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了,雲姨的悔恨一天也沒有停止過,只是,卻從來不像今天這樣痛徹心扉,她砰砰捶打着胸膛,簡直要打出那顆已經破碎的心。
衛生間裡發出的異常舉動終於驚動了展顏,她從沙發上慢慢起身,到了衛生間門口小心聽了一會兒,輕輕地敲了敲門,“雲姨,你沒事吧?”
雲姨強自壓下悲傷,哽咽道:“我沒事……”
她的確沒事,樑芷柔無法對付她,但是卻肆意虐待喬軒和展顏——只要她接近他們一次,就狠狠虐待一次,一定要她徹底走出喬軒的世界!
展顏慢慢走回沙發上坐下。她不明白,是她和喬軒要離婚,是她的天空塌下來了,雲姨的反映卻是自己的天空塌下來一樣!
雲姨終於控制了情緒走出衛生間,卻掩不住紅腫的雙眼,默默坐在沙發上。展顏的心情也是無限灰色中,也自顧自想自己的心事。
兩人沉默許久。
沉默是被一陣電話鈴打破的,展顏剛要伸手去接,一看是喬軒的電話,便轉了頭漫不經心看旁邊的書架。雲姨立刻明白是誰的電話,連忙過來接了,在電話裡關心道:“喬軒,你下班了?”
“嗯!”電話裡喬軒的聲音有些沙啞,顯得憔悴不堪。
“你生病了?不舒服嗎?你的喉嚨都沙啞了!“雲姨又焦急又心痛。
“沒事!展顏呢。她怎麼樣?”喬軒在那頭沉默片刻,輕聲道。
雲姨握了話筒,謹慎看了眼展顏,低聲道:“還好,高燒已經退了,晚飯還吃了一點粥,現在精神不錯!你要不要和她說話?”
展顏聽到這裡,打了個哈欠。懶洋洋伸了個懶腰,淡淡道:“我困了,先去睡會兒!”起身便走進臥室,雲姨見她如此,只好對了話筒小聲道:“顏顏有些困了,呃……”
那邊,喬軒也聽到了展顏地話,再次沉默,半響。他輕聲道:“她困了就算了,我隨時再打過來!”再過了一秒又說:“雲姨!”
“什麼?”雲姨正爲他心痛,連忙擦了流到腮邊的淚。
“辛苦你照顧展顏幾天,我本來想過來。又怕她生氣……”
“她會想通的,我會勸她……”雲姨用手背擦掉不斷流下的淚水。還好展顏已經去了臥室,她可以盡情地流淚,悲傷,不必擔心被她看見產生疑問。
“雲姨。”他在電話那邊低低叫。聲音哽咽。“我真的不想離婚,我不能沒有她……”
“我知道,顏顏是個好姑娘!”雲姨勸慰地道。
“我真的沒辦法。媽那邊,她動不動就要去尋死,我不得不遷就她,可是……”他絕望道:“我該怎麼辦,雲姨,你說,我該怎麼辦?”
眼淚這東西,自從他懂事以來就完全和他絕緣,可是此刻,卻在雲姨面前自然流了出來。
一直以來,他是沉默寡言的,喜怒哀樂不輕易流露,他把把心事都藏在最深處。他從來不願意和任何人討論自己的痛苦,最初他還能和展顏傾吐心事,可是自從展顏流產後,牽涉到樑芷柔地話題就謹慎起來。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就有了很多障礙,多了很多僞裝。
然而此刻,他在雲姨面前卻完全沒有了僞裝,只是一個孩子,一個迷茫的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不知道爲什麼,他潛意識信任雲姨,就像信任自己一樣。在展顏提出離婚後,他瘋狂打電話展顏不接,他在門口徘徊,房門從裡面反鎖。後來很巧來了林哲,雖然對林哲有一種本能的反感,可是他還是請求林哲替他叫開房門。
林哲走後,他在展顏的牀前坐了很久,爲她冰敷額頭,量體溫。後來醫院來電要他趕去做手術,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雲姨,一個電話打過去,雲姨立刻就答應替他過來照顧展顏。
雲姨拿了鑰匙趕來的時候,喬軒愧疚向她道:“都怪我,我讓展顏吃了太多苦!”他臉色憔悴,雙眼佈滿血絲,雲姨幾乎當場就要崩潰!——這不是他的錯,甚至,也不是樑芷柔的錯,一切錯誤,都是她造成的!她覺得自己像個罪人,罪孽深重的罪人!
“可憐地孩子!”雲姨捂住嘴,她想要嚎啕大哭,想要時光倒流,讓這一切都重新來過。
世界上,爲什麼沒有後悔藥!她悲哀地想。
“我想過來看看她……”
她猶豫地制止了喬軒,“顏顏現在正在情緒激動的時候,你過來的話只會把矛盾激化,還是緩兩天,等我慢慢開導她……”
喬軒默然。
雲姨千叮嚀萬囑咐要他注意自己的身體,喬軒茫然掛斷電話。
雲姨擦擦眼淚到展顏地臥室,展顏在牀上翻看一本書,她勉強笑道:“顏顏,你該吃藥了!”
展顏起牀拿了藥,笑道:“雲姨,我已經大好了,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你也累了一天,早點睡吧!”晚飯的時候雲姨就告訴她自己要在這邊住兩天,照顧她的病,展顏再三推辭雲姨只是堅持要留下。
照顧生病的展顏,確實是雲姨的主要目地,還有項更重要地,她藉此機會可以勸解展顏。和展顏相處地時間不長,但是她憑直覺喜歡她,而且她看得出喬軒很愛展顏,這就爲她努力這段婚姻提供了足夠的理由。
她只要喬軒幸福!
如果說過去她沒有給他帶來幸福,她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夠盡力彌補!
她的眼淚不自覺又流下來,她含淚到展顏身邊,拍拍她地手臂,懇切道:“顏顏,雲姨的話,你好好再想想,婚姻大事不是兒戲。這一輩子,找一個真心愛你的人不容易,千萬要慎重,否則你會後悔莫及。雲姨這一輩子,就是沒有找到真正的愛我的人,痛苦了大半輩子……”
她的切膚之痛何其痛,可是她不能完全說出來!她只有說半句留半句。
展顏不語,握着手裡的水杯看着屋裡的一角,雲姨嘆了口氣,知道一時半會兒還不能說服她,慢慢轉身出門。走到門口,聽到展顏的手機響,雲姨不自覺就慢下腳步。她不是愛打聽愛偷聽的人,但是事關喬軒婚姻,她不得不多個心眼。
喬軒的婚姻在樑芷柔的折騰下已經瀕臨崩潰,實在經不起更多的壓力!
屋子不大,加上展顏沒有關上房門,她在客廳裡也可以聽見展顏打電話的聲音。只聽見展顏回答:“已經好了,謝謝你!你出差了?嗯!路上多注意安全!”然後是幾句簡單的對話,就結束了。雲姨聽到這裡,略略放下心來。她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又坐了一會兒,走到展顏的房門前笑道:“對了顏顏,今天有件事忘了和你說了!今天你媽媽打電話來,我說你出門去了,我沒告訴她你生病的時期,你看,這樣合適嗎?”
當然不是不合適,她只是想先勸解展顏,等到無效時再搬展顏爸媽做救兵。這件事上,喬軒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展顏父母難免會生氣,如果他們責怪起來,那就更麻煩。
“謝謝雲姨,我只是一點小感冒,不想爸爸媽媽爲我擔心!”展顏也存着不想父母知道自己要離婚的想法。才結婚不久就離婚,媽媽知道了該多傷心啊!
到底是年輕,展顏的病很快就好了。雲姨隱隱有些遺憾,她本來想在這邊和展顏多住些日子,這一來,她留下的藉口就不再有力。她的任務還沒完成,她還不想走。
每次她勸說展顏的時候,展顏總是淡淡一笑道:“雲姨,我們暫時不討論這個話題好不好?”
她再選擇住下的話,展顏也就明白她的目的也就是單純的說客了。
她走的時候,有些不甘心,決定做最後一擊。她鄭重拉了展顏在沙發上坐下。鄭重道:“顏顏,我想和你談談!”
“什麼事?雲姨!”展顏明知故問。
“你和喬軒……你真的要和他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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