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水鎮十幾年前還是鎮,但由於地處沿海,倚着港口,被政府劃爲經濟發展區,慢慢變成了市。當地人還是喜歡以鎮來稱呼這個城市。
割水市的名字由來很有趣,有三條大河匯聚於此,流向大海,割水,取於“擱水”之意。
它位於浙省東部,處於亞熱帶季風氣候,颱風對這個城市並不陌生,但相比隔壁多災多難的藍溪,它還算好的。
藍溪是個飽受洪水氾濫的城市,幾乎每年都要來一次水災,藍溪人民對蘭江又愛又恨。它硬生生吹摧垮了曾經富饒的城市,據說每年都要損失好幾億。
今年藍溪依然沒能逃過水災的肆虐,但藍溪人民絲毫不慌,一邊撐着小船上學上班,一邊發朋友圈感慨今年的水災還是那麼壯觀,求點贊。
反而是割水市的水災,遠勝歷史上任何一次。堪稱百年一遇。
眼下,割水市有百分之七十的面積被水淹沒,數十萬人受災,道路癱瘓,停水停電,無通訊信號,無足夠食品。學校、單位、工廠都已停止運行,就算不再降雨,洪水也需要2~3天才能退去。
秦澤和王子衿撐着傘,站在船頭,行駛在城市的主幹道上。身後是幾輛大卡車,運送着一些物資、食品。
雨點落在渾濁的水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主幹道是經過排水措施的,水流不湍急,水深剛好達到蛋蛋位置。
政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救災,除了軍人,還有一些社會上的志願者、慈善機構等等。此時的街道上,可以看見許多救災人員在深水中跋涉,推着一臉盆,挨家挨戶的送物資。
有的市民被疏散到郊區安頓,有的被困在家裡,靠存糧和發放食物支撐。
“領導,街面上的水有辦法排除嗎。”王子衿問身邊的一位區領導。
這次負責接待他們的區領導姓吳,梳着分頭的中年男人,褲管沾滿泥漿,無奈道:“已經儘量分流了,這條路還算好的,有些地方路都變河了,堵都堵不住。這次降雨量百年一遇,三條河同時氾濫,水沒能及時流到海里,河水倒灌,割水市就像平底鍋,瞬間被淹。這種天災,不是人力能抗衡的。”
似乎是很熟悉這套說詞,說的賊溜。
他們這次要把物資送到兩個集散點,一個在城郊,一個在鄉鎮。
這批物資總價值在二十萬左右,包括礦泉水、壓縮餅乾、泡麪、罐頭、火腿腸等速食品。
明後天還有陸續抵達兩批物資。
“傷亡情況怎麼樣。”秦澤問。
姓吳的區領導說:“政府反映及時,第一時間展開救援,暫無傷亡。”
搞笑吧。
你剛纔還說非人力可抗衡呢。
其實真實情況的話,秦澤完全可以借王子衿的關係去查,但那沒意義。
他拿出手機,登錄割水市水災貼吧。
經過幾天緊急維護、救援後,網絡已經恢復,但供電沒恢復,水災區不能供電,這是常識,拿電瓶電過魚的人都知道。
一旦水災區供電,人就會像魚那樣,一個個浮起來。
所以蠟燭就成了很多市民的照明物品,當然,他們也就無法上網。智能機一天不充電,就會自動關機。
只有物質集散點附近的市民可以上網,因爲那地方有電。
秦澤瞄了眼貼吧,大部分是外地吃瓜網友在詢問隔水市的現狀,回覆很統一,都說沒什麼大問題。
真正陷入水災的市民,這會兒根本沒法上網。
還有幾個帖子是影響不大的市民發的:
“天天睡帳篷,蚊子多的要死,好想吃雞,什麼時候能恢復正常。”
吃雞吃雞,家都被水淹了還吃雞。
“內涵段子被封了,好無聊,好想看段子,只能下載抖音和快手了。”
特麼封的好。
&nbp,我家的豬被水沖走了,損失慘重,撿到屍體的請還給我們,我爸說可以做成臘肉再賣。”
今年不吃臘肉了。
秦澤有些欣慰,至少不是一片慘狀。
正要退出貼吧,順手刷新了一下,刷出一條新帖子:《救援不及時,人沒了》
點開帖子,是一個小視頻,視頻經過長達十幾秒的緩衝後,終於可以播放。
一棟垮了半邊的民房佇立在洪水中,看環境,應該在鄉下,危樓第二層的走廊裡,有一個男人,他焦急的在走廊裡踱步,像一隻走投無路的小白鼠。下方洪水滔滔,泥漿裹着亂石。
“轟~”
房屋倒塌了,瞬間,人消失在廢墟里。
拍攝者在相隔不遠的家裡拍下這段視頻。
秦澤轉頭,看了看區領導,在評論裡輸入:“這是國外視頻吧,樓主小心查水錶,造謠犯法的。”
評論失敗,帖子被人刪了。
半小時後,車子駛出災區,穿過市區,來到附近的物資集散點。
王子衿和秦澤各自撐了把傘,看着志願者、工作人員搬運物資。
正好到了飯點,他倆在集散點吃了快餐,這是領導級待遇,平時一頓快餐沒人會當回事,但這種時候,想吃頓快餐都不容易。
王子衿注意到集散點外,很多軍人滿身泥濘,吃着罐裝軍糧、壓縮餅乾,有的吃完,直接倒在地上就睡。
“當兵真辛苦。”她說。
“都是人民戰士。”秦澤說。
“你當過兵嗎。”
“沒有。”
“當兵後悔兩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王子衿斜眼。
“當什麼兵啊,我可是考財大的讀書種子。當兵豈不是浪費。”秦澤一臉不屑。
其實裡頭有件很尷尬的事實他不好意思說,爸媽固然不願意他去當兵,可人家政府也壓根看不上他,準確的說,是當兵的資格都不給他。
好像男人成年後,都會有一個入伍體檢什麼的,但秦澤安安穩穩活到二十四,壓根沒人通知他。
這就很尷尬了。
我願意爲國家拋頭顱灑熱血,奈何國家嫌我分量太輕血不熱。
他當初要是有機會體檢入伍,他就不混娛樂圈了,而是超級兵王在都市。
左手一個大學校花,右手一個美女總裁,胯下還有一個天后巨星。
白天麼麼噠,晚上啪啪啪。
也不對,他要去當兵,就沒機會和姐姐同居,low逼系統就選不到他,沒準選到姐姐了。
他可以在家裡吃着姐姐的軟飯,住着豪宅,打着遊戲,大把大把的票子打賞女主播。
走到哪裡都有人捧着,說一聲:我姐姐是秦寶寶。
立刻有人上前溜鬚拍馬喊666。
這麼一想,竟然意外的帶感。
《我的弟弟是鹹魚》
“下一個集散點在鄉鎮,咱們先過去?”王子衿道:“那邊情況好很多,大部分地方可以步行,雨靴就夠了。”
“子衿小姐姐這是要體恤民情嗎。”
王子衿朝他翻白眼。
其實她覺得和秦澤在災區漫步,很有詩情畫意,儘管這種做法有點背德,就好比你在戰場上和朋友喝茶開座談會,腳下是累累白骨。
但人和人之間的喜怒哀樂是不互通的,王子衿覺得自己運送物資救濟災民,已經做了分內事,接下來她要和秦澤浪漫一回。
“好吧。”秦澤同意了。
他倆和物資運輸隊的隊長說了幾句,再和區領導告別,先朝下一個集散點而去。
搭乘小船渡過水深的區域,沿途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有在水中跋涉的市民,有撐着小舟做擺渡生意的艄公,有抗災的軍人,有在水中運送物資的志願者。
悽風苦雨。
兩個物資集散點相隔十幾公里,王子衿和秦澤徒步而行,道路泥濘,但情況的確好很多,沒有齊腰齊膝的水區。
一直到他們被一條濁浪滔滔的小河擋住去路。
這是一片郊區,小河如果不發洪水的話,應該是一條清澈的規模不大的小河,但此時水平面已經蔓延到岸上,淹沒了橫跨河流的平板橋。
一輛皮卡緩緩從平板橋駛過,開的很慢,一點點的渡河。
秦澤和王子衿困在橋頭,面面相覷:“咱們還是等車隊過來吧。”
王子衿用力點頭:“打電話通知一下,讓他們換車,平板橋的重要不足與支撐卡車。”
秦澤道:“這個不用咱們操心,帶路的人知道情況,肯定不是開卡車過來。”
“不是,這個昨天還沒那麼大的,今天突然就過不去了。”
邊上,有人解釋。
王子衿道:“那我打個電話。”
與他們同樣被擋住路的還有很多本地居民,他們手裡拎着塑料袋,裡面是速食物品。
洪水給他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但生活還得繼續,相比起更嚴重的市區,這邊算好的了。
皮卡過去後,一個當地人騎着摩托車,試圖從湍急的洪水中過河。摩托車兩邊的鐵架籃裡裝着礦泉水等物資。
“別過去了,等車子來搭車過去。”身邊的居民用方言和他說。
“我車子不能丟這邊,還是得開過去。”摩托車車主說。
“那就等水小一點。”旁邊的人還勸。
“娘希匹的水,哪個知道什麼時候會小,我就是這麼過來的。”車主說。
引擎的轟鳴中,摩托車衝入水中,兩隻車輪努力的滾動,艱難跋涉。
摩托車開到橋中央,湍急的水流卷着碎石衝擊着車輪,然後,車輪突然卡主了,失去動力的摩托車被洪水從橋上一點點衝下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岸邊的人驚呼。
“快下車,小心啊。”
“要衝下去了,車子別要了。”
“快下來。”
更多的是毫無意義的叫聲和驚呼聲。
其實人下不下車都一樣,下了車也會被水流衝下去。
摩托車主下意識的雙腳拄地,想穩住車子,但他腳下不是地面,而是洶涌的洪水。
車子倒了,接着被衝下平板橋,連人帶車,瞬間被滔滔濁浪吞噬。
王子衿尖叫一聲,本能的去抓秦澤的手,但她抓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