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同僚面有異色,緊跟其後的羅凡更是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
隔着一面牆,可以想象侍女聊天時的悠閒。只她們聊天的內容太具爆炸性,這邊的錦衣衛諸人消化不起。自來寺中,一直斷斷續續地下着雨,再加上要查雲奕被救的隱情,錦衣衛留在此地多日,和廣平王府那邊的人日漸相熟,並且大家都或多或少地看出,長樂郡主對他們的上峰沈大人很有興趣。
可這時,侍女話中透露出的消息,竟隱約是:長樂郡主已經有親事在身?她在已有未婚夫君的情況下,還試圖和沈大人不清不楚?
“希望郡主只是玩一玩,不要被鄴京那邊知道了。”對牆侍女憂愁着道。
羅凡臉上染上怒氣,幾乎要衝過去理論:什麼意思?!沈大人是被玩弄感情了?長樂郡主甚至不打算給沈大人名分?
“走。”沈宴淡聲打斷了這邊詭異的氣氛。
“沈大人!”羅凡憤憤不平着,可沈宴瞥來的神色太理智,讓他瞬間閉嘴。
羅凡看着沈宴的側臉,淡金色日光照在他面上,他眉目依然俊朗,未有陰鬱之意。羅凡又想到那日,猜測郡主有輕生念頭時,沈宴面色是何等難看。那時他覺得沈宴並不是真的如他表現的那般,對郡主毫不在意。可是他若在意,聽到郡主是玩他,又怎麼會無動於衷?
沈宴如同沒有聽到那方侍女的談話般,他的兄弟爲他不甘願,他本人倒是自始至終沒表態,讓幾人話到嘴邊,也安慰不下去。因爲,畢竟,沈大人也沒和郡主怎樣……沈大人自己都不在意,大家何必那麼着急呢?
傍晚的時候,羅凡忙完自己的事,出門時見到院外等候的靈犀靈璧兩侍女,正是下午時閒聊那二人。看到她們,羅凡立即想起郡主欺騙沈大人感情這事,口氣一下子變得惡劣,“我們是錦衣衛,有皇命在身,這邊的情況不能隨意打探,你家郡主沒約束你們嗎?”
二女被這個突然站在身後的人嚇了一跳,既莫名其妙,又覺得委屈,“婢子是幫郡主傳話,之前又不是沒有過,小公子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再說,婢子哪裡有能力去刺探錦衣衛啊。”
“傳什麼話?”看二女噤口不語,羅凡像模像樣地背手咳嗽一聲,“沈大人很忙,我們錦衣衛內部規矩又多,你們再等,我也不可能帶你們進去找他。有什麼事,你們直接告訴我,我會帶話的。”看二女還在猶豫,他又補充,“你們不願意,那可能一晚上都等不到沈大人出來了。”
“好吧,”左右也不是什麼值得保密的事,靈犀開口,“郡主說她戌時二刻在沈大人屋前等候,沈大人莫忘了他們的約定。”
羅凡點頭答應,看二女離開後,他正沉思,肩膀被身後人一拍,“你小子,豔福不淺啊?不過不能玩忽職守……”羅凡打個哈哈,連說沒有的事,跟着同僚去忙任務。羅凡心裡對傳話這件事有牴觸,再加上忙得前腳不着後腳,等他見到沈宴,早已忘了這事。
到了深夜,諸錦衣衛整理雲奕的供詞,一人看着外面的大雨抱怨,“江州府這邊雨水也太多了吧?自從來到這破廟,雨就沒怎麼停過。”
“分傘分傘!”收工之餘,大家去哄搶傘。傘備的不多,當然會有人搶不到傘。沈宴出來時,牆邊掛着的傘已經被摘了乾淨,他這個千戶大人,在關係好的兄弟間,竟是一點人權都沒有。羅凡更是笑嘻嘻地理直氣壯道,“沈大人,你身爲上峰,當然要體諒我等小嘍囉啊。”
沈宴沒理他們,走到門後,拿出一把傘,看得衆人一愣一愣的。
這是一把羅傘,做工精巧細緻,比起錦衣衛哄搶的木傘,檔次瞬間高了無數倍。素傘青衣,傘下的青年他步履悠然而緩慢,寬寬的袍袖隨着行走而順貼拂動,沾染濛濛水汽,如行塵世上。
他風采如此,便是一羣糙老爺們,也生出了嫉妒心,紛紛交耳:
“是郡主的傘吧?”
“郡主和沈大人關係已經這麼好了?!”
“嘿嘿,那我們回京後,說不定就能喝到郡主和沈大人的喜酒了!”
羅凡聽得苦大仇深:屁喜酒!郡主在玩沈大人!送傘是糖衣炮彈,沈大人肯定不會屈服的!
卻說沈宴回到院子,跨過門檻,一眼便看到屋前明燈下,盈盈立在臺階上的華服貴女。他一時想起白日時劉泠對他的邀約,一時想起劉泠已有未婚夫君之事。手微緊,傘刮到了一旁的蒼木,發出嘩啦聲。屋前的姑娘轉目,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幽黑黑的眸子似乎一亮,盯着他不放了。
無疑,她這種專注的眼神,是很取悅男人的,任何男人。
沈宴停頓了一下,才走過去。劉泠目光幽涼地看着他由遠而近,沈宴無視她,越過她開門。
劉泠看着他前後動作,疑惑地將心中怨氣暫時收斂:白天時沈宴還跟她開玩笑,明顯不那麼排斥她了,怎麼才過了半天,沈宴的態度又回到了最開始?
“我來還你腰牌,”劉泠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使他停住步子。就算是試探的態度,她也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我讓人給你傳了約定時辰,你爲什麼失約?”
“我沒有收到。”
劉泠眉目沒那麼冷了,許是中間出了差錯,才造成了這種誤會。她尋思着是哪邊出了問題,又聽沈宴悠悠道,“不過也許我收到了,一樣會失約。”
“……”劉泠心裡一堵,可她擡眼看他,青年的美好又讓她壓制煩躁。她不屑嗤笑,“幼稚。”
沈宴聞若未聞,開了門,側過身,以一種陳述的語氣對劉泠擡擡下巴,“進來。”
嘴上諷刺她,心裡不還是願意見到她?
劉泠自覺看出了沈宴的口是心非,嘴角輕翹,在侍女們複雜的眼神中,跟着沈宴進了屋,後者在她進去後,將門一把關上,擋住了外面的探視。劉泠靠着牆看他動作,她欣賞着他的風采,在沈宴回頭看她時,她露出笑。
沈宴卻並不笑,“我們需要談談。”
劉泠無所謂地走向他,“沈大人又要說什麼?你和我不適合?我們不是一路人?還是你根本對我毫無興趣?”說話間,她已經站到了沈宴面前。她再向前一步,便與青年身體相貼。他皺眉欲躲,手腕被她拉住。
“郡主!”沈宴警告。
劉泠仰頭墊腳,香綿的氣息撲向他脖頸,惹來一陣酥麻,“隨便你說,我不在乎。”
沈宴低眼,與她揚起的美麗面容對上。兩人站姿曖-昧,映在牆上,便是一對緊緊擁抱的情人。與肢體的撩撥相反,劉泠的眼神很涼,沈宴也不見得多熱絡。她按着他手腕的手被反握,沈宴俯了俯,嘴角快要貼上她的眼睛。
男人氣息越近,侵略感越重,劉泠便越興奮。這前所未有的刺激,滿足了她,讓她捨不得移開眼。
沈宴與她緊挨着,低聲道,“那你到底要和我怎樣?”
他能始終平靜,是他確實沒有對劉泠太上心。他只是想着,不能單聽旁人的,也該聽聽她的話。他沈宴從未被人如此侮辱……劉泠是否真的不把他放在眼裡,只把他當成操弄感情的工具?!
兩人的氣息交纏,將觸未觸。劉泠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在他手擡着她下巴時,心臟若跳出口腔,她舔舔嘴角,看到沈宴的眸子暗了一分。
“我想和你上牀。”
“然後呢?”
“……再上牀?”
“……”
劉泠看出他眼神有些不對,連忙補救,“你要是更喜歡花前月下,我可以配合……或者你不想這麼快?我還是可以配合。”
“你不想要名分?”沈宴問。
劉泠驚異之餘,覺得好笑,表情空了一瞬,眼底的譏誚沒有及時掩去,被沈宴察覺,心更沉了。她道,“我以爲男人都更喜歡玩一玩,不喜歡談責任,原來沈大人不一樣。怎麼辦,我更喜歡沈大人了。”
可他更不喜歡她了。
“不錯,男人都喜歡玩一玩,我也不例外。”沈宴道。
劉泠有些嘲弄地看他一眼,輕鬆道,“那更好了。”
“原來你真覺得有人不介意和已經定親的人玩曖-昧。”沈宴頓一頓後,聲音愈沉。
懷中姑娘身子一僵,猛地偏頭,往後退幾步,也伸手推開了他。
劉泠看他,“什麼意思?你已經定親了?”
沈宴一時驚訝,沒有否認,落在劉泠眼中,便是默認。
劉泠眸子變冷,“你真噁心。”
“……”沈宴默然。
這倒是和他以爲的不一樣啊。
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和劉泠尚未開始,便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