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吉一

一天前。

傍晚時分,下了一天的雨,臨近黑夜,雨越下越大,華燈在雨水中朦朦朧朧的屹立,夜色傲慢的,鋪灑下雨中的城市,人間頓時被瓢潑大雨肆無忌憚的親吻着,雨水嘩嘩地落至地面,塵世的街面上被這無情冷豔的雨水澆灌的人煙漸稀。

宏昌大道離市區近三十多公里,一條隱秘的街道上一個紅色的身影打着一把碎花雨傘站在路邊。

這條街很昏暗,路燈很稀疏,在大雨的裹夾之下,路面暗淡得幾近蕭條,方圓百里的一家24小時營業超市在這條街上鶴立雞羣,彰顯出它的物以稀爲貴,偶爾就會有人踏着雨水踩着浪花施展凌波微步來到超市。

紅色身影站在離24小時超市500米拐角離燈光很遠的暗處。

有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晃晃悠悠的朝超市走來,他臉上滿是倦意,不停的打着哈欠,男人撐着一把黑傘搖搖晃晃走過紅色身影身邊,目光停留在紅色身影的臉上和散着黑色長髮的身上,男子的眼神四下游走片刻,被紅色身影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給逼着走向帶着光亮的超市。

男子走進超市,選購了幾瓶啤酒,結完賬走出超市時,被門口溼滑的地面險些滑倒。

“臥槽!都特麼下一天了!”

男子罵了一句,不知道是心煩意亂,還是滿腹怨恨,遠處的紅色身影依然無動於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男子悠哉悠哉的在雨中徜徉,夜幕打在他身上,薄紗般的暗隱從身上橫掃過去,他終於離開了超市的那微弱的亮光,按原路返回走到鬼魅般的紅色身影旁邊,他稍稍放慢了腳步,又一次居心不良的把紅色身影從上到下看了一遍。

肥胖男子回去的路上,出現了另一個高個子瘦俏的男子,他穿着質地很好高級昂貴的衣服,看起來很有錢。

與肥胖男子擦肩而過之時,高個子男子好像意識到有人,猛地擡傘看了一眼,然後若無其事的從紅色身影旁邊走了過去。

等肥胖男子走遠,高個子男子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往回走,他手裡拿着手機越過路旁的紅色身影,貼着耳朵聽着手機裡的嘟嘟聲,腳步沒有停下來。

此時已是凌晨兩點,街道盡頭是無邊的黑暗,雨水裹着悽風拂過面頰在頭頂盤旋,寂寥深沉的長夜令人跡罕見的街道更加詭異幽暗。

紅色身影終於開始移動,擡起腳挺直身體,踩踏着厲鬼惡魂般的步子來到高個男子身後。

高個男子似乎發覺背後有人靠近,掛了電話把手機放在褲兜後回過頭,和紅色身影面對面的瞬間,男子臉上顯出驚恐錯愕的表情,他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紅色身影沒有動,男子站穩後動了動嘴,剛想說什麼,紅色身影突然投懷送抱撲了上去,男子驚的不知所措,撐着雨傘的手抖了一下,另一隻手插在褲兜裡,這個姿勢像一尊雕像般頓住。

須臾,男子手中雨傘突然掉落,在雨中被雨水抽打着在地上旋轉,下一刻他的雙手死命的抓住紅色身影的肩膀,紅色身影一動不動的在他懷裡,如果這時候有人經過,一定以爲這對小情人是在浪漫的雨中互訴相思之苦。

但,事實證明,很多時候眼睛看到的都是假相,片刻後,男子的嘴角溢出了鮮血,額角青筋暴起,表情開始痛苦的扭曲,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張了張嘴,頭靠在了紅色身影的肩上,手緩緩垂了下來,慢慢閉上了眼睛,紅色身影猛然推開他。

男子轟然倒在地上,濺起了帶着污泥的水花,他心口插着一把帶着花紋的大號水果刀,鮮紅的血順着空中落下的雨水汩汩的流出,地面上頓時染紅了一大片,男子倒在地上痛苦的顫慄了幾下,紅色身影蹲下身,擡手握住水果刀拔了一下,手有些微抖,旋即另外一隻手握緊了拳頭,再一次抓住刀柄拔出水果刀,紅色身影站起身,把水果刀舉起來在雨水中沖洗掉上面紅色的血跡,然後抓起雨中的傘,嘴角露出陰森刺骨的笑意,消失在暗黑的長街盡頭。

恆通公司。

蕭景坤坐在辦公室舒適的軟皮轉椅裡。

“蕭總,這些需要您簽字。”助理送過來一堆要籤的文件。

蕭景坤拿起筆行雲流水般在文件上籤着自己的名字,他在恆通公司任職期間,每籤一份文件幾乎都會過目,他深知自己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目的和責任。

當簽到第三份文件時,他拿着筆的手頓住,眼睛盯着文件上的幾行字,修長白皙的手在空中停頓了幾秒,拿起後面幾份文件,頭也不擡,繼續簽字:“瑞利貨艙?”

聞言,助理有些慌亂,忙上前說:“啊?!蕭總,這份拿錯了,這份應該拿給財務部,這小劉怎麼這麼大意,把該送到財務部的文件誤送到總經理辦公室了。”說着,就要伸手過來拿文件。

蕭景坤擡手,示意她不要拿走:“這份文件先放在這,我親自拿給財務部,你去忙吧。”、

平時,蕭景坤很少這麼嚴肅,助理見他神色冷峻也不敢再過多解釋,只能乖乖聽令行事,應聲拿着其它簽好的文件走出辦公室。

恆通公司的主營業務是外貿進出口,在國內很多城市都有自己的貨倉,從國外引進的貨經過海關進國門,首先屯在貨倉,再有各個分公司經過各種渠道分銷,這其中有私營業主,經銷商,小到個人,大到上市集團公司。

三年前,中國警方收到海外警方的內部支援請求,大毒梟A煌和身邊得力助手B沉還有一個神秘殺手貼身護衛C崎和守門巨將D毒狼,隱藏在恆通公司的合作客戶中間,這個重要任務最後交給了廣陵市局緝毒大隊,大隊長鄭鵬山年事已高,長年累月衝鋒陷陣讓他的身體留下了很多隱疾,中隊長肖景坤原是廣陵市刑偵支隊長,因他表現出色戰功赫赫,就被調入緝毒大隊任中隊長,接到這個任務,經過組織上商討過後,就讓肖景坤改名爲蕭景坤以面試恆通公司職員爲潛入這個重要任務的突破口,臥底潛伏調查這個大毒梟的隱藏之地。

沒想到景坤只用了三年就取得了黎宗鳴的信任,並坐上了恆通公司一把手的寶座,只是在這幾年中,半點大毒梟的影子都沒摸着,好不容易找到“毒狼”,本可以順藤摸瓜從毒狼身上摸排出A蝗B沉和C崎的老巢,卻不想毒狼陷入家庭紛爭畏罪自殺了,這條路斷了,景坤只能從其他路徑再着手探查。

事實上,在王東林身上已經看見了些許眉目,他的貨從哪來?他背後的人是誰?這些問題就在快要有答案的時候,王東林卻自殺了。

蕭景坤和宣辰冒着生命危險抓獲的那些買家根本不知道這些貨的來源,總而言之,王東林一死,所有線索就像空中飛舞的風箏,突然斷了線,再也無跡可尋。

蕭景坤看着手中這份文件“瑞利貨艙”幾個字赫然醒目,他年輕溫和的眼眸頓時變得凌厲冷俊,這個貨艙在緬甸邊境?他進恆通幾年後位高權重,卻唯獨不知道還有這麼個貨艙,究竟這個貨艙藏着什麼秘密?爲什麼這份文件只讓財務那邊經手?

須臾,蕭景坤眉頭漸漸舒展,神色清明瞭許多,彷彿又變回了那個桀驁不馴的浪蕩紈絝,他拿着這份文件站起身走出辦公室,腰細腿長走路帶風,經過職員辦公大廳,上了室內木質懸梯,來到財務總監辦公室,財務部小會計見了他,滿臉堆着花癡笑:“蕭,蕭,蕭總,管總在裡面等您。”

蕭景坤微笑頜首不語,徑直被財務總監管慧迎進辦公室。

“蕭總,是這樣的,瑞利貨艙五年前就被雲南那邊的一個大客戶給整個承包了,裡面都是這個大客戶從海外進口運回來的貨,我這裡每三個月就會幫着貨倉清算具體賬目,”管慧言不由衷的笑着,“至於這些貨的來源和去向,我並不知道,你也知道,我們財務只管算清算對錢款賬目,其他的我們一概不知呢。”

“我還沒開口,”蕭景坤一邊嘴角上揚,“你怎麼就知道我來找你是爲了這事?”

管慧不打自招,尷尬的只能自圓其說:“——呃,我這不是怕蕭總您生氣麼,整個恆通都在您的掌控之中,這件事當然應該早點讓您知道,只是早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就是這樣的情況,我以爲,以爲蕭總您知道,所以也就沒把這件事專門拿出來說。”

蕭景坤擡起修長白皙的手,在管慧桌上的文件上點了點,邪魅的笑道:“這個倉庫的運營管理,我親自來監督。”說完,他瀟灑的轉身走出門外,留下一臉愕然的管慧呆若木雞。

片刻後,管慧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黎總,瑞利貨艙,蕭總已經知道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內斂平緩的男聲:“他知道了也好,我需要他來做王東林未完成的事,是時候該讓他乾點什麼了。”

蕭景坤回到辦公室,剛落入軟皮轉椅,手機鈴聲就耀武揚威的幫他搖旗吶喊來慶賀剛剛贏得的一場勝利,他拿起手機:“喂,思諾?”

“景哥,我遇到了一件怪事,你能,過來一趟嗎?”

思諾是蕭景坤資助的一名女大學生,二十歲,上大三,家境貧寒,自十八歲上大學起,一直是蕭景坤資助她,眼見大學即將畢業,蕭景坤爲了思諾父母來端城看她時有個落腳的地方,就給思諾租了一套公寓。

思諾平時很少打擾蕭景坤,因爲蕭景坤對她說過,我資助你上大學,是助人爲樂,你可不要恃寵而驕趨炎附勢,平時好好學習爭取早些報效祖國爲偉大的祖國貢獻一份力量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

所以思諾突然來電,和他說有件怪事,看來此事一定非比尋常。

蕭景坤拿起車鑰匙,在助理狐疑的目光中,踩着男模高不可攀的步伐朝電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