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加上河岸泥路難行,往前摸過去的軍隊此時都是牽着戰馬,一淺一深的艱難前行。
往利吹山同樣行走的艱難,到達上游那些夏國士卒築堤的地方,還有二十多裡,之前所過的地方,他已經查驗過了,確實有修築河堤的痕跡,河岸明顯擡高了不少。
“夏國人真是歹毒,居然想出這種計策。”
他騎在馬背上,一名親兵牽着繮繩領着戰馬搖搖晃晃的走在泥濘的河岸上,舉目望去,雨水不斷沖刷視野,只能隱約看到前面隊伍緩緩行進。
待過了這邊,隱隱看到了一片矮林,他趕忙讓一個斥候過去打探,是否能容納五千人馬,畢竟這樣的鬼天氣,再走下去,人和馬都受不了。
斥候連忙領命走了,往利吹山隨即又遣人去前面叫停行進的隊伍,他在雨中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派出去的斥候回來。
微微蹙眉時,遠處的矮樹林裡,忽然響起一陣鳥羣驚飛,拍動翅膀的聲音。
做爲武將又是武藝高強之輩,瞬間感覺到了一種被猛獸盯上的感覺,那片林子的黑暗裡殺氣沖天而起。
“林子裡有埋伏!”往利吹山嘶聲大喊。
還在原地等待的前軍頓時一驚,幾乎在他們望向林子的同時,無數垂下的樹枝劇烈搖晃,雨滴飛濺開。
一聲如同虎吼般的聲音在林中響徹:“殺——”
林野狂亂的搖擺,一支支駑矢瘋狂傾瀉而出,河岸邊行進的長龍似隊伍,一道道身影倒下,驚慌混亂之間,重重疊疊的人影從那片樹林飛奔而出,正是設伏等候了兩三日的虎步營,和唐軍。
對於雨中夜戰,埋伏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爲了奔行方便,還將腳上的草鞋、步履都脫了。
狂奔的腳掌踩過泥濘的地面,沒有絲毫的滯後、拉扯感,隨後,直接撞入對面胡亂的樑國兵馬,揮斬出一片片刀光。
無數的刀兵碰撞、箭矢飛上天空,秦瓊躍馬持槊衝入人羣,長槊風車般揮舞開,“殺光他們——”
“殺——”
張飛從林間另一處殺出來,騎馬挺矛飛奔向這支樑國兵馬中間的位置,如同雷霆般的嗓音咆哮:“殺!”
秘術:喝斷當陽!
巨雷般的聲音,將落下的雨線都震的斷裂,形成無數的水珠飛射出去,那邊的跋涉騎兵還沒來得及上馬,就被這聲震得頭昏腦漲。
跟隨張飛的虎步營奔襲過來,他們都是重步,此時養精蓄銳多日,腳步自然不慢,對於下了馬的騎兵,直接就是殺了進去。
兵器交擊的瘋狂聲響在那瞬間拔升到令人寒毛倒豎的地步,被親兵護衛在中間的往利吹山急的大吼:“後隊上馬衝散這夥敵人,受襲的與就近族人結陣!”
麾下步卒陡然遭受襲擊,令他失了一些理智,但好在很快回過神來,立即發出命令,然而還是有許多麾下族兵,根本來不及反應,或者說靴子被泥水陷住,腿腳走動不便,來不及結陣就被砍翻在地。
蔓延而來的唐軍、虎步營幾乎是摧枯拉朽斬斷這支兵馬前後兩節,整整一條線上,破碎的屍體帶着血線不斷倒下。
幾名樑國士卒組成的小陣列前方,狂奔的黑馬喘着粗氣奔來,上方豹頭環眼的將領,手中一杆粗長的丈八蛇矛呼嘯橫掃,將這幾個士兵直接掃翻打倒。
“蠻夷之將,可識得你張爺爺!”
張飛怒目呲牙,虎鬚怒張,手中丈八蛇矛也不捅刺周圍樑兵,瘋狂揮舞,打的到處都是鮮血和白色的粘稠液體在雨中飛濺。
隨後,他便看到前方被拱衛的樑國將領。
往利吹山不僅是一軍統領,做爲西北山中的好漢,自然也是員猛將,當即領着身邊親兵,便朝着前方衝來的夏國將領猛迎了上去。
“哈哈,正愁山中蠻夫會不會被嚇跑!”
張飛見對方中伏沒跑,原本臉上怒容頓時化爲喜色,不過他心裡也有些不爽,竟然還敢殺過來,真當俺威名在此間不如呂布那廝響亮!
兩邊的步卒在混亂的樑兵隊伍當中,衝殺到了一起。爲首的張飛、往利吹山兩人瞬間戰上,兩把不同的長兵在馬背上交擊在一起。
在大雨之中,碰撞出火花來。
“啊啊啊!”往利吹山手中那把長刀斬向前方的夏國將領。
兇戾的刀光劈砍雨幕,帶着“譁——”的風聲、雨聲裡,被對方丈八蛇矛呯的擋下,那巨大的反震的力量襲來,讓往利吹山在馬背上向後仰了一仰。
驚訝對方這般恐怖的力道時,雨水陡然嘩的飛濺開,對面戴着黑色鐵盔的張飛,虎目怒睜,那柄粗長的蛇矛揚起在大雨之中。
“啊”的一聲橫掃開——
秘術:橫掃千軍!
落下的滂沱大雨被蛇矛掃出扇形的流光,那兇戾的呼嘯聲掩蓋過了雨中一切聲音,戰馬悲鳴倒下、往利吹山倒飛在雨簾。
巨大的力道里,倒飛的樑國將領,體內噴出無數粘稠的、溫熱的血漿灑在地上泥濘、積水上四溢橫流。
半個時辰之後,整個河岸邊全是人的屍體,濃郁的血水被大雨沖刷流進河中,水面上全是殷紅的顏色。
“射響箭!”
秦瓊策馬在一堆屍體間擡起長槊:“收斂一二,立即回去,不得耽擱!快!”
哨箭在雨夜響起獨特的聲音,不久,更多的哨箭接連升空,一個接着一個傳訊給了二十多裡外的河段。
黑夜之中,河水靜謐流淌,在這種暴雨裡是不尋常的聲音。
沿着河段再往上,拐彎的地方,有着高高的堤壩矗立,站在河岸上能隱約聽到河堤另一邊是湍急、狂躁的水浪倒卷的聲音。
關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站在附近地勢較高的位置,與關平、尉遲恭望着下方攔在河中間的堤壩,此時的另一邊,河水已經暴漲,幾乎已經滿出了河堤,還在不斷的往上升。
遠遠的,有哨箭的聲音在遠方雨夜響起。
“關君侯,眼下可是要放堤了?”尉遲恭看着下方那堤壩後面的大水,心裡也有些擔憂,畢竟這玩意兒,弄不好,把自己軍營一併給衝了都有可能。
“再等等。”
關羽盯着下面,打斷了尉遲恭的話語,憑藉當年水淹七軍的經驗,這點水勢還不足以淹沒樑國西都。
“先讓下面士卒撤走,只留幾個大膽心細的,將舟船放在我們現在站在的地方!放堤之後,立即上山待在舟上!”
說完,他叫上尉遲恭還有關平離開這裡,到了山丘下乘馬率領八百人趕緊離開,依照經驗這樣的雨勢再下兩個時辰,到了後半夜,絕對會引發山洪。
到時加上這邊淤堵的河道,兩廂合起來,絕對是滔天大水。
“但願陛下將下游已經堵住了,不然洪水就不會改道!”
就在關羽三人率八百人離開之後,時間已到過了子時,待在山丘上的幾人一直緊盯下方河道,此刻的河水已經漫到了河岸兩側,幾乎已經看不到河岸上的路面了,但河中間的堤壩還有三丈高才會被超過去。
就幾人嘀嘀咕咕的說着話時,陡然傳來堤壩後面做爲支撐堤壩的上百根木頭輕微的碎裂聲。
這幾個士卒頓時停下聲音,面面相覷的往下看,就在這時,河段更上游忽然響起轟的巨浪聲。
“山洪……”
因爲古幽河本就寬敞,足有三十丈,河水蓄積起來,讓上游的河道更加擁堵,山洪爆發時,衝擊到河道里,比尋常山洪更加的高。
“快,上船!”
也不知道會不會淹到這裡,幾名士卒直接跳上小舟,趴在船底,然後就聽巨大的轟鳴聲從山下過去,至於堤壩有沒有被沖垮,完全已經聽不到了。
其中有膽大的人,還是站起來,朝外看了一眼,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視野之中,下方的黑暗裡,山洪猶如咆哮的黑龍瘋狂翻涌,從他們所在山丘下方翻卷而去,周圍的林野都被大浪淹沒,拍擊在山坡又退回河道的位置,繼續奔涌向南。
山洪的速度快的驚人,尤其還是由北向南這種從高地勢到低地勢的河段,加上兩側都有大山,衝擊到山腳便順着河道和山道的走勢瘋狂翻卷南下。
丑時。
大梁西都在暴雨中顯得靜謐,沒有進城,只在空曠的原野上安扎帳篷的牧民正睡的香甜,夜色裡,外面栓着的狗動了動耳朵,忽然站起來衝到雨水中,朝着外面瘋狂犬吠。
汪汪汪——
汪汪!
一條狗驚動,隨後整個牧民營地的狗也跟着狂吠起來。被操心的漢子從帳篷裡出來,將自家的狗踹了一腳。
罵罵咧咧的正要返回帳篷,便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響,疑惑的轉身看向古幽河的方向。
然後,愣在了原地,那是一條黑色的線,足有兩丈多高,上面全是樹枝緩緩朝牧民集聚的營地流淌過來。
“什麼東西?”
他疑惑的嘀咕一句剛被他踹了一腳的狗,瘋狂的掙着繩子叫的撕心裂肺。
然而下一秒,那看似緩慢的東西實則幾息之間已到了數丈距離,他纔看清流淌的是什麼,當即轉身大喊起來。
“山洪!”
“快起來!”
他衝進帳篷,拉起還在熟睡的妻子,就往外衝,剛一出帳篷,巨大的黑色山洪將前面幾頂帳篷吞沒,隨後也將他和他的妻子一起卷吞了進去。
從天空俯瞰而下,恐怖的山洪猶如一張吃人的地毯在低窪的原野上瘋狂流淌,一頂頂帳篷、成羣的牛羊都在瞬間消失在了浪潮之中。
奔流而下的山洪彷彿感受到前方的水道不通一般,漫過了河道尋找到了大梁西都外的這處泄洪口,紛紛朝這裡奔涌出去。
西都城外此時也駐紮着拓跋魁新編的幾支軍隊,洪水來時,又是深夜,幾乎沒人知曉,不少士兵還在熟睡中,感覺身體涼涼的,驚醒後發現竟然泡在水裡。
然而還沒等他們走出帳篷,水位已到了他們腰間,不少人拼命嘶喊,有經驗的士卒跑向附近的皮氈、柵欄,抱住能保命的一切。
很快水位沒過了頭頂,不會泅水的樑國士兵,直接淹死在水裡,會水性的也被洪水沖刷,卷在水底很快沒了生息。
大水蔓延,一個接着一個軍營過去。
遠方的山上,吳子勳撐着紙傘,雨點噼裡啪啦的落在上面。
傘下,蘇辰負着雙手站在山巔懸崖觀望,他武功境界已至三品,黑暗裡也能勉強看到遠方雨夜中的景象。
“明日一早,恐怕西都郊外就是一片澤國了。”
“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吳子勳想到剛纔的洪濤,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