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搡年糕裹糉子
過年時，年糕是必不可少的，再窮的人家，也要有年糕。它是過年的重要組成部分。
小時的年糕全是手工做的。過年前的二十天左右，幾家幾戶，互相商量好，定下來哪一天搡年糕，搡多少斤米，找一家房子比較寬敞的，準備好工具，就可以開始。
搡年糕的米，全是當年新收下的晚米，透着特有的清香。磨成米粉後，放在蒸架上蒸，蒸熟以後，就放到一個石臼裡，由力壯的男人揮舞着木頭或者石頭做的杵一下一下地夯，石臼邊上站一個人，用盆裡的冷水溼一下手，然後不停地翻動被夯擊的熟米粉，這些通常是男人乾的力氣活。爲什麼手要不停地浸一下涼水，一是因爲防止燙傷了手，二是搡着搡着，粘性越來越大，用些許冷水可以讓米團不沾臼，容易翻動。隨着一下一下的夯擊，米團越來越粘，越搡越費力，要不斷地換人，歇歇氣。搡到約半個鐘點打成一團後，就把這揉成一團的米粉糕團放到搽着菜油的八仙桌子上，這時婦女們洗乾淨手上場了，先把這米粉團搓成長長的一條，然後擰下一個個雞蛋般大小的糰子，大家七手八腳地再搓成圓圓的一條，用刻着魚呀花呀的印板子一印，年糕就做好了。這時的桌子邊早圍着流口水的小孩子，大人們便隨手給一塊，打發他們離得遠一點，別礙着事。這塊冒着熱氣的年糕那真好吃呀，那個香呀，那個糯呀，那個爽口呀，嘴裡嚼着就是一種莫大的享受，太好吃了，好吃到心裡去。手藝好的大姐大嫂，還可以做出豬、鴨、魚、小白兔等多種動物來，用綠豆、赤豆做眼睛，挺象的。狗在桌子下鑽來鑽去，也想分得一點，但這是不可能的事。只有小孩子不小心掉了手中的年糕，這狗才可能吃到，幾條狗搶在一起，又撕又咬。
搡年糕很累，但累得開心，可以說着粗話，說着笑話，說着往年的故事，比較着去年和今天的差別，聞着香氣，享受着過年的喜悅。
再開心的還是小孩子們，在桌下鑽來鑽去，吃着熱乎乎的年糕。
年糕做好後，揹回家裡，放入缸裡用水泡着，這水隔幾天要換一次，保持新鮮，否則水會臭，這水要滿，全浸住年糕，缺了水的年糕會開裂，出黴斑，就壞掉了。平時要吃時，就用手從水缸中一塊塊地撈出來，一直可以吃半年。當然，那是富裕人家，年糕搡得多。窮人家是正月裡還沒過完，就已經吃完了。我家的年糕不會超過一個月，到正月十五就基本吃完了。我從小就特羨慕過了很久還能吃到年糕的小夥伴。
現在的山村已經沒有了搡年糕，這場景成了回憶。不知何時起，被機器年糕代替了。把米背到年糕加工點，就可以揹回年糕了。雖然是省心省力了，但也少了一份樂趣與過年的歡樂熱鬧氣氛。
搡好了年糕，還要裹糉子，這都是過年必不可少的食物。這搡年糕是大夥兒合作，裹糉子則是各家自裹自的，最多是隔壁鄰居一起幫個忙，都是女人做的，男人挨不上邊。裹糉子工序並不複雜，先是做準備工作，將從山上採來的糉殼葉在水中浸泡一段時間，挑出破損的部分，然後將上好的糉葉用開水煮，那時會聞到一股糉葉特有的氣味，冷卻後一張一張地擦洗乾淨。將糯米在水中浸一天，瀝乾，如果想裹有餡的糉子，就將各種餡料備好，這一切都準備好後，用二張糉殼捲成漏斗形，把米裝入後，用筷子插幾下，讓米更緊實，然後包上，用細麻繩子捆紮。八個糉子爲一串，用細麻繩連結起來，二邊各四個，掛在竹杆上。等到糉子全部裹好後，就放入竈臺裡面的大鍋子，加滿水，然後用旺火煮，一定要煮得透，否則會夾生的，不好吃。一般要煮半個晚上約四五個小時，然後一直捂到天亮才撈起。
糉子分爲白米糉，紅棗糉，鮮肉糉，醬肉糉，豆糉，粟子糉等，這主要看各家的經濟條件，條件好的，肉糉多點，條件差點，就多是白米糉豆糉。這小小的糉子，最能體
現婦女的手巧和技術，有的裹得很漂亮，有凌有角，形狀也多，有的則裹得歪歪的，扎不結實，米也會漏出來，煮的時候會炸散開來。
年糕和糉子是山村過年待客的必備點心，切成一塊塊的，放在盤子裡，讓客人粘了白糖紅糖吃。另外幾樣點心基本上是雞肉、鴨肉、花生、瓜子。一般是湊成六盤，富點的會有八盤，客人來了，就大口地喝着自釀的米酒，享受着過年的幸福。在正月裡招待客人，上午來的，不管多遲，那怕是接近吃中飯時間，主人首先也得上點心，端出切成小塊的年糕糉子，這是規矩，客人如果吃不下，也得象徵性地動動筷子，稍吃一點，表示吃過了。吃好點心，才能吃中飯正餐。下午再一頓點心，這是待客之道，家家遵守的。
除了招待客人外，這年糕糉子就自己家裡人吃，一般是菜泡年糕，炒年糕，蒸年糕。有時村民上山參加勞動，就帶着煮熟的年糕糉子當點心當中飯，很是實用，吃了不容易餓，攜帶又放便，深受村民喜歡。而我們小朋友們最喜歡的吃法是煨年糕，將年糕從水缸中撈出來，用清水洗乾淨，就放到竈臺的火灰裡煨，或者是放在烤火取暖的火坑裡，那年糕被火一烤，噼啪作響，爆出脆脆的一個個大包小包，過一會烤熟了，軟和了，就拍拍那沾在上面的灰和碳火，用嘴吹一吹，顧不得上面還有許多灰，就送時嘴裡吃了。在那寒冷的雨天或者下雪天，能捧着這又香又熱乎的年糕，一口一口地咬着，很是享受。因爲我家年糕少，通常烤熟一塊，我們四姐弟分，一人只能分到一點，只能過過癮，解解饞。
還有一種吃法也是我們很喜歡的，就是大人們將年糕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然後曬乾藏好，等到有爆米花的師傅來村裡，就爆一下，那小塊的年糕片膨脹成大片了，我們稱這爲年糕胖，入口脆，嚼着糯，很好吃。但這不是所有家庭享受得起的，費錢呢。
代代相傳的習俗，是物質也是文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