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開荒的綠洲上空，懸浮着各式龐大又華麗的載具。
這些載具體型都不小，綠洲面積又過於狹小，不少龐然大物半個身軀還懸在綠洲外，探入到濃濃灰霧中去。
但隨着四大霸主勢力到來，懸於最高處的艦隊、宮闕、堡壘、飛艇各彌散開道道神光，竟是將周圍灰霧都給轟然驅散。方圓數萬米都只剩下絲絲縷縷飄蕩的薄霧，擡頭望是熹微的天光，低頭看是潮起潮落的灰色海浪。
這海浪，便是污穢之海。
破碎之海是地域統稱，污穢之海則特指整一個地域的海水，通體呈現出灰黑色，好似自排污管道內排出來的污水一樣。
實際上，這些海水比污水還要毒萬萬倍。沾之便是劇毒，且是任何強者都聞之變色的侵蝕污染之毒，不僅如此，污穢之海內遊蕩的詭邪數量也要遠高於大域均值。
破碎之海海面上，危險程度比外域低數倍。
但破碎之海海面下，危險程度要比外域高數十倍。也正因爲根除災禍之源，是一件神話都棘手頭疼的事，才一拖再拖。
“即便到了現在，破碎之海各勢力也只是表面聯合，若一切順風還行，若是出現波折，只怕就……”
綠洲內，整裝待發的各勢力隊伍，他們裝備華麗，彌散開縷縷光暈，可若從高空整體俯瞰，就會發現這一支支隊伍的裝備樣式、風格完全迥異，且隊伍和隊伍之間保持着很遠距離。
這是高端的雜兵隊伍。
方遊都忍不住吐槽，這樣的隊伍別說配合，不互相拖後腿就不錯了。
不過也是，神話存在向來尊崇無比，誰都不願屈居人下，想要讓兩位神話組隊做任務，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這一次，也是霸主勢力牽頭，且有半神存在坐鎮，才勉強壓下一些不服。
即便如此，各大霸主隊伍仍不會湊到一塊，而是各走各的。
由霸主半神、神話帶領，其餘神話、普通覺醒者協同，深入污穢之海調查災禍之源，而在此之前，各位神話可自行選擇隊伍。
——哪怕是三流超級勢力出身，神話也是尊貴的存在，有資格同霸主神話對話。日隕主宰這樣的半神存在，也不會在此等小事上，強行給在場神話安排。這是對神話存在的基本尊重。
可話雖如此，七星聯盟的附庸勢力，必然跟隨七星聯盟。古月林氏、陳氏等超級家族，也必然隨古月皇朝一路。
一些並非歸霸主統轄的超級商會、組織、傭兵團，他們往往也有自己的活動範圍，往往也是在某個霸主勢力的管轄區域內討生意。他們該跟隨哪一支霸主隊伍，早就定下。
也只有極少數幾個勢力，纔有選擇的空間。
這是高情商說法。
實則是這些勢力沒有靠山，未跟任何霸主交好，是頂級圈子內的邊緣存在，燃火商會就是其一。
有沒有靠山，伊洛希三人根本不在意，他們的靠山是導師他老人家，纔不需要紅蓮帝國七星聯盟這些。
但他們對四大霸主都不熟悉，對其餘勢力也不熟悉，突然間要選一支隊伍這就……就有選擇困難症了啊！
三人嘀嘀咕咕着，很難選擇。
不過，他們首先排除了大彌亂城。衆所周知，四大霸主勢力中有一個個子較矮，便是大彌亂城。而這一次任務，他們要深入污穢之海，穿過重重危險和阻礙……他們儘管並不畏懼，可在有的選的情況下，還是要挑正經一些的隊友。
挑哪一個呢？七星聯盟、古月皇朝、紅蓮帝國，都是存在了悠久歲月的老牌霸主勢力了，表面上三大霸主都差不多。
暗影島主發來了邀請。
“千秋閣下不妨同路，在一塊也有個照應，嗯，古月皇朝隊伍強者衆多又做事穩健，跟着他們準沒錯。”
千秋疑惑看了他一眼，他口直心塊，“原來你也是有靠山的啊。”
暗影島主被噎了一下。
可能是剛剛就被噎了幾次，一時半會竟覺得習慣了，他搖頭道，“我的暗影島，主要業務範圍就在古月皇朝統轄區域，但還不夠格跟皇朝搭上關係。”
“不過，本島主倒是認識古月陳氏的神話，小有交情。”
在這點上，跟真正的邊緣人物千秋比起來，他自詡能強一大截！想到這裡，暗影島主露出一絲笑容，可能這就是神話存在高端但樸實的快樂吧。
紅蓮帝國行事向來雷厲風行，沒過多時，便到了出發的時間。
一位位神話存在漸漸匯聚於西北、東北、東南、西南四地，或盤膝而坐，或閉目站立，或兩三交談。許是日隕主宰強調了此行危險，許多神話就將隨行的服侍人員留下，獨自下海。
暗影島主將他的戰船留在綠洲上，身邊一個人都不帶。
他不像那些坐擁超級綠洲的富豪，戰船上隨行的，除了幾十個服侍人員外，倒也有真正的強者，有幾名六覺、稱號六覺。但既然大人物們沒有強制要求炮灰，能夠不帶，暗影島主自然選擇不帶。
他暗影島家小業小，幾名六覺也是不小的損失了。
他相信千秋閣下也是類似的想法，可扭頭一看，他發現千秋閣下竟然還帶了兩名隨從。
等等！
暗影島主眉頭一皺，從千秋和另外兩人之間的站位，他敏銳發現了一些不對。
太隨意了，看不出尊貴神話和隨從之間的尊卑差別，更不要說，千秋神話還走在稍微靠後的位置。
“千秋閣下……”暗影島主又將目光移向伊洛希、刑驚雷，這兩人身上並未彌散開神韻，但神話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面前這個青澀小女孩和混身如銅澆鐵鑄的壯漢，似乎有點不凡！
“這位是裂拳武聖，刑驚雷冕下。”
“這位是焚滅之焰·魔女之王·無限吟唱者·術法之主·……·緋紅女帝，伊洛希冕下。”
當唸完伊洛希自定義的長長尊號時，千秋都不禁泛起一絲尷尬。
只有伊洛希雙手叉腰，微揚起雪白的脖頸，獵獵的風吹拂着她酒紅色的髮絲。
暗影島主果然滿臉震驚！
……當然不是吃驚於伊洛希的稱號，而是，燃火商會竟然有三位神話？！
暗影島畢竟只是三流超級勢力，他能打探到的消息不多，只大約知道，燃火商會的本部位於外圍大域‘墜星地窟’，後在戰鬥中擊敗了隱殺閣主，故而獲得了數百個隱殺閣據點。燃火商會將這些據點改造爲他們自己的形狀。
本來以爲大家都是三流超級勢力，結果，你們燃火商會竟然一門三神話？！
就算都是新晉神話，那也是三尊神話！怪不得隱殺閣主栽在燃火商會手中，換他他也一樣——一位神話怎麼打三位神話，打不過嘛！
剛纔樸實的快樂迅速消散，暗影島主嘴裡泛起了一絲苦澀。
但他轉念一想，剛纔千秋閣下已經答應同他守望相助，他等於在之後的任務中，多了一大強援，這是好事啊！
一門三神話不僅讓暗影島主震撼，也引得不少神話側目，紛紛驚議這是哪家勢力，陣容簡直拉滿了！
三流超級勢力，決計拿不出三尊神話。
二流超級綠洲都不見得能，即便是有，他們也不可能三尊神話齊出，冒着不小風險深入污穢之海。
古月皇朝四大家族之一，坐擁一大七級綠洲的天河陳氏，此次也不過是來了兩位神話。
但跟暗影島主湊在一起的這三位神話，看模樣很年輕，很面生啊。
他們思忖着，猜測着。
這個時候有神話注意到，古月領隊的大人物，半神存在‘曦光冕下’竟是朝那三位投去目光，並緩緩走上前去。
“你們，便是燃火商會的神話吧，有你們這樣的後生在，本尊相信，人類的未來能越來越好。”
說着，這位素來面色冷峻的大人物，竟是露出一絲慈祥長者般的溫和笑意。
他又將目光落在刑驚雷身上。
“你的戰績我亦有聽聞，以凡俗之軀擊敗了一位神話，戒驕戒躁，未來你或能成爲人類的支柱。不過……”
他話音一轉，“污穢之海相當兇險，此行吾等亦不知曉將遇到什麼，凡俗之軀又過於脆弱，一旦出現意外，很容易影響你的神話之途。”
這位存在不建議刑驚雷下海。
可刑驚雷豈是會退縮之人，再說……他彌散開縷縷神韻，拱手抱拳，“冕下好意，本大爺心領了，但驅除詭邪人人有責，本大爺辛辛苦苦修煉至神話，可不是爲了做縮頭烏龜！”
“這一趟，去定了！”
目光落在刑驚雷身上，周圍空氣似乎都有些泛冷了，忽地，曦光冕下失笑搖了搖頭，微微頷首便轉身走遠。
“後生可畏啊……”
等到曦光冕下走遠，周圍那好似凝固的空間才得以恢復，神話們望向燃火三人行的目光更吃驚了。
“以凡俗之軀，擊敗神話？嘶——！”
暗影島主都不由倒吸涼氣，目光上下打量着衣襟敞開的刑驚雷。
儘管他清楚，刑驚雷擊敗的肯定是弱神話，更大可能是神降化身一類，戰力比他差得遠，可再弱的神話，那也是神話，跟凡俗有着天塹一樣的差距。
更何況，這位肌肉虯結身材魁梧的壯漢，他已經不再是凡俗，是一位新晉神話！凡俗時便能擊敗神話，他如今都神話了，得有多強？
在場諸位神話，全然不敢將刑驚雷當作新人看待……他只怕不會弱於老牌神話！
一門三神話的含金量更高了！古月統轄下的這些神話們紛紛打探，打探燃火商會的來頭。
很快就有了消息。
這……是根基處在外域‘墜星地窟’大域的新興勢力，萌新得很，整個商會都沒有多少嫡系人員，三位神話也全都非常年輕。
綜合來說，一門三神話的燃火商會並不強，可神話們望向刑驚雷三人的目光，依然複雜。
有欽佩，有驚訝，有嘲諷。
“一門三神話，且全是年輕神話，他們竟然還都準備深入污穢之海，怪不得曦光大人說，後生可畏。”
“可畏，但沒有腦子，一旦三位神話都隕落在這次行動中，燃火商會可就直接完了。”
“確實，聽說他們嫉惡如仇，發誓要根除詭邪災難？但且不說詭邪災難不可能根除，就是對付詭邪也要選擇方法，若換作本座，肯定先積累些能力、神性粒子，而不是剛晉升神話就急吼吼想要表現。”
“年輕人有衝勁嘛，但可能是衝動了些。”
有老者拂了拂雪白鬍須，笑笑說道。
也有人提出猜想。
“或許，燃火商會不止一門三神話，而是一門四神話！他們還留有一尊神話坐鎮老家，其他神話纔敢放心出門。”
這樣的猜想，得到了一些神話的認同。
即便如此，燃火商會在他們眼中依然是……好勇的一個勢力！
仍有存在搖了搖頭點評，覺得不論做神話還是經營勢力，最重要的都是穩重，穩重才能長久。但更多的神話不敢肆意評判，無他，一門三神話的燃火商會，在他們眼中已經是遠遠高於他們的強勁勢力了。
他們只能面帶複雜之色望着，或者上前說幾句恭維的話，也有神話吃味。
同一個時期，有三位成功晉級神話，這什麼狗屎運啊！
……
……
不管神話們有多少心裡活動，在今天都只是旁枝末節，正事只有一件——找到，並根除災禍之源。
“出發！”
淡淡的聲音精準傳入東南側，十餘二十位神話和其餘覺醒者耳中。
霎時，象徵着古月皇朝的天上宮闕，破開污穢的海浪往海面下漸漸沉去。同時，自那天上宮闕身上，彌散開來縷縷如紗幕一樣的月光，籠罩在在場十餘二十位神話身上。
這是某種能夠隔絕污穢海水的光華，罩住了神話們和隨行的兩艘戰船，徐徐下沉。
周圍漸漸昏暗下來，哪怕不遠處宮闕仍在釋放着白淨光華，也難以驅散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當然，環境的昏暗對於神話存在並無多少影響。
神念結合目力，神話存在能夠望穿灰霧，此時也能輕鬆望見幾公里外的場景。
黑色的海水，黑色的詭邪。
伊洛希伸手拂過四周，發現並未觸碰這些污穢海水。
“是那種月光將周圍的空間給隔絕開來吧。”
她思忖着她上她也能。
她可以將一千個守護力場疊加起來，形成堅固的禁絕空間，哼。
刑驚雷也在望着外面，他思考的是，能不能借污穢之海的海水，激發自己的‘烘爐不滅體’。
他認爲可以。只是污染海水帶有強烈的侵蝕污染作用，神話也會害怕侵蝕，他不清楚烘爐不滅體能不能將侵蝕當作一種傷勢，快速自愈。
千秋也在望着外面。
月光紗幕只隔絕海水，不禁止他們外出。倒不如說，這裡只是古月皇朝提供給他們的一個休憩之地，等會戰鬥還得到外面去。
千秋的手指，距離月光紗幕僅有一寸之遙，他有些好奇，污穢之海的污染是什麼滋味。
他小時候就很好奇了，但肉體凡胎不敢作死，現在他是神話了，更有完美之軀。越想，他越蠢蠢欲動，他認爲這是一種探知慾。
“千秋閣下，慎重慎重啊。沾上這類污穢之水，我們神話處理起來也很麻煩，很影響戰力，而待會很可能還有大戰呢。”
不用待會，他們甫一紮入海面下，就彷彿在鯊魚出沒的地帶灑下幾桶新鮮的血液，味兒串得很！頃刻間，就有無數聞到了濃郁人味的詭邪，從四面八方洶涌撲來。
它們無視了宮闕、戰船上的一盞盞驅霧詭器，只一個勁地往裡衝。
而很快，第一尊滅世級詭邪出現了。
“讓我陳天玄掂量掂量這尊詭邪的能耐！”
一位揹着巨大劍匣的青年開口了。
他周身縈繞着璀璨神韻，一步踏入滿是污穢的海水中。他就彷彿漆黑墨水中的濃烈光芒，一擡手，神劍便從劍匣裡飛出，須臾之間華光萬丈，竟是斬出了萬千劍芒。
這些劍芒單一一條細小如銀絲，可千道萬道聚合在一起，就彷彿在污穢之海中綻放開一場微光之雨。
雨點如星落，呈球狀往周圍彌散開。
但凡被一根銀絲擦中，詭邪就宛如被無數劍芒擦過，瞬息間支離破碎。就是那尊於黑暗中顯露出半邊身軀，龐大無比的滅世級詭邪，都在微光劍雨下發出哀嚎，身軀一截一截被削掉。
不少神話發出了驚呼。
“那位是？”千秋適時提出了困惑。
“那位是天河陳氏之人，微光劍聖·萬劍掌控者‘陳天玄’。”
暗影島主說着，看了刑驚雷一眼，“天玄閣下也是一位超乎規格的天才，他曾以凡俗之軀抗衡神降化身，不僅如此，他還是一位極爲年輕的神話。”
“以不到四十歲之齡，便晉級神話，而如今這位天玄閣下，似乎還是個年紀不到五十歲的小孩……小年輕。”
千秋和伊洛希、刑驚雷對視一眼。
面色均有些古怪。
“呃……不到四十歲晉級神話，這是個什麼樣的概念？”
暗影島主沒有注意到千秋臉上的一絲古怪，他思忖着外域貧瘠，缺乏一些‘破碎之海常識’也正常。
“看樣子你們不懂其中的含金量。”
“衆所周知，覺醒越往上越困難，這是因爲隨着等階提升，和經歷的事情多了，我們體內的污染程度也越來越高。這種根植於我們身體和靈魂深處的污染，古月皇朝這樣的霸主勢力也無可奈何，最多通過清心茶葉等寶物，祛除降低一些污染，這就需要時間。”
“擁有先天天賦的人，前三重覺醒往往很快，幾年就行，但越是往後，準備一次覺醒就越需要時間。四覺覺醒可能得準備幾年，五覺十幾年，六覺二三十年，七覺靠緣分。”
“覺醒是一定得夯實根基，保持平穩，越快越急，就死得越慘。”
“正常有天賦之人晉升六覺，可能都六七十歲了，慢的八九十一百多，更多的是慘死在覺醒道路上，化作累累白骨。你們說，陳天玄閣下以不到四十之齡晉級神話，是不是很快？”
暗影島主自是欽佩，也有一些羨慕嫉妒。
他自認爲，他若出身天河陳氏這樣的超級綠洲勢力，未必不能以四五十歲之齡，晉升神話，擁有更廣闊的前途。
燃火商會的刑驚雷閣下，天賦更可怕，他或許更能有體會，也更羨慕嫉妒。
暗影島主如是想，就發現千秋三人的面色，跟他想象中不帶一樣。
驚訝中帶着些許古怪？
古怪中帶着點點驚訝？
“你們難道覺得不是。”
“不，對對對，牛啤，牛啤。”
伊洛希無比肯定地點頭，還豎起一根大拇指，只是她嘴角有些止不住地上揚。
原來我這麼厲害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