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民族關係複雜,各派勢力林立,龐文瀾帶殘軍在果敢地區落足後,時時如履薄冰一般,不得不採取這樣的方法創造生存與發展的機會,同時與當地的果敢人結合並獲取他們的支持,還採用通婚、漢化等方式,吸收融合其他民族。
事實證明,龐文瀾的這種變色龍政策是非常有效的,不僅讓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果敢地區的三大勢力身上,爭取了時間發展壯大自己的力量,同時也讓所有人以爲自己只是一根牆頭草,從而隱藏了自己的真實用心。
不過長時間以來,外界對果敢共和軍實力的猜測,有許多不實之處,楊家威對龐勁東的講述也有一些吹噓的成分在裡面。根據龐勁東掌握到的情況,果敢共和軍今日能夠調動的兵力不過一千餘人而已。其中有三百多人是真正的核心力量,主要是當年殘軍的後代,和認同龐文瀾政治理念的果敢人。其餘的則是各個民族拼湊到一起的雜牌軍,還有來自境外的國際僱傭兵。
表面看起來,龐文瀾在叢林裡打拼了幾十年,發展起來的隊伍不過千餘人,尚且不如自己侄孫用了半年不到的時間,在國訓練出的僱傭兵,但實際上問題並不是這樣的簡單。
龐勁東組建第七軍團的時候,上有來自國高層的支持,下有當年的弟兄們鼎立支持,中有雄厚的財力支撐龐大的開銷,不可不謂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相比之下,叔祖龐文瀾既無天時,也無地利,更無人和,除了一幫在內戰中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殘軍,幾乎是一無所有。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面對着複雜的民族關係和政治環境,還有環伺左右的敵人,能夠生存下來就已經是一個奇蹟了。
完全可以說,果敢共和軍能夠有今天的實力,龐文瀾需要付出的努力,比龐勁東多出百倍。
除此之外,緬甸的歷史、政治和民族條件,也決定了這裡不會出現太過強勢的力量,通常一支幾十人的小隊伍就可以稱王稱霸了。今日統治着果敢地區的彭家聲,當年起家的時候也不過就是一支一百五十人的隊伍而已。
而也就是這樣一些力量,人數和戰鬥力連中國打仗時的一支先鋒部隊都不到,竟然讓緬甸政府軍無可奈何。幾方打了幾十年的仗,誰也沒有把誰如之何,最後只能坐在談判桌上籤訂和平協議,彼此承認對方的存在。
瞭解到這些之後,龐勁東不免奇怪於,雖然英國人走了日本人又來,但今日的緬甸竟能以主權獨立國家的姿態出現,卻沒有被其他國家吞併。
在這些勢力當中,既有以民族爲基礎的,也有以政治信仰爲根基的。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緬甸的最大反*政*府武裝是緬共,龐文瀾由於其政治立場的關係,本應該與緬共水火不容,但是他雖然與其走的不是很近,但也沒有處於敵對狀態。
龐文瀾這種政治上的變色龍本事,同時還表現應對反攻大陸的要求上。他原本隸屬的一方已經潰退到TW,其領導者對他及其他殘軍,仍然保持着間接的影響力。這一方一度把這些流落異國的殘軍,視爲自己反攻大陸的基石。但龐文瀾心裡很清楚,這只是一個不可能的夢。於是他拿着TW方面給的支援,卻只是虛與委蛇,根本不作出任何實質性舉動。
到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後期,緬甸的奈溫政府上臺,加強了對所有反*政*府武裝的攻擊掃蕩,首當其衝的就是緬共。在政府軍的打擊下,緬共的白旗派逐漸喪失了原有的優勢,隊伍四散。其中的克欽族部隊,以及部分緬族部隊退入到了中國境內,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龐文瀾此時已經解決了立足問題,但是自己作爲外國軍隊存在於緬甸領土上的事實,卻始終沒有辦法改變。爲了躲過緬甸政府軍的攻擊,他主動做出了姿態,一方面向緬甸政府表示,自己支持緬甸政府統一國家的決心,另一方面則與緬共決裂,並發動了一些針對緬共的軍事行動,雖然都是些無關痛癢小動作而已,卻幫助他獲取了緬甸政府的信任,躲過了那個最艱難的歲月。
這個時候還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基於中緬的“胞波之情”,Z中國政府與緬甸進行了領土談判,間接承認了英國殖民地政府與清朝簽定的不平等條約,一大塊本屬於Z國的土地,就此劃入了緬甸的國土,其中包括果敢的部分地區。
不過這種用領土換來的蜜月並沒有持續太久,二十世紀六十年代,Z國國內開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政治運動,波及到了緬甸的華人當中,結果由此引發了一場由緬甸政府幕後操縱的反華活動。
在這一次事件當中,緬甸的華人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衝擊,華人與緬族的矛盾也同時進一步加深。但是果敢人受到的影響,並沒有其他地方的華人那麼大,而且龐文瀾已經開始融入當地社會,韜光養晦,不出風頭的政策,讓他幸運的躲過了這一劫。
在這樣的原因和背景下,Z國開始全力支持有着與自己相同政治理念的緬共,及其武裝——緬共人民解放軍。這支力量迫使緬甸政府軍不得不撤出了果敢地區,在不久之後,緬共領導的果敢縣與果敢縣委會成立。
就在緬共的南部武裝氣息奄奄之時,北部被Z國支持的,由各種先進武器裝備的人民軍,不斷地佔山爲王,勢力與影響越來越大。龐文瀾因此面臨了一生中的又一個艱難時期,變色龍戰術也失靈了。
由於此前對緬共的背叛,使得龐文瀾在緬共領導下的果敢地區十分被動,不得不放棄了自己已經步入正軌的基地,遊走於緬甸、泰國、老撾等國家的邊境地區。
不過此時的緬共忙於擴充勢力範圍,倒也顧不上看起來不起眼的龐文瀾,而龐文瀾本人的運氣也實在夠好。
到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緬共已經控制了薩爾溫江以東的大塊土地,在薩爾溫江以西也建立了根據地。它的勢力範圍幾乎囊括了中緬邊境線,甚至已達緬老邊境和緬泰邊境,控制了近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一百多萬人口,武裝力量達到近三萬人。
但是Z國與緬甸的兩個黨都在發生變化,Z國的文化大革命已經接近尾聲,輸出革命的時代即將結束,開始奉行“獨立自主,互不干涉”,後來更是把派駐緬共的軍事顧問組分期分批撤回國內。
緬共因爲經濟上長期依賴Z國,使得其自身幾乎沒有任何造血的財政收入功能。長時間的戰爭、軍費與根據地的巨大開支,越來越成爲了問題。在Z國斷奶之後更是亂了章法,終於做起了鴉片生意。毒品的鉅額利潤,反過來又使許多中高級幹部私慾膨脹,成爲了拜金主義者,最終由腐敗走向了崩潰。
面對一個已經腐敗變質的緬共,龐文瀾完全沒有了憂慮,結束了到處逃亡的生活,回到了在果敢地區已經經營了數年的基地,並以長箐山爲中心,不斷向周邊地區擴展勢力,甚至還堂而皇之的與緬共一起做毒品買賣。
緬共從前由於嚴密的組織紀律和Z國的影響,是嚴格禁止鴉片生意的,結果現在剛一下海就嚐到了巨大的甜頭。因此,他們早已顧不上追究龐文瀾當初的行爲,反倒要借鑑果敢共和軍豐富的毒品種植和提煉技術,並利用其毒品走私渠道。
過去的金三角地區,幾乎沒有精煉的海洛因,但是此時在果敢共和軍與緬共的合作下,整個緬共控制區瞬間狼煙起,海洛因加工廠如雨後春筍,遍地開花。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僅雙方合作建立的海洛因加工廠就多達數十家。
只不過,世人的眼睛都落在了緬共的身上,卻很少注意到果敢共和軍,因爲龐文瀾始終小心翼翼的躲在幕後。當時在果敢共和軍內部的很多人看來,似乎雙方的合作會如此這般長久的進行下去,但是龐文瀾並不這樣看,因爲他已經敏銳的意識到,失去了理想的號召能力、蛻變成販毒集團的緬共,已經來日無多了。
事實正如龐文瀾預料的一樣,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後期,世界格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東歐劇變,蘇聯解體。正熱衷於全黨販毒的緬共,人心因此進一步渙散了。從中央到地方,從高層到基層,都在尋找今後的出路。
在這種情況下,龐文瀾悍然撕破了雙方的“友好合作關係”,發動了突然軍事襲擊,控制了緬共的部分毒品種植基地和工廠。
緬共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彭家聲在果敢發動了兵變,迅速接管了果敢縣大隊、緬共果敢縣委員會,以及各種機構與倉庫。接下來,時任緬共中央後補委員、北佤縣長的佤族趙尼來,時任緬共人民軍中部軍區副司令、雲南思茅地區西盟縣佤族頭人的後裔鮑友祥,率中部軍區全體官兵“起義”,扣押了緬共主席及其他中央領導人,然後送入Z國境內。最後,八一五軍區在林明賢的領導下脫離緬共,值得一提的是,林部絕大多數領導人是從中國出去的知青。
緬共至此土崩瓦解,而龐文瀾早已藉助緬共的力量,將自己原本形同小打小鬧的毒品生意,擴大了數倍。雖然因爲緬共的倒臺而受到了一定的衝擊,使得最終規模還是不如同時期的大毒梟坤沙和羅星漢,但是由於其獨特的產供銷體系,其利潤額卻不低於這兩者中的任何一人。
看起來,龐文瀾似乎要迎來自己事業的春天了,然而實際情形則不然。
緬甸國內複雜紛亂的形勢開始得到解決,不僅是果敢地區,其他民族如克倫族和克欽族的反*政*府武裝,開始逐漸被政府招安,曾經以毒養軍的武裝也開始禁絕毒品。
當前緬甸的情勢正是由此確立下來的,其國內的第一、第二和第四特區的領導集體全部是華人,是由當初從緬共分離出去的三支力量組建的。他們名義上是緬甸政府的特區,但實際上是三個國中之國,都有自己獨立的軍隊和完整的行政體系。果敢隸屬於第一特區,由彭家聲創立的果敢民族民主同盟軍領導
人們常說“人算不如天算”,龐文瀾韜光養晦這麼多年,終於積蓄了足夠的力量,本想趁亂起事,爭取果敢的自由獨立,爲海外華人創造一片樂土,卻沒有想到一直不太平的緬甸,如今竟然太平下來了。
幸運的是,雖然沒有接受政府招安,也沒有與其他勢力達成聯盟,但是由於龐文瀾一直低調行事,無論緬甸政府還是其他勢力,包括果敢民族民主同盟軍,暫時都沒有打算根除果敢共和軍。至少在眼下還能守在長箐山,作爲一個逍遙的山大王,儘管龐文瀾的志向根本不是這樣簡單。
說起來,龐文瀾這樣的人所接受的教育和經歷的環境,使得他們在組建政治或軍事勢力時,通常喜歡使用諸如“民族”、“民主”、“同盟”之類的字眼,“果敢共和軍”這樣的稱謂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其實這支軍隊過去本來叫做“果敢民族同盟軍”,後來龐文瀾看到了一篇關於愛爾蘭共和軍的報道,便將名字改成現在的樣子。他覺得兩者有幾分類似的地方,都是想要爭取本地區獨立迴歸母國,同時都是因爲英國人劃定的邊境,才使得自己的母國喪失了原來的土地,同一個民族分屬不同的兩個國家。而且“共和”這樣的字眼包括了明確的政治體制訴求,明顯有別於其他勢力。
但是北愛爾蘭已經實現了和解,果敢人的和解仍然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