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白若蘭指着自己,修雨曼愣了下,然後意識到白若蘭指的是自己的嘴角。
她伸手摸了摸嘴角,揩拭了沾在嘴角的香蕉白絲,臉上露出了感謝的笑容。
她嚇了一跳,還以爲自己剛纔的偷聽舉動被白若蘭發現了呢。
大約半小時後,俢肱燊與妻子、女兒一起送別程千帆一家。
回到書房,俢肱燊拉開抽屜,取出一根木雕,不緊不慢的、非常細心的修剪。
覃德泰突然聯繫他,這件事令俢肱燊感知到了一絲危險。
這並非說他有意當逃兵,實則是中統蘇滬區的表現令他失望和警覺,直覺告訴他,和中統這幫人走的太近不安全。
滿意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木雕,俢肱燊點了點頭。
到了他這個層次,有體面、優渥的工作和較高社會地位,有洋房,有相濡以沫的妻子和長大成人的女兒,他有時候也會在心中想着要不要繼續過這種提心吊膽的地下生活。
“哎呦呦。”程千帆咧嘴一笑,“我說我懂得享受,沒想到老路比我還會。”
……
“暫時還沒有。”朱山學搖搖頭。
這是……感知到了危險?
故而特別向他說了這件事,將來萬一出事了,也可請自己幫他背書?
程千帆心中一動,他懂了。
如此,程千帆便又想起了汪康年,此人便是中統這幫新漢奸的前輩和‘榜樣’,汪康年投靠日本人後,依然專司對付紅黨,給我黨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其中南市交通站便是被汪康年偵破、摧毀的。
並且,程千帆明確感覺到,老師實際上並未真正想要從他這裡得到什麼建議,而且老師是知道以他的身份必然是要扮演勸阻其不要沾染這種事情的角色的。
儘管時至今日程千帆還無法確定俢肱燊的身份,但是,他可以判定老師是國黨方面的人。
只是。
告知什麼?
一個經年未聯繫的老朋友請他幫忙——
說着,路大章在躺椅上翻了個身,趴在椅子上,拿了個浴巾蓋住屁股,“組織上通過八辦向重慶示警了。”
程千帆彈了彈菸灰,隨後將菸蒂摁滅在菸灰缸裡。
不當亡國奴,可不只是喊喊口號就夠了的,總要有人冒着危險做事情的。
“局座。”朱山學給薛應甄倒了茶水,說道,“謹以此事來看,倒也並非全然是壞處。”
想到這裡,程千帆的眉頭緊鎖,他越想越是覺得丁目屯、李萃羣的這個特工總部的威脅極大。
中統蘇滬區出事,指不定上海紅黨那邊多麼高興呢,要知道無論是此前吳山嶽帶着投日的那批人,還是現在蘇滬區的人員,都是和紅黨有着多年的鬥爭經驗,手中沾了不少紅黨鮮血的人。
俢肱燊以老友求助爲理由,這是合理的,覃德泰當了十幾年法租界中央區總巡長,俢肱燊在法租界政治處工作了好些年,兩人是同僚,有些來往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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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我請。”路大章哈哈一笑,“今天合該我荷包開張。”
他明白俢肱燊的態度和用意了。
“聯繫到徐兆林沒有?”薛應甄問道。
在這種陰雨天氣,‘小程總’頂頂喜歡被熱氣騰騰的感覺包圍着。
說着,他直接令人引他去了路大章的湯池。
“程總,路巡長也在泡湯呢。”玉春溪的經理殷勤的迎接‘小程總’,說道。
“可不就是巧了。”程千帆身子沒入湯池,暖暖的感覺瞬間熨帖全身,他不禁舒坦的嘆口氣,“我說,路老哥,上回是我做東,今兒你請。”
程千帆抱着小芝麻,將孩子哄睡了後,又和正在檢查小寶的作業的妻子聊會天,並且拿起作業本在家長簽字那裡簽名留言。
很顯然,中統蘇滬區出事,這令俢肱燊也感覺到了危險,他在爲可能遇到的危險做準備。
他的心裡藏有很多事,也有很多的擔心。
但是,此時此刻,看着丈夫的背影,白若蘭覺得這背影是既偉岸又落寞。
程千帆走向臥室,推開臥室的門,他看到白若蘭已經睡了,不過牀頭燈還開着,這是一盞特製的那種亮度不大的小燈,綿軟無力的燈光,雖然沒有多少亮光,但是卻照亮了‘火苗’同志眼眸,溫暖了他的心。
程千帆踩着湯池底來到池邊,趴在湯水中,腦袋露出來,隨手拿了一根脆蘿蔔嚼的嘎嘣脆,“中統蘇滬區完蛋了,副區長蘇晨德,就是我和你提過的那個梅戊明叛變,蘇滬區除了區長徐兆林,幾乎被七十六號一鍋端。”
最重要的是,程千帆是清楚俢肱燊的人脈和能量的,即便是俢肱燊不通過他這個‘小程總’,依然是有手段和人脈去暗中巡查徐兆林的。
此外,中統對於軍統也是非常熟悉的,七十六號有了這麼一批‘生力軍’,他的上海特情組也要加倍小心。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在秘密戰線,這些叛國者比日本人的危害還要更甚。
吧嗒!
……
你說說,對於那位好面子的老頭子來說,還有什麼比這種事情更讓他覺得丟人現眼,以至於窩火無比的?
原因?
蘇滬區被日本人一鍋端了?
沒有!
“徐兆林!”薛應甄鐵青着臉,幾乎是咬牙切齒說道,“徐兆林絕對不能出事。”
哄小芝麻睡覺的時候,丈夫看着孩子的目光是那麼的柔和、溫暖;和自己聊天的時候,丈夫也會說一些俏皮話,自己作勢打他,他會假裝疼痛叫喚;在小寶的作業本上簽名留言的時候,丈夫的臉上是那麼認真的表情。
……
看了薛應甄一眼,看到其似乎在凝神聽,朱山學繼續說道,“由此可見,紅黨在上海方面的情報能力有限,這對於黨國來說是好事啊。”
看着薛應甄愈發生氣,朱山學也不好勸,他知道薛應甄現在純粹是怒火中燒,又無從發泄,難道還不能罵兩句。
“紅黨就是壞!頂頂壞!”
……
越是琢磨,程千帆的表情愈發嚴肅。
他從座椅上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悠長的懶腰,一步步地向門外走去。
……
重慶。
所以,爲什麼要告訴他這件事?
……
書房裡,程千帆點燃一支香菸,香菸夾在手指間,他在思考。
看着老師對小寶的評語頗佳,丈夫臉上的笑意是那麼的燦爛。
可以這麼說,中統和軍統的叛徒確保了他們有一定的專業能力,而其他形形色色的幫派人員、地痞流氓又使得這些人有着極強的觸角,可以探知上海灘的街頭巷尾、角角落落。
看着牀頭小暖燈那綿軟柔和的燈光,白若蘭眨了眨眼睛。
無論是他自己,還是俢肱燊,兩人都非常有默契的,在既不表露自身身份、且不會‘惹來麻煩’的情況下交流了情報。
“嘿,那可真夠薛應甄喝一壺的了。”程千帆壞笑一聲。
“那個徐兆林在哪裡?”路大章問程千帆。
“組織上也確認了這個情報。”路大章喝了口茶水,點點頭說道,“只是情報沒有你掌握的這麼精確。”
這次的惡劣影響,可比當初的‘曹宇’事件更讓老頭子生氣。
程千帆鼻腔呼出一道淡淡地煙氣,從這件事來看,老師很可能不是中統的人……
不過,他很快搖搖頭,老師是軍統的可能性不大。
不是中統的,莫非是軍統?
想到他當初從杭州雄鎮樓受訓回上海的時候,餘平安託他帶給俢肱燊的那一盒茶葉,程千帆不禁琢磨起來。
程千帆思考的是,俢肱燊爲何將這件事告知與他,並且是如此鄭重其事的邀請去家中做客的方式。
……
看着丈夫披着外套去書房的背影,白若蘭的眼眸中滿是疼惜之色。
形勢愈發嚴峻,要準備過冬了。
就在今天上午,薛應甄又被委員長叫到黃山官邸狠狠地罵了一通。
“紅黨都是壞了心的!”
這是一幫由中統叛徒、軍統叛徒以及青幫分子、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見不得光的傢伙組成的特工組織,這些人對於上海的情況,對於國紅兩黨的情況太瞭解了。
看着赤條條進了湯池的程千帆,已經泡了好一會,此時正躺在躺椅上哼着小曲兒,吃着脆蘿蔔的路大章也是樂了,他一扭頭,嘿了一聲,“程老弟,這麼巧。”
他是越說越氣,“我的人出事了,我能不知道?還要他們貓哭耗子假慈悲來報信?”
只要徐兆林這個蘇滬區區長還在,蘇滬區就還在,蘇滬區就還活着!
薛應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混入‘玖玖商貿’的商隊裡的物資是否順利過關運出去?
無錫梅村那邊的同志們是否已經做好了應對日軍的陰謀的準備?
劉波、何關等新四軍的同志是否已經順利撤離上海?
回到臥室,白若蘭上牀睡覺,她先是打開了牀頭的小暖燈,然後才關了房間燈。
……
……
然後他的心中對於蘇晨德更是恨得牙癢癢,若非蘇晨德叛變投敵,他豈能接連被戴春風和紅黨輪番‘陷害’?
蘇晨德!
該殺!
中統蘇滬區被丁目屯、李萃羣的特工總部幾乎是一鍋端,此事不僅僅是影響惡劣,且更可能帶來極大的危險——
和日本人素來‘交好’,同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的李萃羣也有交情的他,是最適合爲俢肱燊提供‘清白’證明的。
她能夠真切的感受到,剛纔丈夫的情緒是無比放鬆的。
薛應甄又罵了一會,許是罵累了,亦或者是對紅黨的恨意暫時轉到了對蘇晨德的恨意上了,這反而令他更加難受,乃至是有些胃痛。
咦。
現在又被紅黨‘光明正大’的害了一次,而且這次比戴春風那次挨的罵更加厲害,據說黃山官邸走廊裡的侍衛都聽到老頭子的‘娘希匹’咆哮聲。
思考今天去馬思南路同俢肱燊的這次會談。
得了,他現在是無話可說了。
……
你說說這事情鬧的。
俢肱燊搖頭,他輕笑一聲。
紅黨八辦向國府來電示警,言說中統蘇滬區被特工總部重創,疑似有大批中統人員被抓,善意提醒中統方面及時作出應對,避免更大的損失。
朱山學看了薛應甄一眼,無奈的閉嘴。
中統總部駐地。
程府。
薛應甄將茶盞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面孔漲紅,“紅黨非好人,他戴春風就是好鳥了?”
翌日。
“紅黨的示警電報是今天才到的,這說明什麼?”朱山學沉聲說道,“說明紅黨的情報速度是落在戴春風的人後面的。”
在巡捕房點了卯,巡視了一圈後,程千帆直接來到了‘玉春溪’。
“哼哼。”薛應甄哼哼了兩聲,拿起茶杯喝茶。
先是被戴春風告了刁狀,害的薛應甄捱了委員長的罵。
隨手關了書房的門,鎖好。
“我就曉得,紅黨是我的剋星。”薛應甄嘆口氣,“這幫人就是沒安好心,就是想着看我們的笑話。”
這是一個程千帆不太喜歡的陰雨天。
這是他薛應甄的底線(遮羞布)!
貓哭耗子假慈悲!
薛應甄越想越是來氣。
只是老友相托,僅此而已。
略作思索,程千帆眼中一亮,他知道了,俢肱燊告訴他這件事,實際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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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以他在國府內部的人脈,以他同洋人的關係,即便是離開上海回到大後方,也能夠生活的很好,並且不會有人因爲他當了逃兵而指責:
這年頭,國府內部當逃兵的人多了去了,更遑論他在上海淪陷後堅持鬥爭了快兩年了。
此外,當前的頭等大事就是中統蘇滬區被日本人摧毀。
中統這幫人,打日本人不行,但是,這幫傢伙和紅色廝殺爭鬥了這麼多年,說這些傢伙是最瞭解紅黨,是對紅黨威脅最大的一點也不爲過。
薛應甄絕對不相信紅黨是好意來示警,那幫人就是故意的,故意用這種手段在老頭子面前給他上眼藥。
“不曉得。”程千帆趴在湯池裡,白白的辟穀(非錯別字)在湯水中若隱若現,他的嘴巴里竟然叼着一顆棒棒糖,這是早上出門的時候小寶送給他的。
“這個人沒有那麼容易被七十六號抓住。”路大章冷冷說道,“想當年,這人對付我們可是陰狠狡猾無比,沒道理殺中國人厲害,面對日本人的時候都成了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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