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想我竟然又開始做夢了。
夢裡我站在大門口那兩個剌眼的紅燈籠下，遠處黑暗中有人竊竊私語，不一會兒他們小聲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之後我便看到兩個白灼的光點，漸漸近了，纔看清楚那是兩個雪白的燈籠。
拿燈籠的是兩個女人，女人臉上畫着京劇裡青衣的臉譜，亮晃晃的珠釵插在漆黑髮髻上，白得像粉團似的臉，鮮紅的脣，那勾勒出鳳目的眼角朝我這邊看了看，兩人都沒說話，但紅脣一綻笑了笑。
笑完她們繼續往前走，白色紙燈籠時高時低地搖曳在竹柄上，而當她們經過我面前時，我聽不到任何腳步聲，這才順着她們的背影看過去，看到她們腦後那把黑油亮的頭髮隨着走路身形一晃一晃，再往下看，便看到她們淺綠色的裙子下，那雙白色繡着花枝的鞋，離地面三尺高……
瞬間我全身毛孔一收，驚駭像是讓血液盡數倒流，一驚，我醒了過來。
入耳便聽到女人們的說話聲，眯着惺鬆的眼睛看了看四周，還是在大廳裡，女人們一個個興致勃勃聊得正起勁兒，我頭疼欲裂地看了看牆上掛着的大鐘。
好嘛，才睡了五分鐘而已。
“可兒，不舒服嗎？”二姑似乎覺查到了我的異樣，這會兒便一臉關心地問我。
“沒有。”我搖搖頭，因爲聽到二姑這麼問，大家都同時把目光看向我，一個個生怕我不習慣似的，所以我唯有強撐着，遞給她們一抹安心笑意：“真是不好意思，打了個小盹。”
這話一出，女人們全都莞爾地笑了。
“這有什麼，你二姑有你這麼大的時候，有一晚守歲，一直睡到天亮呢。”一個女人說。
這句話像是戳中了大家的笑點似的，衆女人一起笑得前抑後合。
我懵了，如果在守歲當晚睡過去，真是這麼好笑的事情嗎？
可是誰又知道，她們所要等的年獸，其實幾個小時之前還指着我的鼻子讓我給他做飯呢。
“好了，不要再鬧了，要是年獸來了，看到
我們這個樣子成何體統呢。”大姑一臉穩沉的樣子，話不多，聲音也不高，但她說出來的話，好像大家都聽進心裡了。
這會兒便一個個安靜下來，收起臉上的放縱笑意，又開始了無聊的小聲聊天模式。
我卻清醒了不少，剛纔那個短暫卻又清晰的夢像是某種預示，心裡總有些毛毛燥燥的不舒服。
屋內正對着門口牆中前面的小桌子上點着一對紅燭，半鬥米，外加幾堆新鮮水果，紅燭一會兒忽光忽閃地搖曳着，凌晨一點鐘左右，我以爲大家的聊天興至開始減弱了，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二姑笑着悄悄告訴我：“只有不停的聊天，大家纔不會睡過去，睡過去的話，年獸來了就看不到了。”
“那這麼多年，你們看到過年獸嗎？”
二姑一愣：“總之有人看到過。”
話完她就被人叫起來過去打牌了。
我無聊地走到門口，看着夜空中灑下來的籟籟雪花，而就在這些紛紛揚揚的雪花中，和着屋內女人們的笑鬧中，我居然又聽到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只不過這一次，我只覺得頭皮一麻，心裡掠過對方可能不是人類的想法時，卻看到對方一間屋子門口有人影晃了一下。
我定睛一看，的確是，而且有兩個。
因爲先前光線太暗的原因，他們好像和黑暗融合在一起，要不是其中一個突然動了動身子，我必定不會留意到。
這時候其中一個人好像抽菸的樣子打開了點火機，那小小的火苗倒映出近景來，於是我纔看清楚，是老大和老二兩個姑父，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但一臉深沉的樣子。
不想打擾到他們，卻在這時候頭頂上被團冰涼涼的東西砸中，擡眼一看，是狐狸。
他就撲在二樓的護欄邊眨着藍眼睛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四周看了一下，對面的兩位姑父這時候已經轉身向大門口走去了，便一扭頭溜向樓梯間，匆匆上了二樓。
迎面看到狐狸欣長的身影在白雪中慵懶懶地站立着，我走
過去順手一把將他拉進了屋內：“怎麼還不睡？”
狐狸不言語，拉着我走到窗子口：“看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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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他指了指遠處的田野間，我這才發現那些田野間像是有什麼異動，一條條黑影正在火急火燎地往田野深處的某個地方趕。
“出事了。”狐狸的聲音在我耳邊淡淡響起來：“所以不用再守什麼歲，你可以睡覺了。”
這話聽起來有些不合常理，可又再合適不過了。
北凝這地方對於我來說只是阿婆的一個延續，所以他們的事情，又怎會容得我一個外人插手。
“可兒。”果真樓下就傳來二姑的叫聲：“你睡吧，姑姑有事要出去一下，記得鎖好門。”
我答應一聲。
緊接着便是女人們出大門的聲音，不一會兒，整個小院變得寂靜無聲，走到門外走道上，只見一樓大廳的門依然開着，而裡面燭火的光茫在門口映出一片，大門頭上的兩個大紅燈籠在夜風中晃動着。
我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夢。
“哎，狐狸……。”
人呢？
狐狸又一聲不吭的消失不見了，整幢小樓裡就只有我和隔離房間里正在生病的阿婆，奇怪的是，如果阿婆身體真這麼差，正是生老病死的關鍵時候。
那他們是不是就算天塌下來也要留一個人照顧她呢？
想到這裡，原本想轉身把門給鎖上的心情開始動搖，只好出了小屋走到阿婆窗子外，伏耳在窗上聽了聽裡面的動靜，先前二姑叫這麼大聲，不知道有沒有吵到她。
只是裡面一片寂靜，靜得讓人莫名心裡發毛。
當下我決定放棄轉身想走，誰想……
“可兒，是你嗎？”一道蒼老的聲音穿過玻璃窗和籟籟的雪聲傳了出來。
我嚇了一跳，誰想到她會突然出聲，而且還叫出我的名字。
急忙用最短的時間整理好情緒，而後貼在窗上應她道：“是我的阿婆，你身體好些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