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這個字,倒是結構分明,字義清晰,左邊一個牛,右邊一個生,結果很明顯啊。師傅說的添頭添腳等等方法完全都不用用就能看出來了。
我胸有成足地告訴林老爹:“老爹,大喜事啊,你家的牛要生了啊!”
林老爹神色詭異地看着:“你確定?”
我點點頭。
師傅也在一旁幫腔:“錯不了錯不了。”
林老爹聽了,立刻跳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起了他帶來的肉,朝我們師徒倆砸了過來。
“對你爺爺,我們家那是公牛!”
嘭。
我家師傅連人帶椅子一起被砸翻在地。師孃警覺,林老頭一抓肉她就飛開了,咯咯噠地站在桌上圍觀我和林老頭玩你追我躲的遊戲。
“大爺,大爺,你冷靜!”我竭力地勸着,“剛纔是我一時大意了,你這字我給你按照測字法給你重測。”
林大爺大約是丟了牛,情緒有些激動,他完全不聽我的:“測個屁,你們倆就是騙子!我打死你們倆這死騙子!”
他嘴裡罵罵咧咧,越罵越難聽。我完全回不了嘴。
當他開始問候我整個師門的祖宗時,我師孃站在桌上,抱着雞翅膀,扭着腦袋看着他,一雙鳳眼,危險的眯了起來。然後,她振翅一揮,出手了,一對雞爪直擊林大爺光禿禿的腦袋殼。
唰唰。
留下了幾道爪印。
林大爺慘叫起來:“哎喲,你這遭了瘟的雞!”師孃一擊得手,不等他反應出來,已經跳開,回到桌子上,揮動着翅膀,一副“再一次”的模樣。
林大爺撲過去,要跟我師孃動手。
我那師傅一看他敢對師孃動手,也不坐在地上摸頭了,抄起他的旱菸袋,一竿子敲到林大爺頭上:“你敢動英子試試!我徒弟說,你家牛要生了,就是要生了!”師傅氣勢驚人地往旮旯裡一指:“你給我蹲好!聽我徒弟給你好好解字,再鬧事,呵呵呵……”
林老頭被師傅的氣勢給嚇住,捂着被抓傷的腦袋,蹲到了一邊去,嘴裡卻還是不甘的嘀嘀咕咕。
師傅不理會他,只眯着眼嚴厲地看着我:“好好解,莫丟了祖師爺的臉面,讓人以爲咱們滿門都是騙子呢。”
我點點頭,回憶着書裡的測字方法,最後選用了對關測法,取頭尾二部,合在一起,可是合出來,還是一個“生”,如果不是他家的牛生了,是什麼呢?
“我測了一下,您測的這字,還是‘生’。”話音未落,林大爺又要激動,我示意他稍安勿躁,“字肯定不會測錯。您說您家的牛,是配種用的。我想問下,您之前是不是把這牛借給別人配過種?”
林大爺一愣,隨即朝我冷哼一聲:“借過又怎麼樣?我讓你們是幫我找牛,不是問牛生不生。”
這老犟頭,恐怕還在心裡面罵我們是騙子呢。
我笑嘻嘻地給他倒了杯水:“您這牛兒啊,只怕,是去看對方的母牛去了。”
“怎麼會?那可是燕子嶺,離我們隊有百十里地呢!”他推開我的杯子,不客氣地說。
這大爺,嘖!
我很相信我測出來的結果,有個聲音在心底告訴我,你是對的。
爲了驗證,我決定,跟他去燕子嶺走一趟。
跟林大爺借牛配種的人家,住在山裡面。小巴不去。我們在公路上下來,然後沿着一條泥巴路,進到了山坳裡面。
那戶人家依山而建了三層小樓,紅色琉璃瓦仿古廡殿頂,檐角上雕着嘲風。下面卻是一派洋式風格的白瓷磚牆,和巴洛克風格的雕花鐵窗欄杆,中國喜慶風的松鶴浮雕防盜門。很有當地百姓百無禁忌的混搭風格。
遙遙地,我們就看見,他們院子東邊的一排平房面前,忙忙碌碌的,聚集了很多人。
“大兄弟,你們這是怎麼了?”林大爺來並沒有跟他們提前打招呼,這會兒見到我們,他們也挺吃驚的。
一個老漢越衆而出,迎上來握着林大爺的手:“老弟,你怎麼來了?”說着,他看向我和師傅,“這幾位是?”
林大爺看了我們一眼,不太甘願地介紹說:“這是我請的兩位先生。我們家牛昨晚上咬斷繮繩跑了,我找他們幫我算算,他們卻跟我說你們家的牛要生了。”
他這話裡有話,滿是埋汰之意。
可對方聽了,卻是一拍大腿,朝我們豎起了大拇指:“哎呀,先生真是神了,我們家昨夜裡開始發動了,真是快要生了!”
“那,我家的牛可來了?”林大爺愣了一瞬,隨即關切地問道。
老漢搖搖頭,不過他也不敢把話說太滿:“俺昨天開始忙到現在,也沒太注意。要不您們幾位先坐坐,我去問問別人。”
他引了我們去堂屋裡坐着,叫他兒媳婦給我們倒了茶,然後幫我們問了一圈,都說沒見着。
林老頭又開始陰陽怪氣。
我則因爲測對了,心裡開始有了底氣,端起茶水,品了一口,笑到:“不着急。時辰還沒到呢。”
按照我剛纔測得,這個小牛,得到中午才能生下來,而它生下來之時,纔是那公牛現身之時。
我的心臟,興奮地砰砰亂跳起來。
就好像一個只能任人欺負的孩童,拿到了一個可以制霸世界的武器,而且那個武器,她還能打開使用。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已經十二點四十多,那頭母牛還是沒生下來了。超過一點,就不是午時了。林老爹又開始罵罵咧咧,師傅對他一陣冷笑。
爲了緩解心裡那份包含着期待的緊張,我在院子周圍轉了轉。他家依山而建,後面是茂密的竹林,以及罕無人煙的大山。一眼看過去的時候,我竟冒出來一種想法,這要是有人藏在這裡,我絕對看不見。
我忍不住想往裡面走走看。
這時,一道白影青煙似的,從我跟前飛過。
我也不清楚是怎麼了,不自覺地就伸手去抓。等我反應過來時,一袂衣角已經被我抓到了手裡。
順着衣服往上看,是一張光禿禿的雞蛋似的臉。
“放開!”
他朝我厲聲喝道。
我並沒有看到看清楚,他是如何說話的,那聲音就像是直接作用於我的腦海中的。我嚇了一跳,連忙鬆開手。
那個影子繼續朝前飛去。
我愣了一瞬,趕緊跟上去,但也只是來得及看見了一道白光,躥進了牛棚。
沒等我跑到牛棚,就聽見裡面喊了起來:“出來了!出來了!”
到跟前一看,果然是小牛出生了。一對蹄子,剛剛伸出子宮口。
我看了手錶,恰好是12:59分,真是踩着點來的。
裡面給牛接生的獸醫皺起了眉頭:“牛蹄子先出來了,牛頭沒出來,麻煩了。”
看他的意思,這牛是難產。
母牛痛苦地嚎叫起來。
悽慘的聲音,喊得人心尖都在發顫。
林老漢朋友一家,顯然跟着牛感情很深,都抹着淚,安撫起牛來。
“哞——”
母牛難過地閉上眼,好像是體力不支了。
我看得心裡也是一揪,難道它就這樣放棄了嗎?
就在這時,又有一聲牛叫,從後面的竹林傳來。大家跑出去看。只見一頭身形矯健皮毛油亮的大水牛,從竹林裡跑了出來。
我不用細想,都能猜出來,那就是林老爹的牛。這牛真是要成精了,不僅掐準了時間,來探望母牛,還知道躲着我們。
“哎呀,它真來了!”林老爹驚訝地一拍大腿,然後有點不太好意思地看着我,好像有些後怕之前對師傅和我那麼不恭敬。
我才懶得跟他計較,只伸手把堵在牛棚前的人,全部撥開,讓他們給公牛讓路。
那牛路過我,似是感激地哞了一聲,然後飛快地走了進去。
它先是繞着母牛轉了一圈,而後似是鼓勁的,低頭舔着它的臉,一聲一聲,溫柔地叫着。
母牛似是感到了它的到來,“哞”了一聲,重新睜開了眼睛,大顆的眼淚從它的眼眶裡流了出來。
“哞——”它似是委屈又似是撒嬌地,和公牛喊着。
公牛親了親她的眼皮子。
有了公牛的鼓勵,母牛又重新打起精神來,在獸醫的幫助下,終於生出了牛犢。
滿屋的人高興地歡呼起來。那公牛更是朝獸醫,直接跪拜了下去。
那林老爹先前把師傅和我得罪狠了,這會找到牛,看到我們是真有本事,沒口子的亂誇起來,搞得來圍觀母牛生犢的鄉鄰都知道了。
他們紛紛跑過來喊我神算,一時間搞得我手足無措。
“你們不要這樣,我……我……”我羞地想挖個地縫藏進去,心裡,卻是升起了一種驕傲感,好像自己無所不能。
我警醒地觀察着自己的心裡變化,想到在墳地那晚,師傅說,有人修了玄學以後,自以爲“是神仙,救世主,可以評判一切”,我有點明白他們的心理了,同時也越發提醒自己,不可變成他們那樣。
鄉親一個勁兒要請留我們吃午飯,師傅和我哪裡肯。
正在推讓,一個人撥開人羣,朝我們跪了下來:“大仙啊,求你們救救我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