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爲一點都沒下呢,原來還下了點,看來這天氣預報有時候還挺準的,真是小雪。”就是也未免太小了。
建材店晚上沒人,爲避免出現意外,店裡的爐子都是傍晚走之前熄了,早上過來重新生,陳爸爸開始先填了些容易着火的玉米骨頭和碎木頭,這會見火苗大了,他邊往裡添煤邊和陳安修說話,“看今天這天還是不行,說不準這兩天真要下場大的。”
陳爸爸外間在生爐子,陳媽媽嫌到處都是灰,就帶着冒冒躲到裡屋去了,此時聽到陳爸爸的話,就在裡面回說,“也該好好下場大的了,今年都快過完了,這冬天還沒正經下場大雪呢,地裡都快乾死了。”
陳安修看看外面這天,是陰地挺厲害的,這會風也漸漸地起來了,吹地後窗外封着的油紙呼打呼打響,“今天彬彬在家裡陪奶奶嗎?”昨天彬彬的路考結束了,之前也沒怎麼練過,竟然一次就過了,也算是碰着運氣了。年前緊趕慢趕考完科目三,科目四就是年後的事情了。
“早飯後,你三嬸也過去了,還給天藍帶了牀新被子,說是天意他們單位發的,說起來天意那單位福利還真是挺好的,上個月天意拿錢過來的時候,不是捎了一條煙過來嗎?說是從他們單位上拿的,不貴,那外國牌子你們也不認識,我看那包裝應該也不會很便宜了,彬彬去考試的時候,我就讓他拿了兩盒給他們教練,也不知道他們教練是怎麼認識的,說是商場裡賣三十多一盒呢。這麼算下來,那條煙也得三百多。”
陳爸爸說到這裡,陳媽媽忍不住插話說,“你爸爸可是破天荒地沾了他侄子的一次光,就一條煙,打昨天開始,都不知道對着多少人誇過了。逢人就誇他侄子給他買的好煙,你怎麼也不說,六萬塊錢借了一年多了,就還回來五千呢,就光看着別人給你的那條煙了,那六萬塊錢存銀行裡,光利息一年也不止三百。<>”
仗着陳媽媽在裡屋看不到外面的情形,陳爸爸朝着陳安修努努嘴,小聲說,“你看你媽,又開始了。”
陳安修就抿着嘴笑,媽媽就是有事沒事愛嘮叨兩句,倒也沒其他的心思。就是天意不知道給東西,這錢不也是得往外借嗎?
陳媽媽現在耳力不比從前,她是沒聽見他們的對話,但想也知道他們此刻在想什麼,“怎麼?我什麼地方說錯了?”
“沒,沒,你哪有錯的時候,咱家你說的話都是對的,我們爺倆這不是聽着嗎?不過天意這事,他又不是欠着咱一家的錢,他大姑家,他舅舅家,他都欠着不少呢,好歹壯壯和望望的那三萬,他三叔都早早地給了。天意剛工作,今年又添了安安,他們能攢下什麼錢,能還點是點,咱家也不急着那些錢用。我這不是覺得天意越來越懂事了嗎?這孩子們啊,就該在外面多見見世面,多接觸人。”陳爸爸看爐子裡的火燒上來了,搖搖爐子杆,又添些煤炭進去。
陳媽媽懶得和他擡槓,而且她心裡也清楚壯壯爸爸是從心眼裡盼着這兩個侄子好的,望望這一輩,加上壯壯,也不過就是四個男孩子。他就希望這兄弟四個都好好的,能相互扶持,彼此倚仗,怎麼說這堂兄弟就算是頂近的關係了,壯壯和望望這倆不省心的就不說了,天意性子弱一點,但秉性還算是敦厚,如今結婚生子工作也安穩。就是這天齊,唉,也不知道劉雪的媽現在是死是活,前兩天搭別人的車到市區買東西,有人無意中漏了一句,說是天齊被討債的堵在醫院裡打了。她還沒和壯壯爸爸說,這事怎麼說啊,除非他們能拿出錢來將那債窟窿給填平了,要不然說什麼都沒用。
冒冒自己在牀上玩了會小汽車,可能累了,就不大願意玩了,從牀上站起來忽地趴到陳媽媽背上,“奶奶。”
陳媽媽放下手中的舊雜誌,又摘下眼鏡放在牀頭櫃上,伸手從後面將冒冒托住,揹着起身說,“玩夠了?玩夠了奶奶揹着出去看看爺爺的爐子點着沒有,順便咱喝點水。<>”
陳安修見媽媽揹着人出來,上前過去接,陳媽媽沒讓,“你待會不是要去接天藍?她今天放假。”
“她還要收拾收拾,我趕在中午之前去接她就行。”
“現在就快九點了,你到她學校差不多還得一個小時,早點過去吧,別讓她等着了,家裡的房間我都收拾好了,你拉她回來,直接帶她回家就行,我十點多就回去了,看看做點什麼菜。你小姑也說今天過來的。說起天藍了,他們學校那校長不是小舅同學嗎?你今年還過去走走嗎?這也快過年了。”
陳安修知道媽媽說的是李睿華,有小舅和陸叔那層關係在,他年節上也常過去走動一下,“那個改天吧,我提前給人打個電話再過去。”畢竟不是那麼熟悉,不好貿貿然上門。雖然李伯伯一家一直對他很和氣,“那我先下去接天藍。”他摸摸冒冒的腦袋,“在家裡聽爺爺奶奶的話,別鬧事。”
冒冒現在好點了,但是讓他親眼見到爸爸走,他還是不願意,爸爸還沒轉身,他就伸着手要抱,“爸爸,爸爸。”
陳安修接過來,抱在懷裡親兩口,“行了,爸爸就很快就回來了,爸爸去接小姑姑。”小黏人精。
今年沒有劉雪從中作梗,陳安修很順利地將陳天藍接了回來,暫時就安置在陳天晴的房間裡,陳媽媽提前就將房間準備好了,牀上用品更是一水都是新的。中午陳建敏來了,柴秋霞和李文文也抱着孩子過來一起吃的飯。
陳天藍現在是在這裡上學,但她年紀還小,課業也多,平時家裡這些事也沒人主動和她提,可這並不表示她什麼都不知道,至少近期發生的大事,比如劉家的人來砸了二伯家的店,又比如劉雪因債務問題進了拘留所,這些她還是知道的,所以她吃飯的時候也只問二伯和三伯家的事情,偶爾繞不開大伯家了,也不主動提及劉雪。
她不提,其他人自然也不會往這個話題上帶,家裡好久沒這麼多人吃飯,這難得的聚會倒也氣氛和樂。<>就是下午陳建敏要彬彬一起回去,彬彬知道他爸爸在家,擰着不肯,母子倆在院子裡吵吵了兩句,到最後彬彬還是沒走。
陳天藍放寒假後沒幾天,噸噸的期末考試結束,也正式放了寒假。
因爲想着正月裡不能理髮,臨近年底理髮店又會很忙,陳安修就提前帶着噸噸冒冒去剪頭髮,噸噸怎麼樣都好,就是冒冒是個難纏的,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從小就害怕剪頭髮,這次換了家新的理髮店更甚,一坐到椅子上就開始鬧,扭來扭去不讓人碰他腦袋,爸爸抱着也不剪,最後實在沒辦法了,陳安修心想不剪就不剪吧。反正冒冒每次都剃光頭,現在即便不剪,一個月之後也不會很長。
他們是在市區理的發,從理髮店裡出來的時候才四點多,天色看看就暗下來了,倒不是真到天黑的時間了,而是因爲這一週都是這個陰沉沉的鬼天氣,說下雪也不下,就是天天陰。看天氣預報,四周都在下雪,這個省就像是被單獨摳出來一樣,一片雪花沒飄下來。
可能頭髮短了,從理髮店裡出來,被迎面的風一吹,陳安修感覺頭皮都快炸開了,他摁摁噸噸的帽子,又摁摁冒冒的,“咱回去吧,噸噸,你還有什麼要買的嗎?”
噸噸牽着冒冒的小爪子跟着爸爸一起往停車場走,“這會回去除了吃飯也沒什麼事了,要不咱們去接我大爸爸下班,然後我們一起在外面吃吧?”
“提議是不錯,但是不知道你大爸爸他幾點能下班。”章時年下班也不是總那麼準時的,而且有時候也需要一些應酬,那樣就更不知道幾點了,“我先打電話問問他,如果早的話,我們就一起吃飯,如果太晚,咱們就只能先回去了。”
上車後,陳安修給章時年去了電話,對方聽說兩個孩子想和他一起吃飯,沒多猶豫就說可以早點下班,又問噸噸想吃什麼,噸噸想吃鰻魚蓋飯和大阪燒,“我讓人訂好餐廳再通知你們,你們先在附近逛逛或者來公司裡等?”
“不去公司了,冒冒又不老實,我們先去附近超市買點東西。”在路上走的時候,陳安修就有點奇怪,怎麼今天路邊這麼多賣花的,大冬天的也不嫌冷,但他也沒多想,直到進到超市裡,看到入口處擺放的那個最顯眼的巧克力和玫瑰花臺子,還有上面打出來的情人節快樂,他忽然反應過來今天是情人節。其實真怪不得他遲鈍,他這輩子好像沒正經過過情節人,以前上學時候太純潔,這種敏感的節日,只敢做賊一樣偷偷塞盒巧克力給梅子,玫瑰花什麼的,摸都沒摸過。後來和章時年在一起,竟也一次都沒過過。
“爸爸,你不會真的不知道吧?你就一點準備都沒有?”噸噸看他爸爸頂着那巧克力臺驚訝的表情,再次確定他爸爸是真的不知道今天是情人節。
“這種節日有什麼好過的,傻子都知道今天買花和巧克力純粹浪費錢,平時比這便宜多了。”他一時沒注意壓低音量,結果他剛一說完,就感覺周圍的溫度下降地有點快,原本在臺子周圍挑選巧克力和玫瑰花的甜蜜情侶,這會眼刀子不要錢一樣向他投射過來。這其中也包括兩個正在包紮花束的超市工作人員。
陳安修乾笑一聲,趕緊帶着兩個兒子逃離這是非之地。
鎮上有超市,其實也沒太多可買的,陳安修自己買了點日用品,又給噸噸冒冒買了點水果和餅乾之類的就差不多了,排隊付賬的時候陳安修看隊伍挺長的,就讓噸噸先帶着冒冒到外面的休息區等,等兩個孩子一走,他故作不經意地到巧克力臺子那裡晃了一下,那工作人員可能還記得他,見他過來,眼神不由就帶了兩分警戒,就怕再說什麼拆臺的話。陳安修不是沒感覺,但是隻能裝作沒感覺,他的眼睛在各個品牌的巧克力盒子上轉了一圈,最終選擇一款盒子不大,但價格一點都不便宜的。
工作人員見他真是過來買東西的,眼神終於溫和下來,其中一個還熱情地問,“先生,要給您夫人買束花嗎?我們可以根據您的要求現場包紮。”光看外表,真想不到這位先生竟然有個十幾歲的兒子。
“不用了,謝謝。”
陳安修提着東西出來的時候,將那盒巧克力壓在了最下面。
他在排隊的時候就接到了章時年的電話,說是餐廳已經訂好了,並告訴了他們準確的地址,陳安修聽着店名很陌生,但是位置還是清楚的。他開車過去,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停車場有店裡的小弟代爲泊車,進店確認了預定,有引領帶他們去二樓。可能今天情人節的關係,店裡的上座率不錯,有五六成的樣子,大多是情侶,看那穿戴,應該還是些經濟條件不錯的情侶,這日料店,光看着位置和裝修,就知道飯菜也便宜不到哪裡去。
可等他上到二樓,並準確找到章時年的時候,現在的情形讓他有點傻眼,因爲這家日料店在海邊,二樓的視野要比一樓更好些,所以二樓的上座率也比一樓更好,幾乎沒有空座位,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章時年對面那個女孩是誰,而且是個非常年輕的女孩子,也就二十出頭,容貌秀麗,姿態嬌俏,看那樣子不是大學生就是剛出社會的新鮮人,她就坐在章時年的對面。雖然章時年只是態度冷淡地在翻閱手中的雜誌,但擋不住人家姑娘熱情,又是幫忙倒茶,又是指着雜誌封面不知道在說什麼,他甚至看到那個姑娘的手指不經意地擦到章時年放在雜誌的手。
他看到章時年輕微地皺了下眉,似乎要開口說什麼,但最後竟然什麼都沒說。
陳安修將冒冒抱起來,附在冒冒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冒冒開口,“是爸爸。”陳安修又和他咬耳朵,冒冒還是堅持,“是爸爸。”
兒子靠不住,陳安修決定直接上,他將冒冒暫時交給噸噸,他撣了撣衣角,擡腳過去,走到那桌旁邊了,他略一躬身,對着章時年喊了聲,“爸爸。”
章時年對面的女孩倏然擡頭,看他的眼神和看神經病大概差不多。這人看着有二十六七了,即便再小點,二十四五,但看她對面這人也就三十五六吧,除非十歲就能生兒子。
聽到他突如其來的稱呼,章時年的眉心明顯也跳了一下,但他仍不動聲色地合上手中雜誌,淡定擡頭,“什麼時候過來的?”
章時年這一開口,神經病不是陳安修,而是坐對面的女孩子了,她失態地驚叫一聲,先是盯着章時年,又顫抖着手指指着陳安修,“你,你,你們……”最後霍地起身,碰翻了茶水也沒不顧,拎着自己的小包飛奔下樓了。
服務生不明情況,趕緊過來收拾,只可憐跟着陳安修過來的引領員,似乎也嚇地夠嗆,但心理素質還算過硬,略微愣了一會就反應過來了,不過臨走的時候,眼神還是忍不住地在章時年臉上轉了兩圈。大概怎麼也不明白一個有這麼大兒子的老頭怎麼保養成這樣的。
等服務生收拾完,陳安修一屁股在章時年對面坐下來,“剛剛那是誰?”
章時年氣定神閒地說,“不認識。”
“那怎麼和你坐一起了。”
“說是沒空位,暫時坐一下等朋友。”
鬼才信,二樓沒位置,一樓有啊,退一萬步說就是認定二樓的位置了,想借座又不是隻有章時年這裡有空位,“人家小姑娘想吊個金龜婿,可沒想要個老頭子,她今晚大概真會做噩夢的。”
章時年抿下脣角,“你這麼高興?”
“我爲什麼不高興?”敢覬覦他的人,如果不是個小姑娘,就不光是嚇唬一下了事了。不過這中間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章時年見他瞎樂,低頭的時候眼中掠過一絲笑意,對方並不高明的搭訕,他起初沒太在意,等到趕人的時候,安修就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來一發稍微長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