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苟村的歷史淵源流長,一直都繼承着過去的傳統,甭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找對象講究的是一擊即中,不容反悔,尤其是女孩子,更應該潔身自愛,不能濫性。過去談婚論嫁都是靠媒婆,近十幾年來纔跟上了時代的潮流,崇尚自由戀愛了。
這其中更多的原因是很多村民生活條件好後都搬到了城裡,造成人丁稀少,再加上年輕人都放下鋤頭闖到了大都市,漸漸的村裡的男人都流行娶外地媳婦,女人就流行嫁進大城市,沒人再去打自家人的主意。
不過慕容雪荷做爲全村唯一的知識分子社會精英,又是村花,長得是天下無雙,每年放長假回家時,都免不了聽鄰居說對象的騷擾,所以她今年學精了,帶個‘男朋友’回來,堵住她們的嘴。
一通噓寒問暖後,左鄰右舍的農民們開始七手八腳地忙碌起來,因爲預準了慕容雪荷這幾天會回來,而她的男朋友全村人也是年復一年盼得望眼欲穿,開迎賓宴的大桌老早就放好在村頭了,此時一鋪張開來,上面卻是空空蕩蕩的,不像個事,於是十萬火急,不管手裡多少活幹的村民都張張羅羅地幫起忙來,就地開竈分工合作,殺雞宰鴨不亦樂乎。
忙死了村民,也樂死了村民,慕容一家人卻是想幫忙也幫不上,沒有人稀罕,盛情難卻之下只好回到家裡休息,坐等開飯。
慕容雪荷的家乃是實實在在的家徒四壁,典型的山村居住房,但是卻又有酒店賓館的風格,她家的牆居然還貼牆紙。牆上貼着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年頭的獎狀,密密麻麻,全部脫了色,比那牆面還舊,卻還是拿膠紙粘上保存了下來。
易泉繞了一圈,睜大那雙5.2的氪金狗眼看了老半天,纔看清楚上面寫的字,這是慕容雪荷的榮耀,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到大學,各種獎,看得眼花繚亂,就連‘三好學生’和‘優秀少先隊員’都數出了好幾張。
家裡除了荷媽以外,還有個年過八旬的老太婆,由於行動不方便,所以剛纔沒有出去迎接,現在聽到動靜才執着柺杖從一間小房間裡蹣跚地走出來。
慕容雪荷激動地叫了一聲奶奶,小心翼翼地獻上一個擁抱,然後像摸寶一樣摸着她佈滿皺紋的臉,幾句話沒說完就熱淚盈眶。
易泉見慣了滿地屍體的大場面,對這種煽情的畫面卻有點恐懼,便過去打個招呼,轉移她們‘久別重逢’這個話題。
老太婆看到易泉,一臉的欣喜笑容,連連點頭回應,一笑起來整張臉就皺巴巴的,幾顆爛了一半的黑色門牙露出來,慈眉善目,看起來還蠻精神。然後也神神秘秘地把慕容雪荷拉到一邊,笑眯眯地道:“你男朋友?”
“嗯。”慕容雪荷紅着點答應一聲,卻不是害羞,而是慚愧,這個是別人的男朋友,你孫女臨時借回來的,但這個秘密可不能告訴你,就當是我男朋友得了。
荷媽搬來一張勉強稱得上凳子的凳子,放在大廳中央示意易泉坐下。
易泉只好坐下,總覺得很蹩腳,這些山裡人說的都是方言,也只會說方言,沒多少文化,想去交流幾句也是雞跟鴨講,對牛彈琴。他除了象徵性地打個招呼外,就只能乾巴巴地傻笑了。最要命的是慕容雪荷剛剛回來,都只顧着跟家人噓寒問暖,完全就顧不上他這位臨時男朋友,只能涼在一邊。
“雪荷,你回家了?咦,這位是誰?”此時一中年男子挑着扁擔從外面回來,頓時傻了眼。
慕容雪荷現在纔想起了易泉的尷尬處境,看見他牛高馬大的一個人坐在一張矮小的凳子上,那姿勢就像蹲在馬桶上拉屎,差點笑抽,見到家人齊了,才挨個對他介紹,每當他有必要和家長們溝通的時候,就擔任起翻譯的工作,這個秘書還算趁職,盡顯殷勤美德。
然後那一家人又說說笑笑,易泉一個字眼都沒聽懂。但是他也有一手準備,令慕容雪荷也大跌眼鏡措手不及。
易泉拿了三個大紅包出來,笑嘻嘻地獻上,說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在他看來這是對長輩的一份孝心,但對於石苟村的村民來說,這就算是第一次見面的禮金了,也就是有了娶慕容雪荷爲妻的決心。
於是慕容一家人自然是笑納,心想女兒的終身大事總算是有着落了,這小夥子看起來還能接受,笑得見牙不見眼。
易泉到了這裡之後,纔想起自己沒帶手信,甚是苦惱,幸虧在來之前有準備幾個紅包,否則自己這位‘男朋友’還不丟了辣妹子的大臉。
對方的家長也沒有問他是幹什麼的,沒有問他有沒有車子,有沒有房子,好像只要是個人就行了。
對慕容雪荷的家人來說,自然是百分之百相信女兒的眼光,只要是她喜歡的東西,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也要摘下來,所以不管對方什麼來路,他們絕對不插嘴半句,決定權都在那寶貝女兒手上。
後來大家都很識趣,出去幫起了準備宴席的忙,慕容雪荷的奶奶也執着柺杖慢悠悠地出去溜達曬太陽了,給這兩個娃娃留點私人空間。
“哎,你奶奶一個人出去行不行的?”易泉有點擔心地道。
“她慢慢走沒問題的,老當益壯嘛。”慕容雪荷讓他寬心,然後神色古怪地盯着他。
“呃?你奶奶高壽幾何呀?”易泉隨口問道。
“她八十八歲了。”慕容雪荷道。
“八……八十八?”易泉又嚇一跳,不禁走到門前看着那老太婆的背影,甚是敬佩,雖然她步履蹣跚,重新卻很穩,看起來眼睛跟耳朵都很利索。
在山裡長大的農民果然生命力強悍,八十八高齡還能走能跳,要是換成城市裡的人,早就萎靡不振了,這就是扛鋤頭跟拿鼠標的區別,也許在世俗的觀念裡有貴賤之分,但是扛鋤頭的人顯然更健康。
易泉一番感嘆,久久失神。
等他回過神時,卻發現慕容雪荷仍然神不守舍地盯着自己,便道:“你到底在看什麼?沒見過你男朋友?”
慕容雪荷收起那臨時出現的情緒,噗嗤一笑道:“看你傻傻的樣子,我第一次發現你這麼可愛呢。”
可愛……這個詞用在男人身上可不算什麼誇獎。易泉一陣惡寒,看看四周的牆面上那鋪天蓋地的獎狀,便轉移話題道:“這些獎狀都是你的?”
“除了我還會有誰?”慕容雪荷哼道,氣焰說不出的囂張。
“土!你怕別人不知道你拿過獎狀?有必要掛得滿牆都是嗎?就連‘優秀少先隊員’你都不放過,到底有什麼好炫耀的?”易泉不屑道。
“我可沒想過炫耀,又不是我貼的,我家人說這是他們的驕傲,所以這麼舊了都捨不得撕掉,你讓我有什麼辦法?”慕容雪荷也坐在一張凳子上,漫不經心地說着,看着這些獎狀,又想起不少童年往事。
易泉慚愧地閉了嘴,隱隱能體會到‘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句話的含義。雪荷是本村唯一的知識分子,也是他們的驕傲,所以慕容雪荷這些獎狀,自然也成了他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