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我們對邁爾西愛路的襲擊必然引來敵人的憤怒和報復。”易軍同志說道,“此外,敵人既然安排將這幾位同志押解到上海,這說明了敵人至少是掌握了一些情況的。”
“你是擔心敵人可能掌握了一些足以威脅到我們安全的重要情況。”賀澤凱問道。
“應該不是那種足以威脅到我們安全的重要情況,或者最起碼現階段沒有達到那種程度。”易軍同志說道,“如果我們被敵人掌握了足以摧毀我們的情報卻不自知,這將是可怕的,是我們的工作的重大失誤,是不可原諒的。”
“可能是一些我們沒有注意到的細枝末節、蛛絲馬跡。”易軍同志說道,“而正因爲可能是我們沒有注意到的細枝末節,反而更可怕,這意味着我們的安全工作有死角。”
他對賀澤凱說道,“很多次的教訓告訴我們,往往是一些細枝末節上的紕漏,卻給我們帶來了令人心痛的損失。”
“有調查方向嗎?”賀澤凱的眉頭也是皺起來,問道。
易軍同志是民國十五年就加入組織的布爾什維克,有着豐富的鬥爭工作經驗,當他覺察到有值得警惕和注意的情況時候,意味着形勢確實是已經到了嚴峻時刻,必須格外注意。
“暗處的敵人最可怕,就好像是毒蛇一般,隨時可能跳出來咬我們一口。”易軍同志說道,“對於我們來說,現在可能有一個揪出毒蛇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倘若我的懷疑得到證實,這位受傷較輕的同志確實有問題,那麼,敵人必然會暗中聯繫他,如此的話,敵人就將暴露在明處,我們可以順藤摸瓜……”賀澤凱說道。
“沒錯。”易軍同志點點頭,“當然了,我們對於這位同志的調查,是保護性調查,如果經過覈查,證明這位同志是沒有問題的,是忠於組織、忠於人民的,這自然也是一件值得歡欣的事情。”易軍同志說道。
……
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曹宇躺在休息間的木板牀上,他的嘴巴里叼着菸捲,煙霧繚繞中眯着眼睛想事情。
特高課的杉田三四郎,這個跟隨特高課新任情報室室長我孫子慎太從南京來的年輕軍官,現在似乎有意重新調查‘陳州’案暨‘汪康年紅黨案’,這引起了曹宇的注意和興趣。
汪康年是不是‘陳州’?
儘管曹宇並不知道真正的‘陳州’同志是誰,但是,曹宇可以以黨性作保證,汪康年這個雙手沾滿了布爾什維克鮮血的劊子手,絕對不可能是自己那位神秘的戰友‘陳州’同志。
那麼,問題來了。
既然汪康年不可能是‘陳州’同志,事實卻是,汪康年被日本人懷疑是‘陳州’同志。
並且以他所瞭解的情況,日本人對汪康年進行了殘酷的刑訊,想要撬開‘陳州’的嘴巴。
由此可見,日本人確實是傾向於認爲汪康年就是‘陳州’的,最起碼有部分日本人是堅持這個判斷的。
那麼,爲何日本人此前會認爲汪康年就是陳州?
是基於錯誤情報的誤判?
曹宇傾向於是這種可能。
……
這種誤判也可以細分爲兩種情況:
其一是出於種種原因,日本人獲得的情報有誤,或者是他們對情報的分析出現了誤判,這種錯誤和誤判並非是有人有意製造的,屬於客觀工作失誤。
另外一種情況,那就是有人暗中向敵人放出錯誤情報,或者是故意設下陷阱構陷,亦或是一步步引導敵人走入誤區,最終使得敵人對汪康年產生了懷疑,而這種懷疑的最終結果就是日本人高度懷疑、乃至是部分人堅持認爲汪康年就是紅黨‘陳州’。
曹宇更傾向於是後面這種情況。
倘若果真如此,曹宇心中對於這位暗中謀劃這一切的同志是非常佩服的。
能夠讓日本人上當,對汪康年這麼一個雙手沾滿革命者、抗日愛國者鮮血的漢奸劊子手產生懷疑,並且最終果斷下狠手,此間的算計和謀劃之難度,甚至遠在一次戰鬥行動之上。
這位同志厲害的嘞。
正因爲傾向於是這一種情況,所以,曹宇的心中便下定決心要儘量幫助這位同志遮掩,不能讓敵人察覺、發現這位潛伏同志的蛛絲馬跡。
不管日本人是出於什麼原因和考量,重新調查‘汪康年紅黨’案,這都說明日本人最起碼已經對此案已經產生了某種懷疑。
這是可以利用的一次好機會。
於是乎,曹宇故意在杉田三四郎的面前拋出了‘仇家陷害’論,試圖將杉田三四郎對於此案的調查引導至程千帆這個極度仇視紅色的反革命劊子手的身上。
如果他的小手段湊效的話,日本人將注意力和疑點投向了程千帆,他這邊則擇機與易軍同志見面,商討在合適的時機給程千帆的身上鍍上些許布爾什維克的味道,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倘若能利用日本人的手成功除掉程千帆,此將浮一大白。
……
曹宇從牀上坐起來,他從煙盒裡抽出一支香菸,自己給自己對火,皺眉思考。
他在思考和琢磨程千帆這個人,看看此人身上有無破綻,是否有朝着此獠身上潑‘紅水’的可能。
程千帆的手上沾染有布爾什維克的鮮血,若是以前,只此一點,想要‘構陷’程千帆都幾乎不可能,但是,有了日本人懷疑汪康年是紅黨‘陳州’的先例,程千帆手中的鮮血,已經不足以成爲此人身上的護身符了。
驀然,曹宇心中一動,他決定研究一下被程千帆殺害或者是間接害死的同志們。
他覺得可以反向操作一番,倘若能夠發現可以動手腳的地方,向這些已經犧牲的同志身上‘潑髒水’,證明他們並非是堅定的布爾什維克,甚至是紅黨叛徒,而程千帆殺害他們,看起來更像是爲紅黨剷除叛徒——
曹宇越想越振奮,他甚至不需要能夠證明某位被殺害的同志‘實際上是紅黨叛徒’的確切證據,只需要‘找到’一些疑點,哪怕是似是而非的疑點,只要能引起日本人的懷疑,這都將是壓垮日本人對程千帆信任的砝碼。
……
特工總部檔案處。
“這些儘快歸檔,記住哪裡拿的放回哪裡去。”
“還有這個,封泥怎麼回事?我有沒有說過,封泥要嚴格檢查,出了問題算誰的?”
檔案處處長韋晨輝正在訓斥一個留着齊耳短髮的小姑娘。
“韋處長,什麼事情發這麼大火?”曹宇來到檔案室窗口,探進腦袋,笑着問道。
“剛入職的小丫頭,什麼都不懂。”韋晨輝嘆口氣說道,“這我要是不盯着點,出了問題就麻煩了。”
“是這個理。”曹宇點點頭,他看了一眼小姑娘,“小麥,你別看韋處長訓你,這是真正爲你好。”
說着,曹宇敬了一支菸給韋晨輝,繼續說道,“檔案室這工作,看似無關緊要,實際上這些卷宗都是機密資料,一旦出問題,那可就是掉腦袋的啊,韋處長這也是爲你好。”
“曹組長,我曉得的。”麥小玉趕緊點點頭說道。
“這就對了。”曹宇點點頭,“聽人勸,吃飽飯。”
“曹組長有事?”韋晨輝點燃菸捲,抽了一口,問道。
“來取一些檔案資料。”曹宇說道。
“規矩曹組長懂的,有批條沒?”韋晨輝微笑說道。
“規矩自然懂。”曹宇彈了彈菸灰,笑道,“不過,我不是要機密資料,是要查閱一些尋常卷宗。”
“噢?”韋晨輝看着曹宇,“什麼尋常卷宗?”
“法租界這些年一些關於紅黨的案子的卷宗。”曹宇說道。
“那這可多了去了。”韋晨輝說道。
不待曹宇說話,韋晨輝擺擺手,“我那邊還有事情,你需要什麼讓小麥幫你挑揀就是了。”
“韋處長你忙。”曹宇點點頭,笑道。
……
目送韋晨輝打開門離開後,曹宇看着小麥,說道,“小麥,我剛纔那話你記住了,做事仔細點,真出了事,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曹組長,謝謝你。”麥小玉道謝道,方纔若不是曹組長說情,她且有得挨訓呢。
“曹組長要找什麼卷宗,我幫你找。”麥小玉說道。
“法租界中央巡捕房關於抓捕紅黨的相關卷宗,咱們這裡有收錄吧?”曹宇問道。
“有,不過不一定齊全。”麥小玉說道,說着,她打開厚重的保險櫃,開始翻找起來。
“都找出來,我簽字帶回去。”曹宇說道。
……
辣菲德路。
客廳裡。
程千帆手中搖着撥浪鼓,正在逗小芝麻。
他故意拿撥浪鼓在小娃娃面前晃來晃去,就是不給。
小芝麻急了,直接往前一撲,小巴掌正好打在了爸爸的臉上。
“好啊,你媽媽撓我,你小子也敢打我。”程千帆將撥浪鼓一扔,假裝生氣,兇巴巴說道。
噗嗤。
在二樓扒着欄杆看的白若蘭看到這一幕,噗嗤笑出聲,“活該!”
然後衝着樓下嚷嚷道,“程千帆,你要是把兒子兇哭了,有你好看。”
小芝麻本來只是被爸爸嚇到了,呆呆的,並未哭泣,聽得媽媽的話,就好似有了靠山一般,哇的一聲哭出來,一邊哭還一邊看向樓上,口中喊着‘姆媽’‘姆媽’。
“程千帆!”白若蘭氣呼呼的下樓,一把抄起小芝麻,瞪了丈夫一眼,噔噔蹬的上樓而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客廳的電話鈴聲響起來。
正在擦拭傢俱的小丫鬟栗子放下手中的抹布,走上前拿起電話話筒。
“先生,找你的,一位姓穆的先生,說是你的老朋友。”小丫鬟栗子說道。
……
姓穆的老朋友?
程千帆露出疑惑之色,他起身走過來接過話筒。
“我是程千帆。”
“程總啊,好久不見,近來可好啊。”
電話那頭是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
程千帆微微皺眉,這聲音有些許的熟悉,不過,電話聲音失真嚴重,他一時之間也無法確定對方是哪個。
“託福,託福。”程千帆打着哈哈,“穆……”
“穆浩青啊,程總真是貴人多忘事啊。”穆浩青說道,“我這回趟老家,還特別記得程總上次要的老山參,看來我這老山參可以自己留着了。”
“原來是穆老兄。”程千帆哈哈大笑,“你這是從滿洲回來了?”
程千帆的內心有一股熱切澎湃的情緒在激盪着,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面色上則如尋常。
“剛回來。”穆浩青說道,“這不,想着程總記掛着這高麗老山參,就趕緊聯繫你了。”
“哈哈哈,我也就是這麼提一嘴,老兄你就掛心了。”程千帆高興說道。
“要不要出來喝點?”穆浩青笑着說道,“好些日子沒見了,不曉得程總酒量見長沒?”
“哈哈哈。”程千帆笑道,“行,那就老地方見。”
“老地方見。”
掛好電話話筒,程千帆衝着還在擦拭茶几的小丫鬟栗子說道,“去,上樓把我那件灰色的風衣取下來。”
“先生要出門?”
“快去。”程千帆沒好氣說道。
看着小丫鬟栗子上樓的背影,程千帆的拳頭攥緊,又舒展開來,又攥緊。
他的胸膛裡是雀躍、興奮的音符,在歡快且劇烈的跳動着。
……
法蘭西大公園。
一名帶了黑框小圓眼鏡的男子坐在一張長椅上。
他從身上摸出煙盒,想要拿一根菸抽,卻是捏了捏,發現煙盒癟癟的,只得苦笑一聲,將煙盒隨手扔掉。
想了想,又拿起了煙盒,嗅了嗅煙盒裡的菸草味道。
大公園門口。
一輛黃包車停下。
一個留了兩撇鬍子,戴着氈帽的男子下車,掏錢付了車資。
男子伸了個懶腰的同時,警覺的暗中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況。
然後,男子作出尿急的樣子,朝着大公園的公廁的方向跑過去。
約莫幾分鐘後,男子從公廁出來,溜溜達達朝着公園深處的西北角走過去。
“程總,別來無恙乎。”中年男子看到走過來的氈帽、小鬍子男子,從一棵樹後面走出來,微笑問道。
然後,他就被熱切的擁抱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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