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阿哥在馬齊家門口下馬時,深深吸了口氣。
他垂着眼,想着出發之前九阿哥的提點。
笑。
笑不出就羞澀狀。
就是不許板着臉。
否則就算是無意的,也是給富察家難堪,得罪人。
那是他的岳家,往後常打交道的,弄得旁人不自在,自己也不自在。
開始就用心些,給富察家體面,也是全了自己的體面。
十二阿哥擡起頭,看着烏壓壓的人頭,臉上露出羞澀……
*
富察家正房。
除了富察家老一輩妯娌跟小一輩妯娌之外,就是姑奶奶跟小姑奶奶們。
富察格格也是正紅色盛裝,低頭坐着,聽着女眷們的打趣。
長輩們也多有誥命,不過大家都曉得,過了今天,親戚依舊是親戚,卻是尊卑有別。
自己的侄女就要成皇子嫡福晉了,超品。
等到富慶進來傳話,說是十二阿哥就要進來給戴佳氏請安,富察格格就起身避到稍間。
不過她也在百寶閣後,帶了幾分激動等待着。
兩人的婚期就是年中,自從出宮以後,就覺得時間飛快。
指婚到初定禮,也是一轉眼的功夫。
初定禮到大婚,也就是兩、三個月的時間,應該也會很快。
富察格格帶了小忐忑。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富爾敦陪着十二阿哥進來。
看到十二阿哥相貌的時候,戴佳氏笑了。
比九阿哥俊,也比九阿哥高,大眼睛、雙眼皮,佛祖耳朵也滿是福氣。
氣度也穩重,看着就乖巧安靜,不是淘氣的樣子。
就是瘦了些,可年歲在這裡,少年體態,過幾年就好了。
哎呀,哎呀,這個靦腆樣子,太乖了。
不單戴佳氏盯着看,其他女眷兩側站着,也都仔細看着。
富察家也有皇子貴婿了。
十二阿哥不喜歡人多,換做其他場合,早面無表情。
今日,他卻記得九阿哥的提點,即便笑不出,也只做靦腆狀。
戴佳氏將要知天命之年,沒有什麼可避諱的,等待十二阿哥行了禮,就親自扶了十二阿哥起來,瞧着那樣子,滿意至極。
這不僅看着老實,身上還隱隱的有檀香味兒。
聽說那位蘇麻嬤嬤自從太皇太后去世後就一直禮佛,教導出來的阿哥都帶了溫潤隨和。
十二阿哥的臉真紅了。
他感覺到戴佳氏的熱情不作僞,眼中也沒有挑剔與不喜,是很真實的熱情。
這就是岳母麼……
前頭還有宴等着,十二阿哥跟戴佳氏對答兩句,就跟大舅哥富爾敦去前頭了。
富察格格紅着臉從稍間出來了。
戴佳氏看了女兒一眼,就見女兒跟偷吃了燈油的耗子似的偷着笑。
雖說不管十二阿哥長得如何,指婚下來,就沒有更改的餘地,可見了這不錯的相貌,還是心裡更歡喜些。
等到酒席結束,客人散了。
馬齊帶了微醺被扶回正房,戴佳氏叫人預備了醒酒湯。
馬齊接過喝了,看着戴佳氏道:“見了十二阿哥,心裡可安了?”
他曉得老妻這些日子爲幼女擔心,怕以後日子不順暢,或者是被十二阿哥欺負了。
戴佳氏笑着說道:“老爺先頭也不提十二阿哥相貌,我還擔心長得不好呢,看着倒是比九阿哥還好些,大眼睛,雙眼皮……”
皇子女婿長得不差,女兒的相貌也是好的。
皇家指婚,少年夫妻,要成親後才培養情分,可合心不合心的,自然不一樣。
馬齊想着十二阿哥平日反應,搖頭道:“哪裡好了?大眼無神,性子偏執。”
要是不偏執,在內務府當差,去御前的機會也多,說幾句軟乎話,也不會是現下境遇。
馬齊眼睛老辣,自然瞧出十二阿哥即便到了御前,也不大說話,全程公事公辦的模樣。
皇上又不缺兒子,這樣的逆子到了跟前,只無視都是看在蘇麻嬤嬤的情面上。
換了其他阿哥敢這樣,估摸早棍棒教子,讓逆子曉得什麼是孝順了。
早先不是女婿的時候,有九阿哥那個不穩重的比着,馬齊覺得十二阿哥很也算難得,小小年紀,能沉下心來;變成了女婿,看着就都是毛病了。
太清高了。
不合時宜。
皇上不缺兒子,這初封的高低可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間。
不求他有上進心,也不能這樣懈怠,要不早晚有後悔的時候。
馬齊心中各種不滿,卻不打算插手干涉。
那是皇上的兒子,真要當成自己的女婿一樣管教,就過了。
還有他現下的身份在這裡擺着,也不宜有太大動靜,否則外人還以爲他有什麼心思。
戴佳氏道:“老爺之前還誇十二阿哥穩重平和,怎麼就偏執了?就是年歲小罷了,性子也安靜,這不是挺好的,紈絝子弟多了,這樣的老實孩子倒是難得。”
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這樣的女婿,不怕女兒挨欺負了,看着就是個好脾氣的。
只是戴佳氏不免好奇,道:“瞧着十二阿哥的相貌,應該是隨了貴人,那貴人相貌也不會差,怎麼會不出頭?”
她昨天訓了女兒,不許女兒議論這個,今兒卻忍不住好奇這個來。
左右是夫妻兩個閒話,沒有旁人在。
萬琉哈貴人的資歷可不淺,康熙十四年就入宮了,可是二十六年才生了皇子阿哥。
生育的晚,貴人升的也晚。
早在皇上透出話音,馬齊就打聽了萬琉哈貴人的過往。
人與人之間相處,投其所好,總要會好一些。
馬齊爲女兒操心,也曉得良嬪跟八福晉婆媳的舊事,外加上萬琉哈貴人正好住在良嬪宮中,怕萬琉哈貴人也隨了良嬪行事。
他就道:“入宮早,不過當時在學規矩,侍奉皇上的時候要遲幾年,又有宜妃跟德妃先後出頭,旁人就不顯了。”
對皇上來說,能夠入宮侍奉的,就沒有醜的。
又不是像良嬪娘娘那樣絕色,相貌秀美就不算什麼了。
馬齊也是男人,曉得對男人來說,相貌重要,可要是長久陪伴性情也重要,解語花能解語才能長久,只是美麗的話,有看膩凋零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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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四月十六,就是十三阿哥的初定禮。
十三阿哥騎在馬上,嘴角挑着,心裡告誡自己矜持,纔沒有笑出聲來。
他也盼着阿哥所膳房能夠齊全,盼着阿哥所多個女主人。
前些年跟着哥哥嫂子們出巡,那一對對,他看着,也心生羨慕。
今日爲儐相的是四阿哥與十阿哥。
四阿哥這裡不用說,這兩年隨扈兄弟兩個常作伴的,如今十三阿哥又是先從戶部學差事,兩人正親近。
十阿哥這裡,則是爲了還人情。
大前年十阿哥初定禮時,十三阿哥爲儐相。
九阿哥跟兩位領侍衛大臣在一起,看着馬爾漢家的宅邸。
跟馬齊家相比,馬爾漢家就差了一等。
馬爾漢的祖父就是尋常旗人,父親是先鋒校,到了馬爾漢這裡才熬起來。
富察家在馬齊兄弟官居一品之前,祖父、父輩都已經是一品高官。
九阿哥拒絕十三阿哥爲十二阿哥儐相,也是考慮到這個。
他自己參加了好幾場初定禮,曉得過程差不多,可是因皇子福晉的門第不同,當天宴席的陪客也不同。
當年他初定禮時,跟舒舒還沒有什麼情分,當時五阿哥與八阿哥都擔心他是對董鄂家減少宴席規模不高興。
實際上,他壓根沒想那麼多。
現在過了好幾年,他怕十三阿哥多想。
馬齊兄弟都是顯位,叔伯兄弟也有出色的。
馬爾漢這裡,就勢單力薄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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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一場場宴席下來,四月也過去大半。
天熱起來了。
旁人還好,胖乎乎的尼固珠可受罪了,她每天洗澡,可都是肉的,又愛動,就起了痱子。
伯夫人心疼的不行,催促舒舒快點搬家。
舒舒這裡也沒有再拖了,四月十八就闔家搬往海淀去。
依舊是北五所,在十阿哥夫婦與九格格中間。
等到舒舒下車時,九格格跟十福晉已經在等着。
十福晉直接抱了豐生,九格格從伯夫人手中接過尼固珠,兩人陪着將孩子們安置好了,隨着舒舒到前頭說話。
至於九阿哥,則是往暢春園去了。
聖駕後日要巡永定河,之前是點大阿哥、四阿哥與十三阿哥隨扈的,結果前幾日換下大阿哥,指了太子。
皇帝跟儲君同時出京,需要安排的扈從人手不說翻倍,也要增加不少。
不單侍衛跟護軍要增加,內務府隨行司員也要增加。
九阿哥去暢春園值房,就是安排這個去了。
這邊妯娌姑嫂幾個到了正房入座,白果送了菊花茶上來。
“打牌都湊不全人,終於等到九嫂了……”
十福晉歡喜道。
她是人菜癮大的典型,過了新手保護期後,打牌沒贏過,卻偏偏喜歡張羅牌局。
舒舒笑着聽着,道:“明天就組一局……”
城裡城外住着,大家好久沒湊到一起聊天了。
十福晉點頭,美滋滋道:“來我家,養着幾條大魚,可以烤魚吃。”
舒舒聽着也饞了。
這幾天熱了,不愛吃飯,還真想要吃些重口味的。
榮憲公主搬到京城公主別院之事,舒舒是曉得的。
公主這次回京,除了賀壽,還要代婆婆跟嫂子操持三臺吉成親之事。
三臺吉得了賜宅,在地安門外。
婚期定在五月初,所以公主就回城操辦去了。
“五嫂呢?”
舒舒問道。
因三福晉懷孕沒有搬過來,後頭的四福晉、七福晉跟八福晉就都沒有搬,如今這邊住着的小輩還是先頭跟着太后一起過來的幾家。
五福晉雖是嫂子,可是舒舒過來,她也不會在家等着,應該跟九格格與十福晉一起過來。
十福晉道:“鑲白旗有個國公娶兒媳婦,顯親王府的旁支,五哥帶五嫂吃席去了。”
舒舒笑道:“選秀之年,各家的席要連上了。”
不單宗室如此,勳貴人家也多是如此。
十福晉點頭道:“我們爺他也收了好幾張帖子,旁人家還罷,公府那裡要去的。”
這說的是阿靈阿家嫁女之事。
十阿哥跟阿靈阿這個舅舅就是面上情,平日裡還罷了,婚喪大事還是要露面的。
阿靈阿是承爵人,十阿哥夫婦不露面,就不單單是舅甥關係不好的問題,也是不給鈕祜祿家面子。
九格格也道:“我這也收了好幾張,宗親的,佟家的,還有烏雅家的。”
不管九格格去不去,旁人的帖子要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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