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府,客廳。
九阿哥聽說了十阿哥明日要去海淀之事,不由皺眉。
他本不打算過去,可是又覺得應該跟十阿哥同進同出。
“罷了,去就去吧,我們今天收拾倉促了,遲一日再過去……”九阿哥道。
十阿哥道:“九哥不用過去,我們過幾日會回來看侄兒們‘抓週’。”
九皇子府的“抓週”帖子已經派出去了,過幾日就要宴客。
就算九阿哥夫婦後天跟着去海淀,回頭還是要回京辦酒席。
九阿哥道:“那也沒有幾日了,你們還折騰什麼?”
十阿哥笑道:“得防着汗阿瑪指個格格下來,到時候雖說也能管住,但是沒有必要。”
九阿哥翻了個白眼道:“你就不怕適得其反?汗阿瑪的脾氣,可受不得皇子福晉轄制皇子!”
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在御前將舒舒的各種功勞都淡化了。
十阿哥搖頭道:“這不是還跟着‘求子’麼?汗阿瑪會三思的,省得我步了八阿哥後塵,到了海淀,我就打算跑馬、爬山去了,宗人府這裡再告假一陣子,九哥您過去,也見不着我。”
九阿哥:“……”
什麼意思?
意思是格格賜多了,再不生孩子,露馬腳是吧?
跟八哥似的,外頭提起來,都懷疑他有疾。
他忍不住打量十阿哥的腰,順着往下瞄,咳嗽了一聲,道:“老十,你可別諱疾忌醫!”
八阿哥不生孩子,不關九阿哥的事;可十阿哥這裡真有問題,他就要爲弟弟哭了。
“老薑太醫怎麼說?要吃什麼藥調補麼?”九阿哥帶了關切,追問道。
十阿哥哭笑不得,道:“九哥放心,我沒事,好着呢,就是兒女緣分沒到罷了。”
九阿哥輕哼道:“你就是偏着你福晉!”
十阿哥點頭道:“是啊,我偏着她,遠嫁可憐,我不偏着她,怎麼辦呢?”
九阿哥想到自己跟舒舒,對於十阿哥偏着十福晉也能體諒。
這就是成長,頂門立戶的男人了,護着自己的福晉都是應當的。
九阿哥想起大前年自己抱着十阿哥痛哭的場景了,立時道:“反正要放寬心,最壞的結果就是沒有,那樣豐生他們兩個你們挑一個過去!”
十阿哥唏噓道:“我不着急,就是有點可惜,要是再晚兩年就跟豐生他們不是一撥的了,不過到時候您跟九嫂再生一次,說不得又碰上了。”
要是真沒有兒子,他樂意過繼九哥的兒子。
可是他還是希望生個跟自己相似的兒子,跟九哥這一房的孩子親密無間,跟他與九阿哥一樣,打小一起長大,長大也是最交心的兄弟。
十阿哥夫婦直接留了晚飯。
十福晉跟舒舒說起觀音路來,帶了虔誠,道:“觀音百相,我都是一個頭一個頭磕上去的……”
舒舒去過紅螺寺,只是當時還沒有這條路,不過也知曉大概的位置。
她贊十福晉道:“弟妹心誠,菩薩會看見的。”
這體重降下去了,經期正常,懷孕就快了。
正好可以一鼓作氣。
省得跟前兩年似的,每次控制體重沒幾日就收不住嘴了,反彈的厲害。
次日,聖駕奉太后移駐暢春園。
跟年初那次不同的是,除了上書房讀書的小阿哥們,皇子們只有五阿哥夫婦與十阿哥夫婦隨行。
九阿哥帶着十二阿哥,送聖駕出宮。
等看到御前的人叫了十阿哥過去,十阿哥隨後隨侍御前,九阿哥就眯了眯眼。
他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十阿哥之前行事,可沒有這樣顯眼。
是十阿哥故意的,還是“被”故意的?
怪不得覺得十阿哥這次跟着去海淀莫名其妙,跟他平日行事不相符,解釋的也很勉強。
他心裡有些亂,回到內務府衙門後,臉色就很難看。
十二阿哥感覺到不對勁,看着九阿哥,猶豫着要不要相問。
九阿哥生出畏懼來。
他想到了大阿哥這兩年行事,好像不像早先那樣凡事跟太子都針鋒相對了,失了銳氣,平和許多。
皇父不會想要將十阿哥推到人前,做大阿哥的替補吧?
九阿哥攥着拳頭,真要那樣,他可要記仇了。
因爲舒舒私下裡唸叨過好幾次了,九阿哥對“始作俑者”這幾個字印象深刻。
太子有才無德。
儲位未必穩當。
可是,如今推崇禮教,嫡庶分明,將太子拉下儲位的皇子,會被視爲亂臣賊子,肯定沒有好下場。
九阿哥的心有些亂,恨不得立時回家跟舒舒商量此事,隨即擡頭,就見到十二阿哥坐立難安。
九阿哥道:“爺沒事兒,就是想起一個不痛快的人,心裡憋悶。”
十二阿哥道:“是誰惹九哥生氣了?那九哥叫人教訓他就是了,彆氣壞了自己!”
教訓?
九阿哥肩膀耷拉着,有些沮喪。
希望自己想多了,只是湊巧。
否則的話,要是皇父非要讓老十跟太子對上,他能護住十阿哥麼?
壓根就護不住。
除了陪着十阿哥掉坑之外,無能爲力。
若只是他自己還好,到時候舒舒跟孩子們、娘娘與五哥……
他自己趴在桌子上,悶聲道:“別提這個了,不想尋思這個……”
門口有了動靜。
是四阿哥來了。
九阿哥與十二阿哥都起身。
“四哥您怎麼得空?”
九阿哥忙吩咐何玉柱去茶水房。
四阿哥看了十二阿哥一眼,沒有急着說話,只問九阿哥道:“你不是每天中午前就回麼?正好我今兒有事回府一趟,就過來接你來了……”
九阿哥瞧着樣子,就猜到大概緣故,不好當着十二阿哥面說的,還能有什麼?
應該就是廣善庫那些人查出不對頭來了……
既要從戶部八旗司查產業檔案,那指定瞞不過四阿哥去。
九阿哥莫名有些心虛,道:“那快點走吧,剛纔想起一件事,正想要家去。”
十二阿哥送兩位哥哥出來,看着兩人大踏步離開了內務府衙門。
隨着九阿哥離開,值房一下子冷清下來。
十二阿哥也坐不住了,想了想,往寧壽宮去了。
他想要去看蘇麻嬤嬤,過幾日九哥家的幾個孩子“抓週”,他去嬤嬤處求個老物件讓孩子們添福氣……
西華門外。
四阿哥沒有騎馬,上了九阿哥的馬車。
如今天氣暖和,馬車裡的暖爐也熄了,有些清冷。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恨鐵不成鋼”道:“好好的,怎麼想起調查廣善庫了?”
九阿哥也不好說因十二阿哥的舅舅想起的,訕訕道:“就是聽說有人支了廣善庫的銀子去放貸,就想看看那邊如何,往年看着,賬目上看不出什麼來,都是有借有還的,可是這一覈對,就曉得都是年底平賬的時候還上幾天又支出去,大頭還是那幾家霸佔着……”
四阿哥從袖口裡抽出一張紙,道:“汗阿瑪叫趙昌查了,我不好多過問,就記下這一個,你瞧瞧吧。”
九阿哥接過來看了,崇山,廣善庫副司庫任上三年,名下多了南城一個當鋪,兩個收租的四合院,中間納了一民人商女爲妾,其孃家在南城有錢莊一座。
九阿哥冷哼道:“還真讓我猜着了,汗阿瑪的恩典,都叫這些蛀蟲給敗壞了!”
四阿哥瞪着他道:“心裡有數就行了,不許再摻和,這裡頭還有十二阿哥的舅舅,往後兄弟之間怎麼相處?”
九阿哥摩挲了下臉,道:“我以爲汗阿瑪會讓我去查,到時候十二的舅舅有不妥當,我也看着周旋一下,沒想到汗阿瑪撇開我……”
四阿哥道:“廣善庫跟公庫一裡一外,牽扯的人太多了,汗阿瑪這是保全你。”
廣善庫跟公庫是同一年設立的,廣善庫這裡出了紕漏,公庫那裡也好不了。
現在才牽個頭,回頭查到公庫,纔是地震。
九阿哥也曉得,砸人飯碗如殺人父母,這個功勞不要也罷。
他就是感慨道:“汗阿瑪整頓內務府都整頓三年,戚屬人家都下去多少家了,但凡那些奴才曉得畏懼,收斂行事,平了前頭的賬目,這事情也揭不開……”
四阿哥比九阿哥大五歲,當差將近十年,也算是見識了官場各種陰私。
他道:“慾壑難填,存了僥倖。”
貪官想要收手,哪裡是那麼容易的?
自己願意,旁人也不願意。
皇子身份不差銀子,可是對尋常包衣官員來說,日子也緊巴巴,有錢沒錢是兩樣。
內務府早先風氣也不好,守着本分不敢伸手的,多是被排擠壓制,出不得頭。
如高衍中就是如此,在御膳房當差二十年,能力也出衆,卻連個職官也沒有混上。
九阿哥正擔心十阿哥的事,覺得不會平日起波瀾,肯定有什麼緣故。
他就問道:“四哥,這次你們隨着聖駕出行,一切順當麼?太子跟大哥有沒有對上?”
要知道,太子出京的時候,正是剛喪子那幾日,心情應該不會好。
再有個老對手大阿哥在,心裡能舒坦纔怪。
四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道:“打聽這個做什麼?又瞎尋思什麼呢?”
九阿哥壓低了音量道:“就是不放心,擔心太子跟大哥和睦,那樣老十該被推出來頂缸了!”
四阿哥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眨了眨眼,再睜,四哥也是小眼睛。
“老十跟你說什麼了?”
四阿哥好一會兒才問道。
九阿哥搖頭道:“沒說什麼,就糊弄我說是想要帶十弟妹爬山纔去海淀,我還信了,今早覺得不對勁兒。”
十阿哥夫婦是二月二十一回京的,次日聖駕回京,今天出京。
阿哥所那裡,是要暢春園總管那邊安排人提前掃灑。
內務府這裡沒有吩咐下去,那就只有御前的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