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瞧你們個個的嘴,跟抹了蜜似的。”被人誇讚,我的心裡聽着甜絲絲的。
才下了樓梯進入廳堂,便見無德已在廳中等候。他聽見珠簾聲動,轉首見是我進來,忙拜道:“奴才請世子妃安!”
我眉心輕蹙,道:“不是早早的便交待下去了,若是沒有外人在,府中免了那些請安的規矩嘛!”
“是,奴才記着呢。這不是見着世子妃雍容的儀態,這身子便情不自禁的請上安了嘛!”無德起身,討笑道。
“就你貧嘴!老傅沒交待你事做嗎?大清早的,便來我這穿月閣蹲閒來了。”我行至上坐坐下,接過香蘭奉上的茶盞小酌道。
“師傅日夜盯着西院的工程,叫奴才幫襯着世子妃料理府中的雜事。”無德躬着腰身回道。
“很好,我正要去西院看看,正好你來了,我便問問你,你師傅監督的那工程如何了?”我放下茶盞,下巴輕擡,垂眸問道。
“師傅照着世子妃三班輪流的法子,命那些工人日夜趕工。因酬勞殷實豐厚,工人們做事也極是賣力,才短短几日光景,便已經搭好了樑架子,大佛也已雕刻了三成。照這速度,不出月餘,庵堂定能落成。”無德見我問了正事,便斂了笑容。
“很好,這裡沒別的事了,你去忙你的吧!”我點頭揮手,以示無德退下。
“很好,這裡沒別的事了,你去忙你的吧!”我點頭揮手,以示無德退下。
“誒,奴才這就退下!”無德恭身而退,方退至門口,忽頓住一拍腦門,叫道:“哎呀,倒忘了正事了!”忙又恭身回身,拜道:“稟世子妃,奴才一早去府前巡視,恰巧路遇一年輕男子,男子遞了信箋,只說交於貴府的娘娘便走了。奴才接了信箋便來君子園中候着,怪奴才剛纔只想着奉承,忘記了正事,請世子妃勿……”
我只聽他說了前句,便已心潮澎湃,激動得不能自己。只緊緊拽起手中的絹帕,噌的一下竄起來,等不及無德把話說完,急急道:“什麼樣的年輕男子?多高?多瘦?往何處方向去了?”
無德見我的樣子稍有愣神,隨即道:“他着一身的黑色勁裝,帶着一頂斗笠,壓得很底,擋住了相貌。高高的個子,不胖不瘦,雙手白淨,信箋交給了奴才後,便往春央街方向去了!”
高高的個子,不胖不瘦,雙手白淨,難道是,難道是……我心中極度激動,心血狂竄,似要衝出天靈,而胸口卻似梗了團棉花:“信,信箋,快拿過來!”
我趔趄向前,充眼的淨是無德自懷裡取出的一張摺疊四方的啞黃色宣紙。心裡只念那封信箋,左腳拌了右腳,差點便摔了,好在青竹一路着着,及時攙住了我。
我哆哆嗦嗦展開信箋,俊秀端正的字體,卻在每字收尾之處筆鋒乍現豪放,猶如一匹訓練有素的汗血寶馬突然脫了繮。普天之下,我認識的人中除了百裡挑一能有這般不羈的心性,旁人還會有誰!
他曉得我認不了草書,才耐着性子書寫得端正,只是收尾之時難掩天性,恢復不羈本性。我欣喜若狂,不待細看信中內容,只將信箋緊緊按在胸口,讓其感受我博動有力的心脈。過了一陣,只覺心境稍稍平復,這手重新展開有些褶皺的信箋,於心中細細品讀一翻,直將每個字眼反覆咀嚼,方纔疊起藏於袖袋之中。
“青竹,你附耳過來!”我儘量以平和的語氣說道。
青竹望着我,眼波靈動,將左耳貼近我。我在他耳邊遮着掌道:“你立馬去春央街的歸仙酒樓。記住只需點三道歸仙酒樓的名食小菜,再泡一壺荷葉尖細香茶,置兩隻茶盞。若有男子搭訕,你便問他:九重天外廣寒宮,官人仙家何處?如果那人回道:碧波湖底瑤池洞。你便將這人帶來見我,記住了嗎?”
青竹細想了片刻,口中無聲張合了片刻,方道:“奴婢記下了。”
“嗯,去吧!”我望着青竹那張似粉妝玉一琢般的小臉,心念一動,道,“去換身我的衣裳從後門出去,莫讓閒人知曉了。”
“是!”青竹屈膝道,正要離去,又被我攔下。
我微微一笑,道:“等等,臉上圖塊胎痕,若是招惹了那些風流的公子哥,便拿這胎痕嚇他一嚇,免得誤了正事!”
“是,奴婢一定小心行事!”
目送青竹出了後門,我立馬轉身往南院的灩陽軒走去。小沐已經起身,正被她丫鬟珠珠強行按着梳妝。見我來了,忙欄住珠珠手裡的珠釵逃似的躲開了,一邊叫道:“姑娘來了,等不及你那珠子了,自己留着吧!”說完便朝我蹦過來,牽了我的手帶我一起蹦出去。
珠珠追到門口,只聽她遠遠的聲音傳來:“小沐姑娘,不能稱世子妃爲姑娘,那不合禮數……”小沐卻只充而不聞,在晨曦中蹦噠着十分歡快。
所謂晨曦載曜,萬物鹹覩。東昇的晨陽,周身金燦燦的光暈毫不吝嗇的散向大地,一束束的金光射在靖王府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五彩迷人的光暈,當然,刺眼也是有的!
催着小沐匆匆用完了早膳,讓無德派人去臨曦樓把梔兒找來。自祥玉傷好後遷回西院,臨曦樓就留梔兒一人看着。自己則與小沐在無德和幾個護院的領路下去了北院的暗室。
北院的暗室,是一個專門關壓犯錯的下人。暗室裡有個地下室,名曰:地牢!當年,祥玉的母妃平妃就是吊死在那個地牢的。暗室中原先關了滿室曾經伺候過平妃的一干下人,平妃死後,幾個忠心的便殉葬了,其他一概被趕出靖王府行苦役去了。
從此後,那暗室再也沒有沾過人氣,陰森森的極是恐怖,大白天的踢門進去,一股子一股的寒意自腳底心冒上來,忍不住的哆嗦着。
“無德,快點個火把,什麼地方,夠陰暗的。”小沐站在門口愣是抖了兩抖,雙手交叉撫着胳膊道。
無德揮着袖子,領着護院走進暗室,不一會兒,堂子中央靠左的一口大窩中便竄起了火舌,四周的壁上也插上了火把,瞬間照亮了暗室。
我踩着碎步,緩緩走入暗室,擡頭細細打量整間暗室的佈局。其實也沒有特別之處,就像是一個封了頂的四合院,中間堂子後牆上,掛滿了各式的刑具,兩邊各十來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子。整間暗室除了進去的這扇門外,並不見其他的門戶,即黑又冷。
“世子妃,這邊坐。”無德哈笑着臉,指着案後已擦得發亮的椅子說道。
我將視線移到他身上,看着那張習慣了拍馬奉承的笑臉,道:“無德,你跟着老傅多久了?”
無德一愣,道:“回世子妃,奴才之前一直替師傅打點些下手的活,做這些上臺面的事也就十幾天的日子。”
“老傅對父王的忠心,我想你也是看得見的。既然老傅選了你做他的跟班,想來也是有他自己的主見。我也一直對你信任有加,委你於重任!”我嚴肅了臉色,雙手搭在胸前。
“奴才明白世子妃的苦心,奴才定不會令世子妃失望的!”無德躬身行至案前,屈膝着地,臉上已無半絲奉承之色,映了火光的瞳仁無不真誠。
“不只是我,還有世子,還有你的師傅老傅,你明白嗎?”
無德正色道:“無德家窮,未入靖王府之前,家裡曾救養過一條幼狼。那時年輕,無德不忍幼狼一起挨餓受凍,便與弟弟一道將它帶進山裡,想着要將它放生,誰知幼狼好似明白我們的心思,只遠遠的瞅着我們兄弟,嗚嗚地叫着。我們狠狠心,不再看他,然而卻在下山的路上,碰到了一頭灰狼,灰狼流着涎液,撲過了就要咬我們。只是這時,幼狼跳出來與灰狼扭打撕咬,終於趕跑了灰狼,自己卻死了。”說到這裡,無德哀傷的眸子裡擠下了兩滴悲傷的眼淚,攏着袖口試去,繼續道,“奴才沒有讀過什麼書,卻也知道知恩圖報的理,是世子去年來京都的路上將我跟無才救來的,奴才兄弟倆的性命就是世子的。誰敢打世子的主意,我無德第一個不答應。”
原來無德與二蛋還有這麼一段故事,看着無德犟着脖子,一臉的認真模樣,我不禁嗤笑出聲:“行了,起來吧,這會子梔兒也該到了。”我走入案後坐下,見無德茫然不解的樣子,覺得非常有必要跟他說明說明箇中要害,於是冷了神色又道,“往後未交待你出聲的事你要是泄露了半句,當心你那兄弟的性命!”
“是,奴才謹記世子妃的教誨,就算是爲了奴才的兄弟着想,也不敢半點違背世子妃的意思。”看着無德信誓旦旦的樣子,我極是滿意的點點頭。
說話間,門外已立着兩人,兩束影子斜射進屋,雖揹着光線,看不清來人,心底卻是明白的,高個的是護院,小個的自然是梔兒了。
纔想着,卻見高個的護院一推,梔兒一個踉蹌邁進暗室,險些倒地。高個子護院後腳也跟進了暗室中,順手將門帶上,落一閂。
梔兒扶着抖索的雙肩,戰戰兢兢的望着四周,最後將視線落在我身上,臉色瞬間大變,忙上前幾步,跪地伏拜:“奴婢見過世子妃。”
我揮揮走,屏退了除小沐外一干人等。待人暗室的門再次合上,我方輕輕嗯了一聲,一派坦然:“梔兒,知道今日帶你來這裡是爲了何事嗎?”
梔兒起腰擡頭,大窩中熊熊的火光在她臉上映上了一抹緋紅。再次見她的眸光時,已不如之前一慣的顫顫巍巍,反而靜若秋水,身形也鎮定如斯,只聽她心平氣和道:“世子曾說,梔兒有二過一功,一功抵一過,尚餘一過。待郡主身好之時,再受三十杖罰。”
我冷眼覷去,見她不再裝弱扮小,心知她定然明白此行並非三十杖罰那麼簡單。不禁佩服起她的膽色來:“你倒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如此我便也少費些脣舌,你且坦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