的意思。
……
“山崎先生你這話就有點令程某傷心了。”程千帆搖搖頭,“程某素來與日本帝國的朋友交好,對待朋友更是沒話說,這是有口皆碑的。”
他看着山崎修一,“山崎先生如此狂躁,着實令程某不解啊。”
“程副總。”山崎修一冷笑一聲,“伱們中國人就喜歡打啞謎,事情都在這個份上了,還是繞來繞去。”
他冷冷說道,“鄙人不喜繞來繞去,既然程副總來了,我也知道你的來意。”
山崎修一冷哼一聲,“程副總,放了我的人。”
“什麼你的人?”程千帆皺眉。
“小島金治郎等三人。”山崎修一冷冷說道,“我們井上公館得知有人意欲對程副總不利,對於帝國的朋友,我們歷來是極爲注重安全保護的。”
“所以,你們就派人暗中保護我?”程千帆微笑說道。
“正是如此。”山崎修一微微頷首,“可能我們的保護行爲讓程副總誤會了,現在好了,誤會澄清了,請程副總放了我的人。”
“放人?”程千帆的右手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然後他彈了彈手指,“放什麼?誰?”
“程副總,事情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誤會也得到了充分的解釋。”山崎修一說道,“程副總是帝國一貫的朋友,作爲朋友,我有一句話要對程副總說。”
“但說無妨。”程千帆微微頷首。
“程副總請不要意氣用事,如果因爲誤會,因爲些許小事而影響到程副總與帝國的友誼,這就因小失大了。”山崎修一表情嚴肅說道。
“不不不。”程千帆搖了搖手指,“山崎先生,你弄錯了一點。”
他看着山崎修一,面帶微笑說道,“程某此來,並非是爲私事,是爲公事。”
“公事?”山崎修一驚訝的看了程千帆一眼,然後露出譏諷的笑容。
他倒要看看此人還會如何胡攪蠻纏的狡辯。
……
“一九三六年,三角地菜場有一名爲許巍的男子被槍殺,許巍是法界居民,後經法捕房查勘,槍殺許巍的兇徒名叫平川又右衛門。”程千帆看着山崎修一說道,“而經法巡房縝密調查,這個平川又右衛門正是山崎先生用的化名。”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看着山崎修一,“山崎先生,對此你有什麼要說的。”
“荒謬!”山崎修一冷哼一聲,“我不知道什麼平川又右衛門。”
他的目光陰冷,“最重要的是,程副總,你沒有權利盤問我。”
“這樣啊。”程千帆微微頷首,然後他笑起來。
山崎修一皺眉,然後他就被侯平亮以及魯玖翻死死地控制住,雙手迅速被背銬,摁住了。
“程千帆,你做什麼?”山崎修一怒道。
“現在,請問山崎先生。”程千帆走到山崎修一的面前。
魯玖翻一扯山崎修一的頭髮,用力薅起來。
程千帆直接一巴掌抽在了山崎修一的臉上,“我有沒有權利打你呢?”
“巴格鴨落!”山崎修一竭力掙扎,嘶吼着。
“山崎先生,請問,一九三六年,法租界泰華里的許巍被人在三角地菜場槍殺,兇徒平川又右衛門是你嗎?”程千帆問道。
說完,不待山崎修一說話,他上前就左右開弓狠狠地抽打山崎修一的耳刮子。
“你們做什麼?”被山崎修一命令在內間暫避的飯島明日香聽到動靜,驚恐且憤怒的衝過來,“放開山崎君。”
程千帆直接拔出短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接對準山崎修一,他則是看向飯島明日香,面上是溫煦的笑,“太太,請冷靜,你也不想你男人腦門上開個洞吧。”
飯島明日香愣住了,驚恐的看着這一切。
“噓!”程千帆左手食指放在脣邊,衝着飯島明日香點點頭,然後他微笑着,“對,太太要乖哦。”
說着,程千帆直接將手槍遞給一個手下,“這位太太有任何異動,直接打死山崎修一。”
“是!”
……
“是你做的嗎?”程千帆衝着飯島明日香又點點頭,似乎是很滿意對方的老實配合,然後忽然直接掄起右手,狠狠地抽了山崎修一一巴掌。
這一巴掌極其用力,山崎修一的臉立刻腫起來,並且有兩顆牙齒被打飛出來。
“平川又右衛門是你嗎?”程千帆來來回回又抽了山崎修一幾下,然後忽而惱火的甩了甩被反作用力震的生疼的右手,他直接一腳揣過去,“是不是你。”
侯平亮和魯玖翻非常嫺熟的將山崎修一一個挺身,正好讓山崎修一的腹部迎接帆哥的飛踹。
兩人押着山崎修一,也是一個踉蹌。
山崎修一面孔猙獰,捱了這一腳引起了胃部的強烈痙攣,險些將剛吃下肚子的小籠包吐出來。
“是,他說是了。”侯平亮摁住山崎修一的腦袋,點啊點的,說道。
“很好,認罪態度良好。”程千帆點點頭,他的臉上展現笑容,指着山崎修一對飯島明日香說道,“太太,你的丈夫有誠實的高貴品質。”
說着,程千帆接過手下遞過來的公文包,取出一摞文件,翻了翻,“第二件。”
“一九三七年,也就是三年前,辣斐德路露絲女士的先生失蹤了,有情報顯示這位先生是被人謀害了。”程千帆表情嚴肅的看了山崎修一一眼,“山崎先生,法捕房有證據指向你就是那個兇手,對此,你認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