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聖光聯盟的僕從軍斥候追殺的少女,是一個典型的西方美人。
她有着一頭略微卷曲的齊肩金髮,在月光下閃爍着金子般的美麗光澤。雙眸是清澈的碧綠色,像是早晨沾染了露水的嫩葉新芽。
她看起來才十七八歲的模樣,精緻秀麗的面容看起來還有些青澀。
她身高中等,胸脯也不像一般的西方美女那樣碩大,規模看起來只跟楚靈風差不多,一隻手掌就能完全覆蓋的那種。不過她的腰臀線條極佳,雙腿也格外修長。
她穿着破破爛爛的無袖麻布上衣,下身是一條灰不溜秋的獸皮短裙,腳上則是一雙鞋尖有破洞,露出半截拇趾的鹿皮靴。
這身不倫不類的裝扮,顯得這少女的生活狀況並不怎麼如意。
而從她裸露在外的,勻稱結實的雙腿、雙臂來看,這少女進行過相當程度的鍛鍊。她身上散發的氣息,也不像是弱者的樣子,起碼有六級戰士的水平。
不過區區一個六級戰士,怎麼可能在一羣平均等級都在八級左右的精銳斥候手下逃亡?
哪怕她最終被追上了,可是看她和那羣斥候的模樣,分明是在叢林中追逃了很久的樣子。
除非這少女除了是一個六級左右的戰士外,還有什麼別的能耐。
李慶上下打量那少女一陣,直到那少女被他的眼神,看得瑟縮着身子抱住了雙肩,顯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後,他才微笑道:“說說吧,美麗的小姐,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在帝國境內,被聖光聯盟的斥候追殺?”
“我,我叫芙羅拉……”那少女緊張兮兮地說道:“我是拉維尼亞王國的公主……”
“拉維尼亞王國?”李慶打斷少女的話頭,用詢問的眼神看着小龍女。
“西方一個小不點國家。”小龍女道:“國土面積還不到一萬平方公里。不過地理環境很好,四面環山,中央是肥沃的盆地平原。降水充沛,四季如春。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小王國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被聖光聯盟滅亡了。”
李慶點點頭,對那自稱拉維尼亞王國公主,名叫芙羅拉的少女笑道:“原來拉維尼亞王國,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滅亡了啊!那麼這位可愛的小姐,您這位所謂的公主,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不要告訴我,您是從一百多年前穿越過來的哦!”
“不,不是的!”芙羅拉用力拉扯着衣角,緊張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了:“我的國家,確實在一百多年前就被萬惡的聖光聯盟毀滅了,但是,但是王室並沒有全員遇難。
“我的曾祖,當時王室年紀最小的一位王子,亡國時只有五歲的薩爾瑪王子,在八個忠誠的王室騎士護衛下逃了出來……”
根據芙羅拉的講述,那位只有五歲的薩爾瑪王子,在八位王室騎士們護衛下出逃後,一路潛逃出聖光聯盟的勢力範圍,在一個未被聖光聯盟納入掌控的小國隱姓埋名生活下來。
一個小國的亡國王子,又只有五歲,即使身邊有八個忠誠的王室騎士,也不會有什麼復國的念頭。甚至連那八個忠誠的王室騎士,也從未給薩爾瑪王子灌輸復國或者復仇的念頭。
因爲聖光聯盟的勢力太大了,復國啊,復仇啊什麼的基本不現實。
所以說,那位小王子按理應該從此忘記自己曾經的身份,以一個全新的身份,平平淡淡地長大,老老實實過一輩子。
但問題在於,拉維尼亞王國的王室並不是普通人。他們是新芽女神的後裔。
新芽女神只是一位微弱神力的小神,只在拉維尼亞王國傳播信仰,相當於拉維尼亞王國的護國神。
而王國之所以滅亡,也是因爲新芽女神拒絕了光輝之主的招攬,不願放棄神職,成爲光輝之主手下一員普通的神使——
凡是被光輝之主征服的神靈,都必須放棄一切神職。而沒了神職的神,除非超脫了信仰神的藩籬,晉升不依賴信仰,不受信仰束縛的古神,否則永遠只能是最弱的半神,基本上沒有進步的可能。
凡不願放棄神職,充當光輝之主麾下半神神使的神,都被光輝之主滅亡了。新芽女神亦不例外,被光輝之主攻破神國,剝奪了神職。其地上的信民國度拉維尼亞王國,亦被聖光聯盟入侵毀滅。
一個信仰神,如果被剝奪了神職,信徒又被殺光,教義禁止傳播,那麼這個神就必然殞落了。但殞落的神,並非不可復活。
只要有人記起它的神名,爲它建立教會,傳播信仰,發展信民,那麼等到信徒的數量達到一定規模,這個神就有可能復活。
不過神很少有成功復活的。
不單止二號地球,就蘇蘇所知的大量位面,都鮮少有殞落的神成功復活的案例。
一方面是信徒被殺光,典藉被燒燬,教義被禁止之後,善忘的凡人,很快就會忘記這個神存在的一切痕跡。
連神的存在都忘記了,怎麼可能會有人爲它再建教會,傳播信仰,發展信徒?
另一方面,在有真神存在,神能展示威能的世界,一個神會被殺光信徒,焚盡典藉,被禁止傳播教義,那肯定是有更強大的敵對神存在。
有敵神虎視眈眈,哪個殞落的神會有機會復活?
就算凡間有人記起了它的神名,一旦做出重建教會的舉動,立馬就會招致敵神教會的雷霆打擊,斬草除根。
很不幸的是,薩爾瑪王子,便是那必須被剷除的“根”。
其實,僅有五歲的薩爾瑪王子,在失去了王室的教育,又遺失一切典藉之後,沒人在耳畔時常提點的他,肯定是會逐漸遺忘新芽女神的。
守護他的八位忠誠騎士,爲了王子的安全,也不會提起新芽女神,更不可能幫她重建教會。
但問題在於,新芽女神雖殞落,但她的血脈還在拉維尼亞王國的王室中流淌。
薩爾瑪身爲王子,體內自然也流淌着新芽女神的血脈。
不過傳承了多代的王室,女神的血脈已經相當稀薄了。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覺醒的。
但或許是王國滅亡時,王室和被屠殺的信民的祝福——也可能是怨念,又或許是新芽女神殞落時作出的最後祝福——仍可能是怨念,在薩爾瑪王子八歲那一年,他居然覺醒了神聖血脈。
血脈濃度還挺高,從其展示的種種神異看來,甚至不下於典藉中記載的,新芽女神的第一代親生神裔。
神聖血脈既覺醒,種種神通不學自明,種種知識亦隨之明瞭。
薩爾瑪王子記起了新芽女神的神名,無師自通地知道了新芽女神的教義。在三年平靜生活中,本漸漸遺忘的亡國之恨,也齊上心頭。
老實說,一個五歲的小孩子,就算經歷了亡國的慘劇,親眼見證了親人、子民被屠殺的慘景,經過三年的平淡生活,也早該忘得差不多了。
就算一直沒忘,這仇恨也不可能深到什麼地步,不可能強烈到非報仇不可的地步。
但神聖血脈者不一樣。神聖血脈覺醒後,智慧飛躍,記憶力大幅強化,自出生後睜眼起所有的記憶,都能在腦海中重現,歷歷在目。
記憶是一種負擔,過於清晰、鮮明的記憶,更是難以承受的重擔。
年僅八歲的薩爾瑪王子回憶着五歲以前,與親人在一起時雖平淡但快樂的生活,回憶着小小王國美麗的田園風光,回憶着子民辛勤充實的耕耘勞作,回憶着豐收的喜悅幸福,回憶着每一年舉國同歡的豐收節、神誕日……
又回憶着聖光聯盟的大軍攻入小小王國,區區千多人的王國衛隊英勇抵抗卻慘遭殺戮,志願抗敵的百姓用農具、木棍徒勞地抵擋如虎似狼的騎士,被重劍撕裂身體無助地躺倒在血泊中……
回憶着敵軍攻入王城,摧毀女神的神殿,屠殺牧師和信民,回憶着父王和母后披掛上陣,指揮王宮的騎士、僕役甚至侍女,在宮門前抵擋強大的護教騎士,又一一倒在血泊之中……
那一幕幕清晰鮮明的記憶,或快樂的,或悲慘的,或平靜的,或激烈的……在這些記憶的刺激下,覺醒了神聖血脈的小王子,在只有八歲的時候,就已變得如成年人一般沉穩、睿智,同時產生了極度危險的念頭。
復活新芽女神,復國,復仇。
薩爾瑪王子開始籌建秘密教會,準備復活新芽女神——在有真神的世界,想要復國,首先就必須復活王國的守護神。而籌建教會需要用錢,很多的錢。
王子將他八位忠誠的騎士派出去,做冒險者,做僱傭兵,接任務賺錢。他自己也開動腦筋,以神聖血脈覺醒後帶來的智慧,嘗試着學做生意賺錢。
不得不說,神聖血脈者確實是讓人嫉妒的存在。不但能魔武雙修,學什麼戰鬥技能都快,就連做生意也比一般人精明。薩爾瑪王子先是以學徒的身份,去商鋪裡幫工,暗中學習怎麼做生意。然後一步步進入規模更大的商行、商會學習。
數年後,薩爾瑪王子以騎士們賺來的資金,以及自己數年來攢下的金錢,開辦了一個商鋪。又花了十年時間,將商鋪發展成商行、商會,甚至還擁有了幾條海船。
資金有了,秘密籌備了十幾年的教會,也隱秘地開張了。
薩爾瑪王子以商會爲掩護,趁着四處行商的機會,到處探訪仇視光輝教會的志同道合者,吸納光輝教會治下的失意者、失敗者,被排擠者。從中吸納秘密信徒,傳播新芽女神的教義。
他的行動很謹慎,每一個信徒,都要經過嚴格的考察、考驗纔會吸引進去。與潛在信徒接觸時,他也從不親自出面。甚至直到教會擁有了兩千多忠誠信徒時,他的身份都未曾暴露。
就連信徒,都不知道薩爾瑪王子纔是新芽教會真正的教宗。
對外,薩爾瑪王子是大商會的主人,天才的商人,日進斗金的富豪。甚至與許多聖光聯盟的權貴交好。暗地裡,薩爾瑪王子卻是強大的神裔,企圖復活女神,恢復王國,甚至顛覆光輝聖教的復仇者。
他將一切都掩飾得很好,除了那一直陪伴着他的八位忠誠的騎士,沒人知道他真實的身份,也沒人知道他真正的圖謀。就連他的妻子、孩子們都不知道這一切。
薩爾瑪王子很有耐心地潛伏着,不斷髮展着秘密教會,培養人才,栽培強者,耐心地等待着女神的復活。他甚至準備用一生來完成復活女神的計劃——儘管神聖血脈覺醒後,他將擁有極其漫長的壽命。
可惜,薩爾瑪王子最終還是暴露了。
在他六十五歲那一年,當他在聖光聯盟的重要成員國,坦帕斯商業聯盟中,會見一位重要的商業夥伴時,意外遭遇了光輝聖教十三光輝騎士之一,大賢者墨菲斯。
大賢者墨菲斯,是十三光輝騎士中,個人戰力最弱的一員。但同時,他卻是十三光輝騎士中,最可怕的一員。
他的“真視之眼”,可以看破一切僞裝。他的“全知預見”,傳說甚至可以看見未來。
大賢者墨菲斯一眼就看穿了薩爾瑪王子一直以來隱藏得天衣無縫的神聖血脈。但他當時並未揭穿,而是不動聲色地調查、佈局。
直到半年後,將一切準備妥當的大賢者墨菲斯,終於發動了雷霆一擊。
薩爾瑪的商會被查封,苦心經營半輩子的秘密教會被連根拔起,每一個秘密據點都被摧毀,所有的預備神職人員、信徒,以及苦心栽培的強者,全部被屠殺,無一人倖免於難。所有被懷疑可能與薩爾瑪王子的計劃有牽連的普通商會成員,亦被判處絞刑。
王子積攢了半輩子準備用來複國的財富,全部落入光輝聖教手中。
王子本人,也被十三光輝騎士中的“陰影之刃”巴爾擊殺。他的八位忠誠騎士,全部戰死。他的家人也被屠殺殆盡。
只有一個不爲外人所知,甚至連那八位忠誠騎士都不知道的私生子逃過了此劫。
而那個私生子,顯然正是薩爾瑪王子未雨綢繆,留下的最後一手。
爲此,他甚至刪除了自己的記憶,連自己都不記得有個私生子。
那個私生子,當然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私生子的母親,一個普通的磨坊主家的女兒,同樣不知道自己兒子的父親是誰。
按理說,留下這樣一個私生子,好像沒什麼用。
但薩爾瑪王子之所以做出如此佈置,就因爲他堅信,一旦自己舉家遇難,那麼自己那個私生子,一定會在王國和女神的祝福下,覺醒神聖血脈,自動明白所有的一切。
薩爾瑪王子賭對了,那個私生子,果然在薩爾瑪一家遇難後不久,覺醒了神聖血脈。就像薩爾瑪王子一樣,自神聖的血脈中,不學自明的知道了一切。
他甚至直接從血脈中繼承了薩爾瑪的一切記憶。關於王國的,關於亡國的,關於薩爾瑪所仇恨的……
那個私生子,正是芙羅拉的祖父。
而他在神聖血脈覺醒後,在繼承的記憶刺激下,做出了與薩爾瑪一樣的舉動——立志復活女神,恢復王國,向光輝聖教復仇。首先,便是籌集資金,建立秘密教會。
他沒有忠誠的騎士守護,母親只是繼承了磨坊主外祖父小磨坊的普通婦女。
但他繼承了薩爾瑪的一切知識,白手起家將小磨坊發展壯大,開商鋪、建商行、建商會……賺到錢之後建立秘密教會,總之他再一次重複了他父親曾經做過的一切。
他甚至做得比他父親更好,商會發展的更龐大,賺的錢更多,秘密教會也發展得順風順水。因爲來歷清白,也不曾引發任何人的懷疑。
但他還是暴露了。
這一次,倒不是被大賢者看穿。他汲取了父親的教訓,無論何時,都謹記着不與光輝聖教的高層照面。這一點他也一直做得很好。
然而,正因爲他做太好,秘密教會發展的太順利,新芽女神居然真有了復活的跡象!
但天上的一切,都在光輝之主的掌控中。那位自稱唯一神的強大神,很快就發現了新芽女神復活的跡象。於是神喻下達,大賢者墨菲斯親自出馬,在教會配合下明察暗訪,用兩年的時間,查出了真相。
於是薩爾瑪王子曾經遭遇的一切,再一次降臨到芙羅拉的祖父頭上。
那一年,芙羅拉的祖父七十五歲,芙羅拉剛剛出生不到半年。
“祖父被不死鳥塔諾薇殺害。我的祖母、父親、伯伯、伯母、叔叔、嬸嬸、阿姨、姨夫……同輩的所有兄弟姐妹,無一倖免,全部被殺害。我的母親,一位光輝教會的前護教騎士,依靠對光輝教會行事手法的熟悉,帶着我逃出了包圍……”
芙羅拉講到這裡時,李慶等均是大奇,紛紛問道:“你母親居然還是光輝聖教的護教騎士?不會吧,這也太扯了吧?”
“是啊,太不可思議了。這怎麼可能?你祖父可是矢志推翻光輝聖教的復仇者啊!他怎麼會允許自己的兒子娶一個護教騎士?”
“護教騎士也可以結婚的嗎?那不都是一羣終生侍奉光輝之主的狂信徒嗎?怎麼會和世俗之人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