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有些尷尬,硬着頭皮道:“您請節哀……”
蘇努擺手道:“生老病死,誰也擋不住,跟旁人家相比,我也是有福氣的。”
九阿哥忙點頭道:“那是,宗室人家,論起子孫繁茂來,您不排頭一個,也在前三了……”
哪個王公府邸沒殤過阿哥?
還真就數蘇努的貝子府沒殤過,十二個阿哥都站住了。
年前雖薨了五子富爾金,可是富爾金已經三十歲,也留了兒子,不算是早亡了。
老來喪子,就算是兒子多,這原配嫡子到底不同。
蘇努不想說這個,道:“你們兄弟說話吧!”
他回自己的值房去了。
九阿哥倒是有些納悶,跟十阿哥說道:“就沒人發現,貝子府的阿哥都站住了?”
十阿哥道:“早年外頭說過一嘴,說是蘇努信洋人大夫,還有就是那邊的阿哥,都是打小騎射,並不嬌慣,所以瞧着比那些混日子的黃帶子健壯。”
九阿哥道:“那個富僧阿多大了?怎麼襲的?”
那也是皇子們的族孫,跟訥爾蘇一個輩分。
十阿哥道:“十二,襲的三等鎮國將軍……”
九阿哥驚訝道:“直接降了好幾等,沒給恩典?”
輔國公,要是降一級是一等鎮國將軍纔是。
十阿哥道:“富爾金當時封爵時還沒有考封,封的高了。”
早年宗室子弟十五封爵,封的也高。
到了三十年前後,纔有了宗室考封,爵位纔開始低封。
九阿哥道:“廣略貝勒兒孫,沒有顯爵,不過傳下的國公府、將軍府可不少,說起人數來,也是數得上的。”
那是皇家長房,年歲都大,九阿哥他們有不少同輩的族兄在。
十阿哥道:“現下還好,可再傳兩代,閒散宗室也是最多的。”
九阿哥點頭道:“可見這子嗣,也是適量,過猶不及。”
十阿哥笑道:“九哥不是要在戶部待一天麼?”
九阿哥撫額,道:“問清楚了要學的東西,就是看文檔,爺先鬆快鬆快……”
十阿哥也捧場,道:“九哥不是要聽書去麼?那找個茶館?”
九阿哥道:“走,去東單大街……”
兩人也沒有往遠走,東單大街找了個茶館上了二樓雅座。
這挨着樓梯口,能看到一樓的說書檯。
這說書人說的正是新書,一樓的茶客們聽得聚精會神的。
兄弟兩個坐下,沒來得及細聽下頭的內容,就聽到門口有動靜。
九阿哥聽了皺眉。
何玉柱見狀,過去問了,回來稟道:“爺,是科爾沁土謝圖親王在下頭吃茶,認出爺跟十爺來,要過來請安。”
他雖對蒙古王公有些好感,可是也分什麼時候。
十阿哥聽到這個人,對九阿哥道:“九哥,別見,這是被人彈劾要議罪,撞鐘來了!”
到時候這請託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
九阿哥自然聽弟弟的,就示意何玉柱出去攆人。
“怎麼回事?都是親王了,有什麼大罪要撞鐘?”
九阿哥好奇道。
要是其他部的親王,小心行事還罷了。
科爾沁的親王,跟皇家都有親。
土謝圖親王是科爾沁右翼親王,如今這位親王也是額駙,正妻是宗室郡主。
瞧這樣子,應該是去年入京輪班。
可是按照規矩,二月初的時候,來朝的王公蒙古臺吉就要離京。
十阿哥道:“放縱侍妾僭用郡主儀仗……”
九阿哥聽了,惱道:“王八蛋,寵妾滅妻,怎麼敢?”
十阿哥見他如此,就曉得他誤會了,道:“用的不是親王福晉的儀仗,是那位多羅格格的儀仗……”
科爾沁右旗,還有一位早年嫁過去的多羅格格。
九阿哥聽了,不由蹙眉,道:“那儀仗不是當封存在公主府麼?”
現在這位親王娶的是郡主,不過他的長兄,上上任親王娶的是太宗皇帝之女。
除了迎娶公主爲正嫡妻之外,那位親王還迎娶了一位側室,就是已革睿親王多爾袞的獨女。
那位格格當年養在信郡王府,十八歲經由太后做主,嫁到了科爾沁。
沒有朝廷正式冊封,可是嫁妝跟儀仗也是按照宗室郡主預備的。
十阿哥道:“土謝圖親王是科爾沁右旗之主,公主府自大長公主薨後本也當封存,由王府那邊託管。”
如此,這僭用之罪才更可恨。
九阿哥冷哼道:“問罪也活該,但凡對朝廷有敬畏之心,也不敢這樣狂妄!”
十阿哥道:“是啊,朝廷對科爾沁恩寵太過了……”
科爾沁王公爵位最多,與朝廷嫁娶也最多。
樓下傳來一陣叫好聲。
兄弟兩個也住了話音,聽着下頭說書。
兄弟兩個來的也巧,這邊的新書說的正是舒舒之前想起了的《桃花扇》。
九阿哥聽了幾句,就沒有耐心了,跟十阿哥道:“老套的很,就是才子佳人那一套,還不如西廂呢,西廂那還是良家,這直接就是妓子了,還能談情說愛,倒是不嫌髒!”
十阿哥對這些也沒多大興趣,只道:“聽着倒是新詞兒,這編者倒是膽子不小,沒有假借漢唐,直接說前明之事……”
九阿哥道:“就是風流韻事罷了,又不涉時政,有什麼好擔心的?”
十阿哥道:“敢在京城說的,當是無礙的,京城這些說書先生也都眼光賊着。”
九阿哥道:“就是,能在東單開茶館的,背後不是王公就是勳貴,不會犯糊塗……”
就着茶水,吃了半碟子餑餑。
下頭的書也說了一回。
九阿哥道:“沒意思,不合你九嫂的口味兒,她喜歡《西遊記》那樣的。”
兄弟兩個就出了茶樓,上了馬車,回家。
等到了皇子府,見了舒舒,九阿哥就道:“爺記得你有個親戚長輩在科爾沁?”
舒舒想起了那位姑姥姥,道:“是中旗臺吉府上的縣主……”
九阿哥聽了,放心道:“那還好,右旗那個土謝圖親王要問罪了,還想着別連累了親戚……”
說着,他講了對方今日在茶樓要拜見的話,還有對方問罪的原因。
舒舒的耳朵一下子支棱起來。
多爾袞之女?
真是嫁回科爾沁了?!
想來也是,有資格爲她親事做主的就是孝莊。
孝莊最放心的地方,就是科爾沁了。
“那郡主薨了?什麼時候薨的?”
舒舒問道。
那也是傳說中的人物。
九阿哥搖頭道:“不曉得,就知道是順治十三年指婚的,應該是沒在端貞大長公主前頭……”
舒舒好奇過後,也就放下此事。
蒙古藩部之事,也跟他們扯不上干係。
九阿哥卻有些擔心大阿哥,道:“大哥跟太子爭了這些年,都鬥出真火來,等到太子上臺,大哥要是也落魄了,他家的幾個格格,以後說不得也要被人欺負……”
他也想到了自家。
誰能保證一直風光得意呢?
太子沒有什麼人情味兒,沒有將他們當成兄弟過,怎麼會將他們的孩子當成侄兒跟侄女?
等到晚上,他就跟舒舒道:“爺曉得自己的分量,沒資格跟太子爭那個位置,可爺也不想讓太子在上頭,其他哥哥們什麼時候跳出來爭?”
舒舒聽着心裡“砰砰”直跳,道:“爺說這些話,是想要……支持哪位哥哥不成?”
九阿哥搖頭道:“爺不摻和這些,就是覺得大哥那裡勝算不大,怕下頭的人對上太子扛不住,盼着哥哥們有出頭的,只要不是隔壁那位,哪位哥哥上臺,爺都在下頭拍巴掌……”
舒舒聽了,心放下了一半,道:“皇上身體還好着,皇位更迭,讓豐生他們大了再操心都來得及,爺到時候樂意當差就當差,不樂意當差就直接讓爵給豐生,悠哉度日不是更自在……”
九阿哥聽了,立時被說服了,道:“也是,爺怎麼又操心這幾十年後的事了,到時候咱們尼固珠早嫁了,還用擔心宮裡胡亂指婚……”
他放下心事,就打着小呼嚕睡了。
舒舒瞪着眼睛,看着幔帳。
連九阿哥這樣沒心沒肺的,都對太子上臺忌憚如此,更不要說旁人。
不管誰上去,給大家機會拉下太子,大家都不會放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