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擠進窗櫺,朱雀青銅柱上,燈火搖曳昏黃光芒。
香爐有着淡淡香氣飄出。
薄紗撫動的帷簾,北宮野坐在書案後面,提筆書寫,一筆一劃彷彿都是手中的利劍,字行間充滿殺伐之氣。
他其實並非長子,前面還有三個哥哥,可惜無一例外都夭折了,他出生時,有高人支招,讓父皇將他送到農戶家寄樣,還另取了一個令他至今都感到噁心的小名。
不過,那高人出的主意也確實讓他順利成長到十二歲。鄉間的生活清貧而繁忙,也看到了許多在宮裡看不到的東西,官官相護,侯爵子嗣仗勢欺人。
記得,有一個同村要好的小夥伴,因爲不小心惹到了一個踏青的侯爵子嗣,被對方護衛毆打丟進河裡,而那些人站在河邊,看着對方在水裡掙扎,然後淹死。
從那一刻起,這些驕橫跋扈的官宦子弟,讓他記恨上了。
當滿十四時,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被引領入宮,恢復皇子身份,原以爲他能將養父母接到京城頤養天年,可惜傳回來的消息,是在他入宮的當天,養父母已經被殺死在家中,然後被匆匆下葬,連一塊墓碑都沒有。
記得離開養父母家時,養母含着眼淚拉着他在屋裡說:“皇宮裡,一定要小心,一定要隱忍,要等到自己長大。”
他知道是誰做的。
不過他沒有吵,也沒有鬧,只是躲在寢宮角落,偷偷哭了一晚上。
再後來,他確實安穩的長大了,甚至將當年爲父皇出主意的那位高人收到了身邊,便是現在的太師蕭文弼。
從對方身上,他學到了高絕的武功,又有皇宮大量的錢財藥材輔助,十七歲那年,已經到達四品境界,身邊也越來越多由師父招來的高手做爲隨行。
也查到動手殺養父母的那些人,他親手將這些人的腦袋砍下來。
至於幕後那元兇,他一直遵守養母的話,隱忍不發。
二十歲那年,他被立爲東宮太子,一步步走向權利的巔峰,開始涉及到朝堂政事,開始暗中佈局,先設計了父皇騎馬跌落的謀劃,隨後由師兄掌控的荒神教,煉製的丹藥一點一點的控制皇帝。
之後,他開始逐步侵蝕朝堂,將朝中文武打造成他想要的形狀,不久之後,他下達了第一份詔令,消減世襲罔替的那些侯爵手中兵權。
這一步也花費了他兩年的時間才完成,如今第二步,利用《將軍夜宴圖》編織一些傳聞爲掩護,讓荒神教的高手刺殺各地世襲罔替的侯爺,造成那些侯爵子嗣慌亂,他就可以趁機一個一個的收拾。
可惜這一步並沒有出現他想要的局面,到的如今只有兩個侯爺被暗殺。
不過無所謂了,對於當年殺害自己養父母的元兇,在今晚也死在了他手裡,接下來,他將名正言順的登上大寶,着手朝王會。
這是赤裸裸的陽謀,那些侯爵世子,不得不進京。
他不需要全部殺害,將那些侯爺逼迫的狗急跳牆,而是隻需要挑上一個,給足那些侯爺們一個暗示:我要收權。
不僅僅是權利,還有震懾上上下下的威望,讓所有人畏懼和臣服。
……
字跡鋒利如刀,寫下一豎豎內容。
“你們父輩拼命打下了燕國江山,孤心裡感激,但是這麼多年了,你們已經將爾等父輩的萌陰消耗殆盡,兵權、稅賦該回到孤的手中了。”
籍着燈火,他望着上面洋洋灑灑寫出的祭詞禱文,
這樣聲音平淡而冷漠。
“希望你們能理解孤。”
夜色之中,皇帝殯天的消息已經在最快的速度傳遍朝中文武家中,然後已更快的速度傳遞出去。
無數快馬攜着訃告公文衝出燕京,披星戴月奔向各州郡,或乘坐舟船順江水而下,或翻山越嶺將這份震撼的消息送到各州刺史手中。
皇帝殯天是舉國大事,消息送到定安城時,已經是十一月月底了,蘇辰聽到這條消息,還是容州刺史親自登門說的,令他錯愕。
心裡也隱隱有些不安。
畢竟那太子就是荒神教背後之人,雖然沒照過面,但絕對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人,要是他當了皇帝……
不僅他心裡有這股擔憂,就連雲瑱侯吳會之也起了擔心,他派快馬送來的書信。
上面只有簡短的兩個字:
“謹慎。”
之前在十一月中旬他們有過聯繫,蘇辰從雲瑱侯送來的消息裡知道,其他州郡有兩個實力弱小的侯爺被暗殺,一個被人下毒死在家中,一個被溺死在城外的河裡。
對於陰謀詭計這方面見識頗多的董卓、漢獻帝,僅僅簡單聽完蘇辰告訴的所有始末,便有了答案。
“削爵,收權。”漢獻帝坐在小院的花圃矮凳上,揚着手裡的小鋤頭:“倘若我當初拿到一絲權利,要做的就是一點點削去曹孟德的權利,拿到手中。這是每一個皇帝都必須要做的事,普天之下,非帝王者,手握權柄,就該殺。”
董卓嗯了一聲,指着揮舞鋤頭的漢獻帝,一隻大手放在嘴邊小聲對蘇辰說道:“當初董某就是喜歡他這般氣勢,才立他爲帝的。”
提起往事,劉協剛纔那股氣勢陡然頹喪下來。
“但就是這般氣勢,讓我皇兄死在你手裡。”
“是李儒,他出的主意。”董卓這些日子倒是變了許多,很少再提及當年縱兵殺戮的事,他擺了擺手,看到養女站在對面檐下朝他微笑,起身找了一個藉口便走了,不過臨走時,還是提醒蘇辰:“想要破局啊,最好還是找曹孟德那廝,他麾下那些謀士也都擅長這些,說不得給你送來一個,就能抵十員猛將。”
蘇辰起身拍了拍袍上灰塵:“那要找得到才成,我將府裡上上下下尋了一遍,這幾天還盯梢我大嫂二嫂,惹得我母親以爲我覬覦兩位嫂子,叫過去數落一通。”
坐在花圃小凳上的漢獻帝沉默了一陣, 忽然開口。
“其實我是不想教你的,但事情急迫,只得跟你說了,長生,你去城裡找一個寡婦來,放到你屋裡試試?曹孟德……他家中女人,一半都是寡婦。”
寡婦?
被劉協這麼一提醒,蘇辰腦海頓時清明瞭許多。
對啊,曹丞相好人婦不假,可也有許多都是寡婦,就是爲何堂堂一個魏太祖,解鎖出來,就往女人堆裡鑽?
漢獻帝似乎看出蘇辰心裡疑惑,抖了一下袍擺。
“誰沒一點喜好,何況人都已過世那麼久,權利早已是過眼雲煙,能重新回到世間,自然會去找自己喜歡的東西。”
蘇辰點點頭,隨即偏頭朝月牙門外喊了一聲。
“十三。”
正跟祝公道吹牛打屁的侍衛十三抱着劍飛快進來,“小侯爺,有何吩咐?”
“去城裡打聽誰家有寡婦,尋一個雙十左右,臉蛋漂亮,身材姣好的,若是有多餘的時間,就多找幾個。”
“啊?”十三驚訝的望着小侯爺,一塊石子飛來打在他頭上,這才慌慌忙忙的跑了出去。一路上嘀嘀咕咕,“小侯爺怎麼開始好這口了,居然要找寡婦。”
經過一個府內女眷身邊,他連忙行了一禮,便離開去了前院召集一些人手。
殷素寰站在原地,微蹙細眉,剛纔那侍衛的話,她都聽到了。
“小叔居然讓侍衛去找寡婦……這……這也太荒唐了。”
溫潤的聲音裡,她附近空氣裡,一道微不可察的人影像是轉過脖子看向跑遠的背影,隨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