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吸了一口氣,從箭囊裡抽出一支箭來。
她腳下腳步活動,擺開一字步,身子側身,目光直視前頭的靶子。
衆人都望了過來。
只這開始的第一個動作,就與十四阿哥、十福晉不同。
而且她手中的弓也不同。
舒舒的弓要短一些,不是清弓,也不是明弓。
她站的筆直,而不是跟十四阿哥、十福晉似的身體前傾。
胳膊擡的也高,弓箭齊眉。
“嗖!”
羽箭從弓弦飛了出去,重重地落在靶心,餘力引得靶樁微顫。
接下來,就是第二支、第三支,亦是正中靶心。
三支箭如同品字聚集。
她的速度比不上十福晉,可是同樣的遊刃有餘,而且更有準頭。
”好!“
康熙忍不住再次喝彩。
旁人看着舒舒,也都帶了幾分驚奇。
要說八旗閨秀,會騎射不算什麼,可是會射箭與射得好,是兩回事。
不少人去看九阿哥。
九阿哥嘴角快裂到耳朵邊,對着衆人揚眉,臉上滿是驕傲。
他不擔心幾日後的演射了,到時候自陳不足好了。
因爲比不過妻子,所以拉弓射箭以後就罷了。
哈哈哈哈!
康熙看了眼舒舒的弓道:“怎麼沒練習清弓?這也不是明小稍,到底是什麼弓?”
舒舒舌頭抵着上牙膛,摒氣,臉上憋微紅,透着幾分不好意思,才低頭道:“兒媳六歲學弓,當時嬌氣,嫌棄清弓姿勢不正,就換了小稍弓練習,可是又嫌勁道不足,阿瑪將兩種弓糅合到一塊,叫人制了這種比小稍弓稍長的中稍童弓,後來大了,又制了這張五力弓。”
這倒不是扯謊,就是沒有提齊錫是在她的天馬行空的指揮下做的改造,當時爲了這個,齊錫還狠誇了一頓寶貝閨女。
舒舒當時沒有上輩子的記憶,真當自己真是小天才,美的不行。
等到有了上輩子的記憶,再看這張弓也是無語。
實際上是四不像,還有些日本弓與匈牙利弓的影子在裡頭。
因爲那個時候,齊錫還只是參領,沒有升副都統,更不要說都統,所以這些陳年舊事就不是御前所曉得的。
康熙來了興致,吩咐樑九功道:“呈上來!”
樑九功躬身應了,從舒舒手中接了弓,雙手遞給康熙。
康熙拿了弓,仔細的看了兩眼,稍在明弓與清弓之間,怪不得名字直白叫“中稍弓”。
他有些心動,走向舒舒方纔的位置。
眼見着九阿哥還不動,十阿哥忙推了一把,指了指小松手中的箭囊。
九阿哥反應過來,從小松手中扯了箭囊,走到康熙跟前,道:“汗阿瑪,您試試弓?”
康熙微微頷首,從箭囊裡抽出一支羽箭。
拿到手中,他就發現不同。
這箭的長度看着跟明小稍的箭長度差不多,兩尺左右,可是重量卻不是明小稍的一兩二錢,而是得翻一倍,幾乎要跟清弓箭支重量相差無幾。
可是清弓箭支是三尺長。
這箭卻不顯短粗,應該是用鐵木製的。
靶子已經清理出來。
五力的弓,對康熙來說,實不算什麼。
他就參照舒舒之前的姿勢,也射出一箭,力道自然比舒舒方纔的還強,一寸長的箭頭都沒入靶子。
康熙撂下弓,頗爲心動,面色卻不顯。
他忍不住心裡罵了齊錫一頓,沒有上進心,居然看不出這改良弓的好處。
居然真的只當成哄孩子的小玩意兒?
絲毫沒有露在外頭。
要是早點交到兵部,都能記上一個功勞。
爲什麼八旗騎射廢弛?
那是因爲日子安逸了,八旗軍民都是鐵桿莊稼,吃不得苦。
清弓很難入手,不好好操練壓根提不起個。
又因爲弓力的緣故,對射者身體要求也高,力氣要大。
這個中稍弓,避小稍弓與清弓二者之短,集二者之長。
武器關係重大,康熙就在心裡記了一筆。
他試了一箭就將弓遞給樑九功,回到原位,示意舒舒他們繼續。
已經到了第二輪,該十四阿哥了。
十四阿哥已經被第一輪的成績打擊狠了,心神不寧,外加上稀罕舒舒手中的改良弓,就集中不了精力。
連汗阿瑪都覺得好的弓,肯定不凡,他方纔差點就借用了!
三箭下來,只有一箭在靶子上,一支掛在靶子邊,一支直接脫靶,落在地上。
倒是十福晉,第二輪成績跟第一輪差不多。
到了舒舒這裡,樑九功就準備將弓奉上,就聽到康熙問道:“我記得你阿瑪能開十力弓,你最大能開到幾力?”
這是對着舒舒問的。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道:“十力可控弦……”
場上一下安靜下來。
九阿哥臉上的笑容凝固。
連帶着跟他們夫妻相熟的十阿哥也帶出不可思議來。
雖說早就曉得舒舒射箭水平不低,北巡的時候也見過她拉弓射箭,可是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弓力!
五阿哥則是直接驚訝出聲,望向九阿哥,心中生出擔心來。
能操十力弓,那是多大力氣?
小兩口沒有拌嘴的時候吧?!
回頭他得好好囑咐老九,平日裡還說軟乎些,別把好脾氣的人逼急了。
三阿哥呆如木雞,已經想入非非。
這應該不是扯謊,這是御前,傻子纔會欺君。
平日裡實在看不出九福晉這麼能耐,這樣大的力氣。
那自己的福晉呢?
也是董鄂家的?!
康熙的視線則是在舒舒手腕滑過,看向旁邊。
因爲聖駕到了,之前在校場另一側演射的十幾個侍衛都過來了。
康熙就點了其中一個人道:“朕記得你可十力弓?”
那人躬身道:“是,奴才去年隨扈北巡,曾跟皇上行圍,射過一隻黑熊、兩頭野豬!”
康熙點頭,道:“九福晉演射,借伱的弓一用。”
那侍衛應着,立時雙手奉上。
九阿哥已經動了,雄赳赳、氣昂昂的走過去,從那侍衛手中取了弓。
舒舒也動了,對旁邊侍立的小松伸了右臂。
主僕早有默契。
小松上前,揭開舒舒手腕的負重,丟在地上。
負重袋不大,目測不出重量,可是“啪嗒”的動靜,卻顯示它分量不輕。
隨後是左手負重,雙腳負重,都解了下來。
十四阿哥早已按捺不住,從小松手中接過來一個,驚訝道:“這裝的啥,這麼重?”
小松笑道:“金子,這個最重!”
豪橫!
十四阿哥半響沒說話。
九嫂可真有錢!
實際上是誤會。
舒舒的負重袋之前也是鉛,因爲這次要出門,才換了金子,想着一舉兩得,少佔些地方。
十四阿哥望向舒舒,眼睛裡滿是崇拜了。
不單單是金子,還有這力氣、
這一個的負重就有十來斤,四個就是四十斤!
這爲什麼戴這個啊?!
這要是打人,一拳頭不得將肋骨給乾斷了?!
舒舒已經從九阿哥手中接過十力弓。
九阿哥背對着衆人,對舒舒磨牙。
舒舒神色不變,衆目睽睽之下,總不能這個時候哄人吧?
她都裝到這一步了,不能破功!
她眼神從九阿哥身上移開,望向手中的長弓。
這是清弓?!
讓她衆目睽睽之下撅屁股?
殺了她吧!
她腹誹不已,卻依舊選了直立的方式。
其實清弓的動作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現下的姿勢,實際是沿襲騎射的姿勢,纔有個屁股擡起的動作。
她看眼自己的犀牛角扳指,就擡起弓。
清弓將近五尺,跟她的身高就差一拳頭。
想要齊眉射是不行了。
她就調整了手臂的位置。
練了十年弓箭,她當年也用過長弓,要不然的話,說不得此時就要露怯。
“嗖!”
三尺長、手指頭粗細的羽箭飛出去,如同一支長矛似的,重重地紮在靶心。
圍觀的侍衛們,有了躁動。
要不是聖駕在此,大家都要齊聲喝彩了。
清弓因爲是重箭的緣故,不能遠射,遠射了準頭不好。
要知道大清武舉騎射距離只有三十五步,且九中三就算及格。
而後第二場的步射,跟現下場上一樣是八十步,九中二爲及格。
九福晉這弓力,這準頭,擱在侍衛營裡也是數得上的。
舒舒沒有停歇,又射了第二箭,跟剛纔的箭挨着。
而後第三箭,她的胳膊才往下沉了,箭也落在靶心偏下的位置,再有兩寸就要落下靶子。
這是三射三中!
十力弓!
場面都安靜下來。
十四阿哥將手中負重遞給小松,好奇的過來,道:“九嫂,九嫂,我試試……”
他的年歲,想要控弦十力弓是夢,就是要試試拉強弓罷了。
舒舒自是沒有什麼反對的,將手中的弓遞給他。
十四阿哥做了個拉弓的動作,卻也只能拉到一半,離滿弓還有不小的距離。
九阿哥見狀,忙上前道:“行了,行了,別彈着……”
十四阿哥被打岔,卸了那口心氣,任由九阿哥將弓拿走。
九阿哥將那弓還給侍衛,才發現這個一等侍衛有些眼熟。
好像是佟家人。
他又看了眼其他侍衛,要不就是宗室、要不就是上三旗勳貴子弟。
侍衛營這邊的操練,倒是比八旗旗營那邊整齊,所以都挺拿得出手。
十福晉眼睛黏在舒舒的身上,跟十阿哥讚道:“九嫂太厲害了,要是去參加草原的那達慕大會,別說羊,馬都能贏幾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