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8年底,髮匪僞王石達開北伐,河南、山東等地捻軍紛紛起事響應,大清新軍火速馳援。
十二月,平遠軍西路軍統帥蘇紅娘率平遠軍第六鎮進入湖南境內,與哈里奇部會合,遂兵臨長沙。
各路湘勇雲集長沙,號稱十萬精銳,湖廣總督曾國藩親自坐鎮,誓言與長沙共存亡。
太平軍兩鎮、巡防、民團兩萬餘屯兵長沙之南,大戰一觸即發。
此時不僅僅是北京、廣州、中州各地督撫,甚至全世界的目光卻聚焦在這小小的長沙城,這即將到來的血火碰撞,不但關係湖廣今後戰局走勢,更可以說是南北朝大戰的一個縮影,代表着南北朝頂尖軍事水平的兩個集團,中華大地上國內戰爭中第一次熱兵器兵團碰撞,即將拉開帷幕。
長沙南十里的黃花屯,旌旗遮天,營盤蔽日,密密麻麻的士卒組成的紅纓海洋一眼望不到盡頭。
蘇字大旗矗立萬軍陣中,隨風飄揚。
此時中軍營帳中,蘇紅娘正與哈里奇議事,紅娘一襲火紅甲冑,絲絛飄飄,宛如畫中仙子,英武絕色。
營帳門側幾名女兵,其中一人正是羅阿妹。
“福晉娘娘,屬下佩服。”聽着蘇紅娘的計較,哈里奇連連點頭,他從來都是稱呼蘇紅娘福晉娘娘,自稱屬下,謙恭無比。
蘇紅娘正要再說,帳簾一挑,一名衛兵跌跌撞撞進來,喘息着,結結巴巴道:“爵爺,大帥,王爺,王爺……”聲音顫抖,激動無比。
蘇紅娘微一皺眉,此時卻見幾人進了行營,爲首一人笑道:“紅娘,老哈,我來給你們助陣了。”語聲清朗,人如龍鳳,可不正是葉昭。
蘇紅娘一呆,急忙起身道:“你,你怎麼這般快就到了?”
哈里奇早已跪倒見禮,隨即營內衛兵都跪了一地。
葉昭褪去大氅,交與身旁侍衛,露出錦繡龍袍,清雅俊逸,難以言表。
“我也沒想到這般快。”葉昭笑着走過去,又道:“都起來吧。”
葉昭早幾日發來電文要來長沙前線督戰,只是比他自己想象的腳程都快,其實也難怪,廣州到韶州火車早通,而韶州到衡州之鐵路去年動工,現今韶州到郴州線已經通車,是以從廣州到長沙,實則已用不了幾日。
說起鐵路葉昭有時候也琢磨,這鐵路線之勾畫實則有跡可循,現今從廣東到湖南修建中之鐵路可不就是後世京九鐵路之幹線?從經濟政治軍事等等種種角度來考量,幾條鐵路幹線,前世後世,實則得出的結果都差不多。
平遠軍與湘軍決戰長沙,此戰之重要毋庸諱言,尤其是對於平遠軍來說,若此戰敗,三省七境,盡皆危矣。
這也幾乎可以說是平遠軍自與英法聯軍大戰後,所遭遇的第一次真正考驗,葉昭又豈能不來前線督師?
而且,曾文正,要與曾文正碰撞,與這歷史上最赫赫有名的湘軍集團展開一次驚天動地的對決,葉昭心裡思潮起伏,實在在廣州有些呆不上來,或許,前世的記憶真的不是那麼好擺脫的吧。
哈里奇已經急忙叫衛兵道:“速去傳令,王爺親征,快,再把王爺的帥旗升起來!”
衛兵匆忙而去,葉昭笑道:“我就是來看看熱鬧,這仗啊,你們該怎麼打怎麼打。”
哈里奇恭恭敬敬道:“王爺親臨,此戰必勝!”
葉昭笑着點了點他,走過去坐到了帥案後虎皮交椅上。
此時肅智郡王、平遠靖寇大將軍的旗幟緩緩騰空,而王爺親征的消息更傳達到各營,平遠軍大營,立時歡呼吶喊聲如海嘯一般,由近及遠,此起彼伏。
“羅阿妹!”大帳中,葉昭突然見到了這名女兵,仔細看有些面熟,略一琢磨,可不是在百騎過襄樊時救出的公平黨女兵?
“是!”羅阿妹一躬身,響亮的回答。實則在跟隨娘娘歸順南朝後,羅阿妹以前想不通的問題也漸漸想通了,現今更明白,早前王爺並不是一時興起亦或爲了跟自己刺探情報,實則就是有心救護自己。
“王爺救命大恩,奴婢永銘於心!”羅阿妹一直就想跟葉昭說這句話呢。
葉昭笑了笑,見到故人的感覺很不錯,在這個亂世,生命無常,多少自己熟悉的人一別之後,變成了黃沙骸骨?本以爲,這個小女兵也只能在自己記憶中漸漸淡去,早已不知道遭遇了怎樣悲慘命運,卻不想,她還活着,很鮮豔的活着。
“說說軍情吧。”葉昭轉向了紅娘和哈里奇。
哈里奇見紅娘對他輕輕點頭,就笑道:“是,由奴才來給王爺解說,湘軍號稱精銳十萬,據奴才所知,實則其大約六七萬之數,加之民夫,或許勉強能湊集十萬人衆,長沙城中,食糧怕也維繫不了許久,但福晉娘娘和奴才都覺得,敵衆我寡,圍城不可取,是以難斷其糧道,唯有強攻之,長沙城雖堅,但我平遠軍炮火更利。此番定要將曾國藩的家底掃個精光,只是萬炮轟鳴,怕這場仗打下來,這長沙城、長沙城的百姓都要大大遭殃,卻是有失王爺教誨之道,是以福晉娘娘和奴才都在想辦法,若實無良策,卻也顧不得了。”
葉昭微微點頭,端起了茶杯品茶。其實後世史書,對於歷代戰爭勝利一方給平民造成的傷害和傷亡都諱莫如深,好似勝利一方永遠是弔民伐罪,老百姓對於其都擁護的不得了,更不會有誤傷誤殺平民之類的事件。實則戰爭之殘酷哪是這般簡單?手無寸鐵的平民,不管立場如何,永遠是戰爭時代命運最悲慘的人羣。
……長沙城巡撫衙門。
後衙花廳,清雅別緻,只是那千年竹的葉子微微發黃,失去了往日的生氣勃勃。
主位上,坐着一位紅寶石頂子、仙鶴補服的官員,三角眼神光銳利,面相威儀,正是湖廣總督曾國藩。
“他真的來了!”曾國藩品着茶,目光漸漸陰騭。
側位坐的乃是湖南巡撫盧明澤,端坐着,默然不語,他知道,制臺大人所說的他自然是肅王景祥。
景祥,誰能想到?本不過是京城混吃等死的黃帶子,誰知道幾年功夫,就攪得天翻地覆,昔日咸豐爺交給他的火器兵須臾就變成了一枝龐大的令人心驚膽戰的軍事集團,廣州新政,就在大夥都等看他笑話之時,卻風生水起,聽說現今西洋能造的東西廣州大部分都能造,甚至都能造百門火炮的鉅艦了,令人聽了都心裡惶惶,尤其是與他不坐在一條船上,就更是日日不安,不知道他下次又能鼓搗出什麼驚天動地的玩意兒。至於什麼民風民俗,現在反而成了旁枝末節,就算粵贛最守舊的鄉紳,好似都漸漸轉了性子,開始重新審視他給廣州帶來的影響。
這個人,到底腦子裡裝的是什麼?
今日他親自提兵兵臨長沙城下,就算制臺大人云集十萬湘勇,可怎麼覺得這般無力?或許那些驍勇的湘軍將領還在摩拳擦掌,準備生擒景祥,誅殺景祥,可盧明澤卻總覺得後脖頸一陣陣發涼,好似,有種末日來臨的感覺,尤其是,上月湖南亂戰,他曾經下令砍殺過數名平遠軍戰俘。
“來了也好。”曾國藩低垂了雙目,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報!大人,僞王景祥射進城的信,交給總督大人親啓的!”一名小校跑入,跪倒雙手奉上一封信箋。
旁邊衛兵接過,恭恭敬敬轉遞給曾國藩。
曾國藩翻閱幾眼,就微微一笑:“又來蠱惑人心,倒真是他的作派。”伸手,將信轉給了盧明澤。
盧明澤細細讀去,雖不知道是不是肅王親書,語氣卻是肅王本人的,勸說曾國藩投誠,免長沙百姓生靈塗炭之苦,信中也委實誇讚了曾國藩幾句,稱其經緯之才若能輔助同治帝,必能開創一番天地,爲後世來者敬仰。
“他對制臺大人倒是看重的很。”盧明澤微笑着說。
曾國藩沉聲道:“道不同不相爲謀,他寫這封信不過做做樣子。”
盧明澤微微點頭。
曾國藩站起身,踱了兩步,笑道:“常聞景祥與平遠軍大名,今日會獵此間,倒也是一樁樂事,不過這景祥,我倒要見見他。”
盧明澤訝然,一臉匪夷所思。
曾國藩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啊!這個景祥,做事看似沒有章法,但這些年下來,你可看到了,廣州怎樣,平遠軍又怎樣,這就叫胸有成竹,他的事我聽得多了,讚的有,貶的更有,但我怎麼也想不出他這個人到底怎樣。”
盧明澤點頭,原來制臺大人也有此感,委實,景祥這個人,做事從不依常理,這些年下來,都好似在迷霧之中,實在令人難看透他的真實面目。
“我寫封信,請他來長沙城一聚。信裡講,他若前來,自表明誠意拳拳,我定尊皇阿哥載濂爲帝。”曾國藩笑着,眼裡閃過幾絲難以琢磨的光芒。
盧明澤就笑:“制臺大人高明。”
葉昭看到信時就一個感覺,曾剃頭這誘殺技能卻是想用在自己頭上。