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二天,我冷着臉出門去坐車。他纏着顏大夫教他騎馬。

我在車裡聽得他一口一個顏叔叔地叫着,然後聽李千山很不爽地說:“你這小鬼,亂叫什麼?你叫我李大哥,叫他叔叔,豈不是讓他平白長了我一輩?你有沒有腦子啊?這小子哪裡看着比我大?”

顏大夫也被他叫得苦不堪言,連聲說:“方棣小公子,我才比他大兩歲,你別叫我叔叔好不好,人家還想追泰王爺的說。”

然後就是李千山氣吞山河的大吼:“姓顏的,你胡說什麼?”

江德卿笑着鑽進車裡,對我說:“方槐你看,顏大夫又在戲弄我表哥。”

棣也鑽進來,說:“江德卿,我聽顏叔叔說什麼王爺,你表哥是王爺?”

江德卿說:“你不知道嗎?我表哥是大名鼎鼎泰王爺兼聲震邊關諸國的神威將軍啊?”

棣的口氣一下子變成極其崇拜,“真的啊,原來你表哥是那個十六歲就當上武狀元的人啊?原來他這麼厲害”

江德卿立刻得意洋洋:“是哦是哦,我表哥好厲害,他還平了好幾個國家,出使過好幾個國家呢,他還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呢。”

棣出哦的聲音,李千山的聲名實在是太大了,不光是我們的父輩經常提起,就連洛陽學宮裡的夫子們時不時也拿來提一番,更別說街頭巷尾的平民百姓了,更是將神威將軍比做天神降世。

江德卿說:“你怎麼才知道我表哥的身份啊?”

棣說:“你們又沒告訴我,我怎麼知道?”

江德卿說:“我們不是告訴你名字了嘛。”一副你真笨的口氣。

棣說:“你告訴我名字我就得知道他是誰啊,天下有那麼多叫李千山的,難道都是神威將軍啊。”

江德卿說:“天下姓李的何其多也,可姓李名千山的可只有他一人啊,你以爲人人都能叫李千山啊,除了當今皇上和我表哥,誰還敢在名字裡用這個千字啊。”

棣說:“哦,真厲害。”

江德卿得意地說:“你也知道我表哥厲害了。”

棣說:“什麼啊,我是說洛陽學宮的夫子厲害。”

“啊?爲什麼?”不光是江德卿納悶,我也是一頭霧水,怎麼話題又扯到洛陽學宮的夫子那去了?

棣說:“你表哥是王爺,也是神威將軍,你表哥的親哥哥是皇上,你家的後臺可是夠大的夠厲害的了,可是你調戲我哥哥,洛陽學宮的夫子照樣打你照樣把你趕出學宮,終生不準踏入學宮半步,你說這些夫子們是不是比你表哥和你表哥的哥哥還要厲害。”

“你…”江德卿被氣得說不出話。我實在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棣立刻撲過來八爪魚一樣纏住我蹭來蹭去,說:“槐你笑了你笑了,你不再生氣了,嗚,我好開心。”

我立刻板下臉,說:“走開,我煩你。”

棣不放手,我用力掰開他的手,他又一把摟住我的腰,把頭埋在我懷裡,像個小狗一樣嗚嗚叫。

“槐,你生氣了就打我幾下好了,千萬不要不理我,你不一理我,我好難受,嗚——”

江德卿說:“咦?方槐?你脖子怎麼了?怎麼那麼多紅斑?”

“咦?是啊,槐,你的脖子怎麼了?怎麼和前幾天李千山脖子上的一樣?”

我摸着自己的脖子,沒有疙瘩也不癢,沒什麼異常。棣揪着我的領子往下看,又叫了起來:“怎麼回事?這裡也有,江德卿你快看,我哥身上有好多紅斑。”

江德卿說:“就是就是,你把衣服再往下拉點,看看下面有沒有?”

棣的手剛想繼續扒我的衣服,忽然想起什麼,衝江德卿叫嚷:“你到一邊去,少看我哥的身子,我哥的身子也是你看的嗎?又想找打啊你”

“明明是你讓我來看的——”江德卿很委屈。

“我只讓你看脖子,誰讓你看下面啦,真是下流齷齪到極點。”棣立刻開罵。

江德卿委屈得縮到一邊,小聲嘀咕:“哼看我好欺負就光欺負我,等以後我也學武功來欺負你。”

“你說什麼?”棣大聲問。

“沒說什麼。”江德卿立刻軟了。

棣好幾天沒有罵江德卿了,此時心願得償,心情舒暢地吐了口氣,回過頭來又想扒我衣服。

我冷冷地說:“放開。”

棣說:“哎呀槐,你別那麼小氣嘛,再說我現在是幫你看病呢,你看你滿脖子的紅斑真是很嚇人呢,我都不怕你傳染我好心幫你看看身子上有沒有你怎麼對我還這麼兇啊,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又不是女人家,那麼扭扭捏捏地幹什麼,讓我看看。”

我的牙咬了又咬,拳頭握了又握,腦中飛地想起中看過的酷刑。“放開我的衣服,你若是再敢往下扒一點我就…就…就。

…”我的話還沒說完,棣已經把我的衣服扒開,我只覺前胸一涼,然後是江德卿倒吸冷氣和棣驚天動地的大叫。

“顏叔叔顏叔叔,你快來看,我哥他怎麼了?”

外面正在吵架的兩個大人的腦袋立刻鑽進車裡,“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急忙打開棣的手,在自己身上亂摸一氣,所有的地方都好好的,不疼不癢,沒多什麼也沒少什麼?怎麼棣和江德卿的反應如此強烈?

李千山呻吟一聲,“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流鼻血了。這哪是人啊,分明是隻勾人的小狐狸精,還是個公的。”

顏大夫止不住地笑,先是壓抑的強忍的,後來乾脆是捧腹大笑,笑得站不住一頭裁進車裡,躺在車板上還在哈哈大笑。

李千山一向和他不和,此時也笑得怪里怪氣,還說:“不行了顏箴,你是不是點了我的笑穴,不然我怎麼笑得止不住了。”

棣很憤怒地說:“你們倆怎麼回事?我哥都成這樣了你們怎麼還在笑啊?”

江德卿也說:“就是,顏大哥,你快幫方槐看看,他是不是被什麼蟲子咬了,怎麼身上全是紅斑啊?方槐你身上癢不癢啊?”

本來兩個人的笑聲好不容易小了點,聽到他倆這麼一說,笑得更狠了。

我滿心悽惶地掩了衣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樣子,心裡好害怕。剛纔把棣推開了,也不知推到哪裡去了,伸出手想去找他,不知道碰到誰的手,趕緊緊緊抓住。

江德卿剛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手中的手就被很無禮地打開,然後我的手被緊緊握住,棣的聲音響起:“離我哥遠點,誰讓你抓我哥的手啦。”

江德卿委委屈屈地退到一邊,“明明是他抓我的手好不好。”

我撲到棣的懷裡,害怕得眼淚亂晃,“棣啊,我到底怎麼了?怎麼你和江德卿都這麼說啊?”

棣把我緊緊摟住,安慰我:“沒有什麼,只不過起了幾塊紅斑而已,沒事的,李千山以前也長過,現在不都下去了嘛,你的也很快就會好的。”

紅斑?李千山以前長過?那豈不是會傳染?我趕緊推棣,“離我遠點,別讓我傳染了你。”

“沒事的槐,傳染就傳染,沒準你傳染給我你就好了呢。”棣也很害怕,我都能感覺到他在抖,可還在努力安慰我。

我哭了起來。從小就是這樣,他把我惹惱了,我剛誓以後再不理他,就會被他無意中說出或做出讓窩心的話或事而感動,害得人家每次都食言。

他很在意我說不理他的話,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等我氣消再哄我。其實哪用這樣呢,我們是孿生兄弟,世上再也沒有比我們更親的了,我每次說不理他都只是一時氣話,哪裡就會真的惱了他。

我一邊哭,一邊推他,不讓他靠近我。我不想讓他傳染上這種怪病,前些日子他病得昏天慘地的情景我實在不想讓他再受這樣的罪了。

棣死死地抱着我不鬆手,他也哭。

我聽到他的哭聲心裡疼得要命,反手也抱了他,用嘴脣去吻他的眼淚。

笑聲漸漸止住了,最後只剩下我和棣不住抽泣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李千山悶聲說:“明明做的是犯禁忌亂人倫的事,可這倆小鬼偏偏讓人看了就這麼順眼這麼悅目這麼天經地義,好像他們兄弟倆就該這樣做一樣,真…真他…真是奇怪。”

顏大夫也靜了半晌,然後摸了摸我的頭說:“方棣,你哥哥沒有病,他身上的紅斑也不會傳染。放心好了。”

棣抽泣地說:“你別以爲我們小就哄我們,如果不是病,那昨天怎麼沒有,今天怎麼就成這樣了?”

顏大夫一時沒有回答,過了片刻,叫江德卿出去。江德卿不樂意,求李千山讓他留下。

李千山說:“阿箴,小卿也快十六了,讓他也聽聽,也該知道些事情了,省得以後再惹麻煩。”

“方棣,昨天親你哥了?”顏大夫冷不防問了一句。

“啊,怎麼了?”

“小傻瓜,這是被親出來的,你哥的皮膚嫩,一親就親成這樣子了。”

“胡說,我昨天晚上親的,那我昨天晚上怎麼沒看到?”棣立刻反駁。

李千山不出聲的笑,顏大夫的聲音也裡有了一絲笑意。

“你眼睛很好使啊,昨晚上你們點了一支蠟燭,昏昏黃黃的你看清什麼了?那看清你哥的臉就不錯了。”顏大夫毫不留情地挖苦。

棣還想說什麼,我捂住他的嘴,有點害羞。我們打鬧親熱的事被別人知道得一清二楚,還拿來當場說,感覺有點不好意思。

江德卿說:“表哥,那你前些日子身上起的那些紅斑是什麼?也是被親出來的嗎?我可沒有親你啊,我從七歲起你就不讓我親啦。”

李千山登時急了,“臭小子你胡說什麼?”

顏大夫卻放聲大笑。

棣懷疑地問:“真的嗎?真是我親出來的?槐,再讓我親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

我羞惱地說:“滾”

顏大夫笑:“不行,以後你不能再親你哥哥了,這可是亂人倫的事情,你爹媽沒有給你們說過嗎?”

棣說:“我娘只說過,不能隨便摸女孩子,不然就得娶她,如果不娶她她的名節就沒有了。我娘倒沒反對我和我哥哥玩親親。”

顏大夫嘆氣,“一羣小傻瓜。”

那天顏大夫給我們講了許多話,我們似懂非懂,有時候提問,問得他居然面紅耳赤。江德聊一直惦念着李千山的紅斑是被誰親上去的,結果問了一句,讓李千山老大的不爽,把顏大夫揪出去暴打一頓。

棣猜李千山身上的紅斑是顏大夫親的,江德卿非說不是,兩個人爭得臉紅脖子粗,差點沒打起來。沒有打起來的原因是因爲江德卿想起來,當時棣以一敵四,還把他胳膊打斷的事。我聽得好不耐煩,心裡也想知道李千山身上的紅斑是不是顏大夫親的,就叫他們別再吵,出去問一下。於是兩個人打賭,誰輸了誰就趴在地上學小狗叫。

江德卿掀了車簾大聲問:“表哥,你身上的紅斑到底是不是顏大哥親出來的?”

外面正在又吵又打的兩個人登時靜了,趕車的車伕偷偷笑起來。李千山咬牙切齒地說:“顏——箴——”

顏大夫呻吟道:“小卿,我怎麼得罪你了,你非得想制我於死地。”

那天換成顏大夫趴在車裡和我們一起呆着了,他被打的三天騎不了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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