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馬齊跟十二阿哥過來,九阿哥忙起身。
“九爺……”
馬齊雖位列大學士,可行事十分恭謹。
在御前的時候,九阿哥沒有避開,眼下沒有旁人,卻是立時避開了。
“您怎麼來了?”
九阿哥忙回了禮,帶了幾分疑問。
馬齊看了十二阿哥一眼,道:“奴才想過來聽聽九爺說的增設管院大臣跟值年大臣之事。”
九阿哥請馬齊坐着,讓人上了茶水,才叫了十二阿哥一起陪坐下來。
他是今早臨時想起來的藉口,不過十二阿哥出去這一會兒,他也琢磨了一下。
眼下馬齊既問,他就說道:“還是因會計司‘窩桉’的緣故,內務府官員雖也是流官,可實際上卻有些世官的意思,極容易成弊端,這各衙門加起來幾千人,也不是幾個內務府御史就能盯住的,各司之間極容易圈地盤,我就想到了前朝王公監管部院之事……”
“如此,由管院大臣跟值年大臣盯着,到時候直接問責到個人就好了……”
“就算出了陳年積桉也不怕,查清楚該年誰管理,依舊是能找到當年疏漏之人……”
“也是防止內務府包衣世家串聯,我查了下內務府舊檔,每次京察,內務府的官員都是鮮少有罷黜的,不過是長官考評盡是湖弄罷了,人情連着人情,多是濫竽充數,使內務府成了一潭死水……”
“引進管院大臣跟值年大臣,往後京察考評就不是各司郎中,許是能多份公正……”
馬齊看着九阿哥成竹在胸模樣,心中驚訝,只是面上卻不顯。
居然沒有其他緣故,只想着內務府少貪墨事才提及這個,很是可貴。
馬齊沉吟道:“內務府的人手,早有定製,如果加了管院大臣,這一筆開銷……”
九阿哥訝然道:“朝廷不是有規制麼,官員兼任以最高品級爲準,就像老師,領的就是大學士的俸,不過也不會讓管院大臣白辛苦,每年的冰補、碳補還是有的……”
內務府跟其他衙門不一樣。
前朝六部衙門,有地方督撫進京送的“冰敬”、“炭敬”,內務府卻不牽扯外朝跟地方。
外頭的內務府官員,即便打發家人回京,也是往內務府總管處行走,並不需要往衙門裡再來一份。
所以九阿哥覺得,這個可以內務府自己掏錢,總共也沒有多少,多開源就什麼都有了。
馬齊看了九阿哥一眼。
人人都曉得內務府富,有貼補的話,那肯定不會比正俸少多少。
這樣纔好,要不然的話,這內務府的兼差對官員來說就不是恩典,而是懲罰。
如今九阿哥將內務府經營的很好,越是如此,才越是要防着人攻訐。
馬齊頷首道:“九爺想的仔細,只是摺子不忙急着寫,九爺可以先琢磨周全些,等奴才御前請示過,再說其他。”
九阿哥聽了,立時點頭道:“那麻煩老師,我就等老師消息。”
馬齊忍不住又看了十二阿哥一眼。
十二阿哥坐在九阿哥下首,當起了閉口葫蘆。
九阿哥察覺到馬齊看十二阿哥,忙道:“正想跟老師說呢,自從我跟老師學習《禮記》,才發現自己的短處,大有長進,都是老師精心教導的緣故,十二阿哥辦差勤勉,比我前幾年出息些,只是訥於言,也叫人犯愁,總不能只貓在屋裡對着公文不見人,得學着跟人打交道,這種狀況下,該補什麼功課呢?”
馬齊看了九阿哥一眼,這是得了消息了?
九阿哥這兩年是大有長進,可跟《禮記》有什麼干係?
自己是留了作業,可是九阿哥做了麼?
不知道叫誰抄的書,做的文章,就是你湖弄我,我湖弄你罷了。
九阿哥也回望着馬齊,很是好哥哥的模樣。
十二阿哥依舊沒說話,卻是臉色有些泛紅。
他什麼功課也不想補!
馬齊看出九阿哥並沒有其他用意,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想起了康熙的話。
皇上已經開口了兩回,讓他教導十二阿哥,他真要對十二阿哥不聞不問,這也不好。
馬齊沉吟片刻,道:“九爺友愛手足,將十二爺籠在羽翼之下是好心,可十二阿哥已經成丁,也可以單獨歷練,這人情練達不在書本中,當親身體會,先多見人吧……”
九阿哥聽了,道:“那聽老師的,等到增設管院大臣的事情成了,就讓十二阿哥自己分管一攤試試。”
之前,他也叫十二阿哥去下頭各司輪值,不過走個過場似的,時間也短,效果不大,專管一司就不一樣了。
到時候不想與人打交道,也要打交道。
十二阿哥在旁,看了九阿哥一眼,感覺又學到了。
真會說話。
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九哥!
九阿哥如此謙遜,馬齊也頗欣慰,看着九阿哥道:“九爺自己做主就好。”
他沒有在內務府多駐留,問清楚緣故,就回內閣去了。
馬齊來內務府之事,倒是沒有引起人關注,畢竟他身上還掛着內務府總管,總也不露面才奇怪。
等到馬齊離開,十二阿哥忍不住了,跟九阿哥道:“九哥,我不想去做管院大臣……”
九阿哥白了他一眼,道:“你傻不傻?沒個正經差事,怎麼算俸祿?”
十二阿哥眼下是內務府行走,算是學差事的,沒有俸祿。
十二阿哥有些糾結,好一會兒道:“那管院大臣不是兼管麼?無定員,怎麼定品?”
九阿哥想了想,道:“要是之前沒品級的,那就按照正四品來,比司院郎中高,比內務府總管低。”
郎中是正五品,內務府總管是正三品。
十二阿哥陷入猶豫中。
四品俸祿一百零五兩銀子,外加一百零五斛米。
要是不要米的話,折銀五十二兩五錢。
這加起來,就是一百五十七兩五錢。
十二阿哥是個節儉性子,這是三個月的皇子月錢。
之前他沒有俸祿,都是九哥貼補。
雖說他拿着坦然,可是明年要大婚的話,還要九哥貼補養福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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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阿哥眼皮耷拉着,沒有再說什麼。
九阿哥見他這不情不願的模樣,無語了,道:“不單單是這俸祿,還有各種貼補呢?不說旁的,只三節兩壽,一個司院下來,一年到頭大幾百兩銀子沒問題……”
十二阿哥聽了,擡頭看着九阿哥,又是欲言又止模樣。
九阿哥道:“又怎麼了?”
十二阿哥道:“那……九哥那份呢?他們還會掏麼?”
要是掏雙份孝敬,那是逼着人貪墨。
可總共只有一份的話,那不是相當於從九哥口袋裡掏錢。
九阿哥道:“我都不管他們,還孝敬我做什麼?官場規矩,按級來的,到時候,我等你的三節兩壽就是了……”
十二阿哥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也是,到時候就算是在他這裡倒個手……
馬齊來內務府雖沒有引起旁人關注,可是馬齊心裡有數,御前指定是得了消息的。
下午馬齊過來請見時,議完戶部政務後,就主動提及了內務府。
“會計司的桉子出來,不說人心惶惶,也亂了陣子,正好這批委署官員考覈期到,九爺怕舊事重演,就想起彷照部院設人管院,奴才聽着,或許可以試試。”
馬齊說了上午的傳話,又說了自己的意見。
康熙聽了,眯了眯眼。
他跟馬齊一樣,都想的比較多。
“可是內務府有人不服順,或是外頭有人說九阿哥什麼?”
馬齊搖頭道:“奴才不曾聽聞,不過奴才尋思,若是九爺真受了委屈,今兒就該直接來乾清宮請皇上做主,而不是打發十二爺給奴才傳話。”
康熙想想也是。
他神色稍緩,尋思起九阿哥的說辭。
他也發現內務府御史衙門作用不大,彈劾的就是雞毛蒜皮的事,或是盯着幾位內務府總管來。
管院大臣的話,涉及到考評跟前程,又跟包衣少牽扯,確實能震懾一二。
只是那樣的話,這人選也要上心。
否則就成了朝臣勾連內務府,也容易生是非。
康熙沒有立時作答,只道:“朕再想想,等朕謁陵回來再議此事。”
馬齊應了,告退下去。
康熙開始琢磨九阿哥的用意。
將內務府下頭的實權衙門,全都設管院大臣與值年大臣,那內務府本堂衙門,就只剩下內務府官員的銓選了。
這兩年內務府官員的銓選,九阿哥插手了麼?
好像真插手了,就是叫人將候選的戚屬子弟重新核校。
有能力、資歷夠的,如常選補;只憑着關係的,都給駁回了。
康熙不由搖頭,曉得了九阿哥的用意,跟樑九功抱怨道:“沒頭沒腦的折騰出這個,朕還以爲他受了什麼委屈,結果那混賬東西,就是爲了躲懶,這管部大臣一設,他更要找機會偷懶了,說不得直接告假不當值……”
樑九功道:“許是九爺心疼十二爺,纔想的這個,要不跟之前似的,九爺不在京,就十二爺一人盯着內務府,聽說起早趕晚的,很是辛苦……”
康熙輕哼道:“別給他臉上貼金,要是往常,朕不在宮裡,他早偷懶了,這回老實着,也是因剛寫了請罪摺子的緣故,不知道琢磨幾天了,估計是被彈劾煩了,怕御史下回還盯着他,纔想着釜底抽薪,將差事都交出去,名正言順的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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