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常年與同僚邊走邊說,兩個人的嘴巴里叼着香菸,似乎在談論某個極爲開心的話題。
然後,楊常年就看到了斜對面的麪館旁邊的那顆電線杆上貼了一個佈告,他和同僚湊過去看,這是提醒良善市民小心‘孩童讀信’騙局。
楊常年瞥到這張新佈告的下面有三個看似是不小心滴上去的墨汁。
他掏出煙盒,遞了一支菸給同僚,“你先去,不必等我了,我去茅廁。”
同僚難免抱怨兩句,說楊常年懶人屎尿多,也便腦後夾着香菸先行一步。
楊常年進了茅廁,假作蹲大號。
約莫兩三分鐘後,李浩進來了。
“石兄,近來可好。”李浩笑着說道。
“李兄弟,不要逼的這麼急切吧。”楊常年苦笑一聲。
“石兄,不是我急。”李浩說道,“帆哥讓我問你,查到什麼了?”
馬姨婆是聰明人,且老太婆活了這麼久是最知道趨吉避凶的,她大概是受人之託來報信,卻又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一個老太婆能摻和的,她擔心把自己陷進去,故而想了個招兒,用了‘讀信騙局’這麼個有破綻的辦法來傳信。
程千帆搖頭笑了笑,“馬姨婆確實是我家老鄰,你去,把人請上來。”
說句不算誇張的話,馬姨婆的聰明機靈勁,一般的特工都比不了。
“具體不清楚。”楊常年苦笑一聲,“我只知道有一天一個人進監舍見了汪康年,在那之後汪康年的日子就好過一些了。”
人都跑光了,正經人老趙舔着臉留在馬姨婆家裡請她幫忙縫補大褂。
父親便笑着彈了他一個腦瓜崩,說男孩子調皮沒什麼,之所以打他是因爲他有眼無珠,自以爲聰明,卻惹了延德里腦子最靈光的女人。
馬姨婆是見過盧興戈的,馬姨婆也許不知道盧興戈的名字,但是,她是知道盧興戈是他的結拜大哥的。
父親程文藻把他打了一頓,還問他服不服,知道不知道爲什麼捱打。
……
“受人之託走一趟。”馬姨婆接過趙老蔫的大褂,熟練的縫補着,說道。
“帆哥,楊常年說沒有發現異常。”李浩說道。
程千帆瞪了他一眼,嚇得他趕緊關了門出去了。
程千帆自然一百個不服氣,說馬姨婆沒有證據,冤枉他。
“是!”
趙老蔫也不甘示弱,拿着自己破舊的大褂,要馬姨婆幫他縫補,如此兩國纔可暫時罷戰。
李浩風塵僕僕的回到了巡捕房。
程千帆皺了皺眉頭,他朝着進屋給自己送暖水壺的巡捕努努嘴,“去看看,搞什麼呢,亂糟糟的。”
一樓的捕廳裡嘈雜聲響傳入樓上,似有人在爭吵。
馬姨婆也纔講完了她遇到的‘慘事’。
他點燃了一支香菸,輕輕吸了一口,兩道煙氣從鼻腔慢慢噴出,劍眉緊鎖。
“知道是什麼人去見了汪康年嗎?”李浩問道。
“報告程副總,有一個阿婆在捕廳鬧開了。”
小孩子會聲言自己年紀小不認字,請人給念一念信上究竟寫的什麼。
趙老蔫搖搖頭,他面露異色,“那件事有古怪,大家都說是鐵血抗日鋤奸團做的,不過我看着不太像。”
說着,趙老蔫表情凝重說道,“帆哥兒可不簡單,現在又和日本人走的那麼近,小心別把自己搭進去。”
程千帆心中好笑,他知道馬姨婆就等他這句話呢。
馬姨婆沒有再說話,只是專心致志的縫補大褂,忽而,她問了句,“開森路那件事打聽到什麼了?是五哥他們做的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趕走。”程千帆不耐煩的說道,“讓下面安靜點。”
“通知桃子,豪仔,做事了。”程千帆打斷了李浩的話,沉聲說道。
誰在西自來火行街?
有那好事的便喊了句,你倆搭夥過日子得了。
而這種親密關係,這纔是馬姨婆願意幫忙走這一趟的原因。
以帆哥兒的聰明,是知道老太婆不識字的,便會意識到其中用意。
馬姨婆就是中了這種騙局,老太婆被騙了五塊錢,對於一向省吃儉用、一個鋼鏰兒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的馬姨婆來說,這簡直是要了老太婆的老命了。
西自來火行街,書局。
大家元宵節快樂。
回到家的馬姨婆瞥了一眼門口的煤球渣少了,便直接雙手叉腰,指着隔壁的趙老蔫家門口破口大罵。
……
一盒點心吃完了。
等那識字的看了信,便會眼中一亮,原來信中寫的是郵寄上等人蔘幾支,務必及時到某某郵局認領之類的內容。
“不知道。”楊常年苦笑,“我那天被支開了。”
很快,巡捕回來了,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李浩跟在遛狗的程千帆身側,兩人朝着僻靜的遛狗地兒溜溜達達而去。
那麼,讓馬姨婆傳訊給自己的人,馬姨婆必然是認識的。
“好竹子都能出歹筍呢,這年頭誰知道呢。”趙老蔫似頗爲感慨的說了句。
茶杯續了兩次水。
或者,西自來火行街發生了什麼?
是的,馬姨婆來這一趟,關鍵就是送了一個地址:西自來火行街。
……
如此,一切便理順了。
馬姨婆是多麼聰明的人,若說這老太婆貪財,確實是貪財,但是,馬姨婆是頂頂聰明的人,是不可能爲了錢便輕易答應幫外人的忙,更不會摻和危險的事情的。
有路過的巡捕聽到了‘汪康年’這個名字,會意一笑,‘小程總’和汪康年的過節在上海灘是人盡皆知,先是聽說這個汪康年失蹤了,後來聽說竟然被日本人抓了,竟然還沒死麼?
“你今天去巡捕房了?”趙老蔫問道。
巡捕趕緊走開了。
很快,馬姨婆就上來了,確切的說是人還未至聲音已到。
程千帆看了馬姨婆一眼,問道,“馬姨婆是在哪裡碰到那個騙你的小癟三的?”
馬姨婆是被騙了,確切的說老太婆是中了大上海最近剛剛興起的‘孩童讀信’騙局:
當然,信中可能也會寫其他貴重藥材或物品譬如說頂級燕窩之類的,總之一定是足夠誘人貪慾的東西。
至於浩子,小乞丐出身的浩子會很多謀生的手藝。
程千帆瞬間想通了:
既然是撿到的東西,也就意味着誰拿着信誰就可以到郵局領取包裹。
大哥盧興戈!
程千帆的腦子裡有了判斷。
如此,程千帆便明白了‘西自來火行街的一個書局’,這便是馬姨婆此行的目的。
“馬姨婆,是我治下不力,讓您老受驚了,這錢你先……”
程千帆皺眉思索。
……
且最重要的是,這個人應該和他有某種重要的關聯,或者說,在馬姨婆眼中,這個人和他程千帆是有着親密關係的。
他打開錢包,取了五元錢遞給了馬姨婆。
“馬姨婆,不要急,來來來,坐下來,慢慢講。”程千帆攙扶馬姨婆說道,“有什麼事情與我說,帆哥兒給你做主。”
“放心,我沒那麼笨。”馬姨婆說道。
聽到程副總這麼說,巡捕心中鬆了口氣,好在他比較謹慎多說了兩句,若是不假思索的直接下樓趕人,最後絕對要吃掛落的。
李浩:童學詠呢?
楊常年點點頭,嘴巴里說着‘程總吩對我有恩,石某人是知恩圖報的’,手上比劃着:略熟。
“有些事不是我們能摻和的。”趙老蔫沉着臉說道。
見這只是個不經世事的孩子,自然有人貪心動歪點子,給小孩幾塊錢打發其走人。
“你就是心還沒死。”趙老蔫嘆口氣,“九哥要是活着,也指定希望你安安穩穩過日子。”
程千帆表情認真,他所知道的馬姨婆那可不僅僅是有些小聰明,那是頂頂厲害的老太婆。
街坊鄰居看到這日常曲目,有的探出頭來欣賞,甚或有人會手裡攥着一小把瓜子,一邊嗑瓜子一邊看戲,也有人覺得煩,忍不住喊話勸架。
西自來火行街。
只不過,終究是小聰明,卻是忘記了她自己不識字了。
李浩露出驚愕表情:你和曹宇現在很熟?
楊常年:略熟。
這帶有署名或戳子的信件或字條就是認領郵包的憑證。
此外,馬姨婆在延德里住了這小二十年了,和街坊鄰居爭鬥了這麼些年,可謂是幾乎從未真正吃過什麼虧。
作爲和馬姨婆戰鬥了一二十年的趙老蔫自然不怵,果斷應戰。
而後當這人拿着這封信興沖沖跑到郵局領取包裹,才知是騙局一場,要麼信件之中提到的東西根本壓根就不存在,要麼真有東西可領,但拿回家一瞧,全是蘿蔔乾,連一根人蔘毛都沒有。
程千帆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他還記得小時候他因爲捱了馬姨婆的罵,便偷偷使壞,趁着馬姨婆串門,他便一泡尿尿溼了馬姨婆的煤球爐子,轉身便溜之大吉。
這話可是捅破天了,守寡了一輩子的馬姨婆哪裡受得了這個,老太婆火力全開,將所有人罵了個狼奔豬跑,逃之夭夭,趙老蔫也是跟着罵,說他老趙可是正經人。
爲什麼程千帆如此肯定馬姨婆是送地址來的?
他打開櫃子,取了一盒點心,又倒了一杯茶水,請馬姨婆邊吃邊講。
不對。
“帆哥,石磊說有人去見了汪康年,不過他不知道那人是誰。”李浩遇到了下樓遛狗的程千帆,貼上去彙報說道。
“怎麼了?”程千帆皺眉問。
待馬姨婆離開後,程千帆的臉色沉下來,他陷入沉思中。
帶馬姨婆上來的巡捕噗呲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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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點了點頭,他看到楊常年用手語同時說道:很大可能是李萃羣。
“您老以後一定可得當心啊,騙子防不勝防。”程千帆叮囑馬姨婆說道。
“哎呦呦,可了不得嘞。”馬姨婆哭天搶地,“帆哥兒,馬姨婆我的棺材本吶……”
看着傷心欲絕的馬姨婆,程千帆知道,馬姨婆這次是真的傷了心了。
馬姨婆是不識字的!
馬姨婆認識。
馬姨婆丈夫早死,一個寡婦失業的能夠和夫家如狼似虎的親戚爭鬥絲毫不落下風,並且成功守住房子和小鋪子,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李浩:敵人是否正在謀劃對上海站動手?
楊常年:沒有跡象。
這老太婆,厲害着呢。
孩子自稱信是自己撿到的,正要回家交給父母,因爲好奇這才先找人給看看信上的內容。
延德里。
當然,也可能是馬姨婆主要是爲了那五元錢,順便送個消息來。
“那個阿婆說她是程副總您的鄰居。”手下趕緊說道。
他本以爲此事做得天衣無縫,卻是沒想到馬姨婆不一會便找上門了。
程千帆心中一動,他發現自己忽略了這件事的本質。
……
盧興戈早些年來過延德里數次。
楊常年是獸醫出身,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有一個啞巴同學騸豬是一把好手,爲了學習這門手藝,他自學了手語。
程千帆又寬慰了馬姨婆幾句,表示以後若有難事,儘管來巡捕房尋他,帆哥兒定然會爲老鄰撐腰的。
“帆哥兒,阿拉就曉得,嚀是靠得住的。”馬姨婆千恩萬謝,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抓住那個小癟三。
不識字的老太婆怎麼會中了‘讀信騙局’?
程千帆搖搖頭,他大抵是能猜到馬姨婆是想了這麼一個藉口來見他的,許是馬姨婆不知道從哪裡聽了這個讀信騙局,便正好拿來用了。
衆人儘管很好奇,但是再也不敢圍觀。
此次爭吵,最終以馬姨婆去趙老蔫家中翻箱倒櫃要了一根針和兩尺線作爲賠償作罷。
“鄰居?”程千帆驚訝不已,他打開門走出去,樓下的嘈雜聲更清楚了,仔細一聽果然是馬姨婆的聲音。
說着,老太婆咧嘴笑了,“能明白啥意思,那就是好命,沒明白的話,也怪不得我老太婆了。”
唔——
‘說着’,他露出思索之色,又用手語說道:曹宇這幾天經常出入極司菲爾路,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兩人嘴巴上繼續聊着可以聊的話題,實際上則是用手語秘密交流。
……
“不能,這不能啊,帆哥兒。”馬姨婆連連說道,‘帆哥兒’說出口的時候,五元錢已經踹進了兜裡了。
“帆哥兒是我們從小看着長大的……”馬姨婆說道。
保底先奉上。
路人會在馬路旁看到一個歲數不大的孩子,手裡拿着信,遇到人便上來搭訕。
馬姨婆便說,她今天去西自來火行街趕集,在書局那裡歇腳,許是耽擱了時間餓過頭了,以至於回來的路上暈乎乎就被騙了,也不曉得那是哪裡。
“阿拉就曉得,帆哥兒是有心的,不會不管老婆子。”馬姨婆聞言,立刻抹着眼淚說道。
……
馬姨婆是伶俐人。
薛華立路二十二號。
補更還在碼,會在夜裡奉上,大家可以明天白天再看。
百里說鑑於我的特殊體質,我不該將‘補更’兩個字說出口,就擔心我今天會有意外情況。
果不其然,家裡的智能鎖突然壞了,從裡面打不開,一家人被鎖在了家裡。
好在有驚無險,售後師傅來幫忙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