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雨也小了很多。
可雨還在下,黑壓壓的夜空中,不斷有銀蛇亂竄。
又是一道閃電瞬間把大地照亮時,段香凝看到了李南方的臉,是那樣的蒼白,沒有一絲絲的人氣,嘴角還彎起了詭異的笑。
剛從無法描述的驚恐中清醒過來,段香凝的大腦還處於短路狀態,壓根沒意識到她所看到的這張臉,其實是很正常的。
任何人的臉,在當前這種環境下,都會給人這種深刻的視覺衝擊。
段香凝卻以爲,這纔是傳說中的鬼臉。
鬼的臉。
暖風溫暖了她的嬌軀,dj激昂的旋律促進了她的血液循環,讓她的身體不再害冷,但心裡卻是哇涼哇涼的。
她想知道,李死鬼要把她怎麼樣。
是帶到陰間,還是——
“你猜猜,美女。”
李南方陰惻惻的笑着,伸出右手食指,在段香凝圓潤的下巴上挑了下,又順着她的脖子下滑,落在了一座山上。
“我、我不知道。”
段香凝不敢低頭去看那隻鬼手,一顆蓓蕾被捏了下時,有異樣的過電感覺,讓她身子再次猛地顫了下時,低低地嗚咽道:“我、我還不想去死。我還沒有活夠,我不想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求求您,放過我吧。我不要和您一樣,去當個嚇人的鬼。”
李南方很生氣。
他的右手拇指,食指,已經情不自禁施展出讓花夜神,蔣默然都能嘹亮歌唱的“二指禪”了,這娘們也該感受到他強大的活人氣息了,怎麼還把他當死鬼看?
這是對他的二指禪的踐踏,是羞辱。
是,不可原諒的。
尤其段香凝接下來的話,更讓他猛地一用力:“只要您肯放過我。無論你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您。我有錢,我有好多好多錢——啊!”
有錢就了不起嗎?
有錢就能把人當鬼看嗎?
有錢——你總是說,又不拿出銀行卡說出密碼,這就是心不誠了不是?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段香凝疼地低聲抽噎了起來。
李南方縮回手,木然的說:“我想你死。”
“我不想死,不想死。求求您,別帶我走,別帶我——”
段香凝說着,腦袋一偏,又昏了過去。
“動不動就昏過去,比我還擅長。”
李南方有些無語的撇了撇嘴,實在不好意思再嚇唬她了。
寶馬車的後車座上,放着一件紅色的風衣。
這是段香凝出門時,預備天氣突變特意放在車上的。
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用風衣幫女人蓋住了那具讓正人君子憎恨的誘人嬌軀,又在心裡默唸三遍“我是柳下惠”後,李南方開始犯愁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排這女人。
把她送到酒店去?
不行,住店需要身份證的,李南方不想讓人知道他已經活着回到了青山。
把她送到中心醫院去?
也不行。
這女人雖說道德敗壞,可她終究是個美女——好吧,李南方承認段香凝如果只是個長相安全的女性,他是不會如此爲她着想的。
更關鍵的是,她怎麼着也是個領導,如果讓值班人員看到領導光着屁股昏迷在車裡,或者被男人扛進了辦公室,那麼她女性尊嚴就會被踐踏到體無完膚的。
把她送回家?
鬼知道她家住在哪兒。
她又是單身在青山,沒什麼親朋好友,唯有幾個擅於拍馬的手下,實在不放心讓李南方把她交給別人。
算來算去,李南方唯有先把她帶回他“家裡”。
他的家,當然是從鄔玉潔那兒租來的房子了。
當初可是一下交了三年的租金,把那憤青小子給開心了個半死。
後來李南方把那房子讓給了隋月月住。
再後來,隋月月就——成了金三角南區的老大,據說現在滿腔雌心壯志,要一統金三角,肯定不會再住在那兒了。
所以這房子就空了。
卻方便李南方深夜回到青山時,能有個溫暖的小窩住。
在回青山之前,李南方就想到來這兒住了,當然得備好“鑰匙”。
鑰匙,就是一根鐵絲罷了。
一根鐵絲在手,幾乎整個青山市的房子,都隨便李南方出入。
聽到門鎖內傳來喀嚓一聲輕響後,李南方抓住門把稍稍一拽,門開了。
在開門的一剎那,他忽然想到了什麼那樣,回頭看向了對門。
那時候,對門住了個風情萬種的、的蛇蠍美女。
他曾經和龍城城相互鬥智鬥勇過,更被她以權謀私的關進了派出所內,恍恍惚惚的騎着黑龍,去了個地方。
往事歷歷在目,當初那個發誓要整死他的美少婦,已經成爲了他兒子的親媽,比漢姆生的李漢還要大一些,絕對是李南方的長子了。
但現在,物是人非啊——房子還在,走廊中也彷彿迴盪着龍城城的聲音,可她卻已經不在青山了。
“唉。希望你能儘快從孩子被送到八百的孤獨中振作起來,做一個對國家,對人民有用的好青年。”
已經從荊紅命那兒得知兒子消息的李南方,悲天憫人的裝逼樣子嘆了口氣,扛着被紅風衣包着的段香凝,走進了屋子裡。
防盜門剛關上,電梯門就再次徐徐地打開了。
手裡拿着雨傘的龍城城,臉色難看還又疲倦的走了出來。
打臉啊。
紅果果的打臉啊!
無法更改的現實,就像一記無形的大手,在龍城城嬌嫩的臉上,噼裡啪啦的一頓狂抽。
偏偏,她沒有半點脾氣。
蓋因這隻狠抽她小臉蛋的手,是老天爺的。
龍城城本事再大,在老天爺的淫威面前,除了受着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難道,讓她跳着腳的大罵賊老天,快點雨過天晴?
就算老天爺會聽她的話,估計她也會被歡喜傻了的老常,率領一干同樣歡喜傻了的抗旱辦工作人員,給亂棍打死!
大雨傾盆的那一刻,龍城城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羞惱,沒敢生氣,卻有莫名的恐懼。
老常說是芒種這天有雨,就真有雨了。
子夜鐘聲敲響那一剎那,還是月朗星稀的。
可眨眼間,一場足夠緩解青山大旱的傾盆大雨,就從天而降,讓這座快要乾死了的城市,很快就煥發了勃勃生機。
看來,冥冥之中自由安排。
那個爲老常預言的老賊禿,來歷不簡單啊。
老常此人,動不得!
龍城城不愧是七竅玲瓏之輩,在事實面前傻楞半晌後,立即琢磨出了味兒。
她不信鬼神,事實卻逼着她相信有些東西,不會因爲她不相信,就不存在了。
既然老常是被老天眷顧的,不能輕易踢飛——龍城城馬上就改變了策略,當場就像老常伸出了橄欖枝。
激動到嚎啕大哭的老常,也不是傻子。
就算他傻,他老婆程芳也不傻,知道此時恰恰是藉助天威,抱上龍大市長美腿的絕佳機會,立即把他從暴雨裡拽回來,給龍城城深深地三鞠躬,恭喜她今日得一福將。
得一福將的龍城城,笑容在上車後就消失了。
送她回家的一路上,她的秘書司機根本不敢和她說話。
在下屬和外人面前很精幹的龍城城,唯有回到她時,纔會顯露出她的疲態。
做女人難。
做個當官的女人,更難啊。
龍城城心裡默唸着這句話,走出電梯剛要轉身走向她家,卻愣了下。
她看到走廊地板上有水漬。
這是某人鞋子灌水後,走過時留下的腳印。
“難道,他回來了!?”
龍城城的眸光,順着腳印看向了對面那扇防盜門時,心兒猛地一跳。
李南方,曾經住在過對面房間內。
渾身的血液,忽然就沸騰起來,促使龍城城快步走向了那邊。
可快要走到門口時,她又停住了腳步,失笑出聲:“呵呵,他已經死了,怎麼可能再回來住呢?這應該是房東搬回來,或者又租給了別人。”
李南方可不知道,當他把段香凝放在浴缸內,開始放水時,他長子的老媽就在門外,神經兮兮的自言自語呢。
既然已經把段香凝帶回家來了,那麼李南方就要擔負起一定的責任,不能讓這女人淋雨後感冒了。
讓她洗個熱水澡,再喝碗薑湯,應該能把身體裡的寒氣都驅趕出去的。
水在慢慢淹過段香凝的身子時,她的眼睫毛忽閃了下。
李南方假裝沒看到,只是嘿嘿地冷笑了聲,故意自言自語:“牛頭馬面告訴我說,活人只要洗個熱水澡,喝碗薑湯,就能徹底把我們野鬼入侵的死氣逼出來的。希望,她不要洗澡,更不要喝我做的薑湯。這個女人,其實很該死的。”
爲了增加鬼話的真實度,李南方故意只開了壁燈。
昏黃的壁燈灑在他臉上,爲他平添了一絲陰森鬼氣。
“來吧,來吧,親愛地美女。我就在奈何橋上等着你,帶你喝下孟婆湯,欣賞着兩岸的彼岸花,走進酆都城——”
哼着自編自創的鬼哭歌,李南方在昏黃的燈光下,飄飄忽忽的走出了浴室,關上了房門。
他能肯定,那個剛醒來的蠢女人,會按照她的鬼話,好好洗個熱水澡,再等着喝他做的薑湯。
“唉,做好事就是沒意思,還得伺候她。”
李南方嘆着氣走向廚房時,隨意掃視着屋子裡。
在他的印象中,隋月月是去年就去了金三角。
因爲房租不到期,鄔玉潔又是個非常認真的呆貨,絕不會擅自租給別人,那麼這地方應該是從去年起,就沒人住了。
長時間沒人住的房子,就算是關着門窗,案几沙發等傢俱上,也該有一層灰塵。
可李南方卻發現,房子裡很乾淨。
就像隋月月前幾天才離開,特意仔細打掃了一遍那樣。
空氣中,甚至還殘留着李南方喜歡的薄荷香味。
來到廚房內,李南方伸手剛要打開冰箱,動作頓住了。
冰箱門上貼着一張粉紅色的便筏,上面有幾行娟秀的小字。
李南方,我希望有一天,你的鬼魂能來這兒,看到我給你的留言。
我想你。
但我不會陪你去死。
因爲我覺得,我好好活着纔是你希望的。
隋月月。
公元某年某月某日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