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填海勉勵了程千帆兩句,還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千帆神情激動,被拍的時候,下意識的彎了腰,一副振奮之餘又無比恭敬兼有誠惶誠恐的樣子。
劉霞在不遠處微笑着看着這一幕。
她的心中對程千帆的警惕心再度提高。
或者說這個人對於抗日事業的威脅不小:
貪財好色,心狠手辣,和日本人走的非常近,同時又深受楚銘宇信任,獲得汪填海讚譽,這樣一個在法租界有着很大權勢的地頭蛇,對於上海灘的抗日力量的威脅是直接且具體的。
且觀楚銘宇對程千帆的重視,經過江灣軍官團受訓後,程千帆將來在汪填海政權也將獲得更高的權勢和器重,這樣的漢奸,其危害性是要遠在普通漢奸之上的。
劉霞對於危險有着一名王牌特工的天然警覺,她意識到了危險,或者說是潛在危險。
這樣的程千帆,也許有必要在其人進一步壯大之前徹底解決問題。
劉霞暗自思忖,她在考慮是否要向戴老闆去電,申請軍統對程千帆的制裁。
……
“霞姐想什麼呢?”程千帆伸出一根手指,在劉霞的眼前晃悠。
“犯困。”劉霞適時的打了個哈欠,她瞥了一眼,“秘書長呢?”
“汪先生有一個重要會議,秘書長作陪。”程千帆說道,“霞姐是留在這裡等候,還是先回去?”
“送我去霞飛路吧。”劉霞捂着嘴巴,打了個哈欠,說道。
“行吧。”程千帆點點頭。
“怎麼?還不樂意?”劉霞瞪了程千帆一眼。
“哪敢啊。”程千帆趕緊賠笑說道。
兩人邊走邊說,經過院子的停車場的時候,程千帆瞥了一眼,輕咦了一聲。
“怎麼了?”劉霞問道。
“那人是申康元的司機。”程千帆壓低聲音說道,“我在黎明纂的府上見過此人。”
“這並不奇怪。”劉霞點點頭,微笑說道,“新政權建立在即,想要拜汪先生這個碼頭的聰明人很多呢。”
“早就聽說申康元是樑宏志最信任的將領,想不到……”程千帆輕輕一笑,“看來,這就是天命所歸啊。”
“你啊。”劉霞白了程千帆一眼,“想要挖苦人就直接說,我又不會去向申康元告密。”
“霞姐說笑了,我那可是肺腑之言。”程千帆笑道,他與申康元的司機遠遠點頭致意,“樑宏志手裡有七個綏靖師,一個獨立旅,這麼看來,暗中倒向我們這邊的比我我們所想象的還要多一些。”
“正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劉霞說道,“大勢所趨,不過是順理成章之事。”
說着,上了車,劉霞從坤包裡掏出一個絲綢面檀木盒子,“給小芝麻的生日禮物。”
“哎呀,小孩子家家的過生,沒這個必要。”程千帆說着,已經將禮盒放進了公文包。
劉霞便笑着拍打了程千帆一下,“也不打開來看看?”
“又不是給我的。”程千帆笑着說道。
劉霞伸手作勢要打人,程千帆這才告饒作罷。
很快到了霞飛路,程千帆令李浩停車將劉霞放下,“霞姐,要不要我派兩個保鏢給你。”
“免啦。”劉霞伸手挽了挽劉海,“本來沒事,看到是你‘小程總’的人保護我,那些對你恨之入骨的人,弄不好反而拿我作伐呢。”
“狗咬呂洞賓……”程千帆嘟囔着。
“你說什麼?”劉霞美眸一瞪。
“開車,浩子快開車。”程千帆嚇了一跳,趕緊朝着李浩吼道。
在劉霞咬牙切齒的怒視下,程千帆的座駕在前後兩輛保鏢車輛的拱衛下,逃一般的離開了。
……
劉霞的目光幽深、閃爍不定,很快,她挎着小坤包,行走在熙熙攘攘的霞飛路。
程千帆的目光深邃,他陷入沉思之中。
“浩子。”程千帆忽而問李浩。
“欸,帆哥。”
“一個愛美的漂亮女士,留了漂亮的指甲。”程千帆眉頭微微皺起,說道,“什麼情況下,她會突然剪指甲。”
“什麼情況?”浩子看了一眼後視鏡,下意識回答說道,“想剪指甲就剪指甲啊,覺得礙事就剪指甲,不過是指甲而已。”
“你懂個屁。”程千帆罵了浩子一句,“你啊,是一點也不懂女人。”
被帆哥罵了的浩子也不生氣,嘿嘿笑着摸了摸後腦勺。
忽然,程千帆心中一動:
覺得礙事就剪指甲。
浩子這個不懂女人的傢伙說了最樸實的這句話,卻是令程千帆心中一動。
方纔劉霞好幾次假作要打他,他便注意到劉霞的指甲剪了。
這是一個非常微小,且似乎並無什麼值得注意的小事情,但是,卻引起了程千帆的下意識關注。
他也不知道‘劉霞剪指甲’這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有什麼值得懷疑的,但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下意識的直覺,使得他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程千帆將此事暗暗記在心中。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曾經的一個極其細微的細節,在某個時刻就是解開某迷霧的那一把鑰匙。
“帆哥是說劉助理剪指甲了?”浩子若有所思,問道。
“浩子,記住了,一件看似很普通,很正常的事情,也許我們從另外一面去思考,會得出不一樣的看法。”程千帆說道。
“要不要安排人去跟着劉助理?”李浩問道。
“算了,霞姐是非常謹慎的性格,小心打草驚蛇。”程千帆略作思索,說道。
“瘌痢頭今天在霞飛路。”李浩說道。
……
劉霞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她已經在單迪思咖啡館停留了有三十一分鐘了。
目前來看,並非發現什麼跟蹤者,也並無其他異常。
主動‘強迫’程千帆的車子將自己送到霞飛路,看似是冒險,實則一切都在劉霞的計劃之內。
以她和程千帆的‘姐弟關係’,她這般要求程千帆送她來此地,反而在某種程度上對她今天的行爲是一種保護。
她很善於利用程千帆這個弟弟當自己的安全證人。
當然,劉霞是非常警惕的人,她要杜絕任何威脅的可能性。
又慢條斯理的喝了幾口咖啡,將盤子裡剩下的小西點小口小口的吃完,劉霞這纔拿着方巾擦拭了嘴巴,然後挎着小坤包出了咖啡館。
站在咖啡館的門口,她環視了一眼,街道上人來人往,並沒有異常,更無見過第二次的‘熟面孔’。
經過一個小乞丐的身邊的時候,劉霞朝着小乞丐的腳邊丟了一枚兩角的鎳幣。
“嚇嚇儂,嚇嚇儂。”小乞丐快速探出烏漆嘛黑的手,將鎳幣死死地攥在手心裡,同時磕頭,口中道謝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